《投行男女》圆光蔚

11、危机四伏

　　周日，微驾网、伯乐资本双方代表都准时到达会场。

　　微驾网依旧是上次接待秋红叶的阵容，一个总经理加四个总监，伯乐资本也展示了十足的诚意，除了之前的对接人周嘉业外，管理合伙人张振文还带来了两个高级顾问，准备当场进行深入探讨。

　　产品总监许一鸣代表创业团队做BP展示，他条理分明，思路清晰，讲起产品逻辑深入浅出，头头是道，画起饼来声情并茂，振奋人心，在场所有人都听得非常投入，伯乐资本一名顾问甚至打开随身携带的牛皮记事本，一边听一边做记录。

　　演讲结束，一片掌声，这个漂亮的开端给了微驾团队极大的鼓舞，大家都对这次会谈充满了信心。

　　按照惯例，接下来应该由负责该项目的投资经理周嘉业出面提问，但为了表示重视，张振文作为伯乐资本的最大领导亲自上场，就产品的战略前景和陆启敏进行沟通，了解清楚后，他把目光投向那个做记录的顾问，笑问：“朱老师有什么想和大家探讨的吗？”

　　朱子陵又高又瘦，戴一副金丝眼镜，瞧起来文质彬彬的。他摊开笔记本，就着记录的问题严谨提问：“一般社区类产品，都是从资讯开始做起，为什么你们先走线下？”

　　许一鸣笑道：“第一，加油支付、线下活动和我们之前的工具功能衔接度高，可以保持产品统一性；第二，这些东西对车主的价值更大，大部分人喜欢加油八折优惠超过看十条汽车资讯；第三，这方面我们有丰富的资源，可以快速变现。当然，之后我们也会逐步上线新闻资讯版块的。”

　　朱子陵沉吟道：“我下载了微驾网，但产品功能还没正式迭代，无法获知到底有哪些资源，这些资源又谈到什么程度。不知您可否详细告知？”

　　许一鸣看向陆启敏，陆启敏当即接过这个敏感话题，“三大品牌的石油公司都已签订协议，合作范围覆盖江城所有油站，规模最大的几个俱乐部也已签订合约，其他俱乐部和几百家经销商渠道都正在洽谈中，进展还算比较乐观。”

　　位薇趁着他的话头，把延长壳牌和BBA俱乐部的合同复印件作为佐证资料，分给张振文、朱子陵等人，他们看到实打实的公章，心照不宣地点头，看样子颇为满意，位薇笑着退回坐位，继续记录双方的问答。

　　这个朱子陵不愧是高级行业顾问，提的问题又狠又细，和之前的周嘉业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问完渠道资源后，又追根究底地询问推广运营，运营总监尚安琪接棒回应，大致讲了接下来的工作部署。

　　朱子陵明显是有备而来，他扶了扶眼镜，淡淡道：“尚总，据我所知，微驾网的地推团队规模不过六七十人，而你的拓展计划，至少需要两百人的团队才能完成，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的汇报夸大其词？”

　　微驾网当前养的地面拓展团队的确只有六十人左右，朱子陵提前就做了精准调研，说得分毫不差，位薇不禁为尚安琪捏了把汗。

　　尚安琪反应也快，她微笑道：“朱老师，我们现在的团队的确只有六七十人，但是，这一轮融资将有很大一部分用在人员扩编上，到时候团队规模保守估计也有两三百人，足以完成我的下一步部署。”

　　朱子陵笑问：“这么自信可以短期融资成功？”

　　尚安琪笑道：“不错，我相信哪怕大行情不好，也挡不住金子的光芒，像伯乐资本这样对微驾网表现出强烈兴趣的投资人不在少数。”

　　朱子陵一笑，不再执着于这个话题，紧跟着将目光转到产品实现层面，提出的问题颇为尖锐，微驾网的几个总监见招拆招，也都给出了令人满意的回答。

　　位薇心情极为复杂，一边担心他们在回答问题的时候露怯，让投资人失去信心，一边又充满振奋，因为一般而言，投资人问的越多越细，说明对项目越重视，投资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犀利又深刻的沟通持续了整整一天，紧张程度和秋红叶那次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秋红叶作为投资人，更关心的是财务回报，但朱子陵作为行业顾问，关心的却是产品整体运营框架，微驾网的四个总监都和他进行了一轮激烈交锋，下午六点，终于偃旗息鼓。

　　张振文哈哈大笑，他对微驾网团队的表现满意极了，当场就出具了投资意向书，并约定三个工作日内签约，签约后一周内一次性支付全部投资款。

　　陆启敏代表微驾网，对伯乐资本的投资表示欢迎，之后一行人互邀共进晚餐，位薇觉得事情已经圆满落幕，心里无限畅快，但她急着把会议中朱子陵的问题整理起来学习研究，便谢绝了陆启敏的邀请。

　　陆启敏也不多说，只是在用餐时帮她点了两个小炒，让服务生送了过来。

　　位薇手上拿筷子吃饭，眼睛却没离开电脑屏幕。陈添那套提问系统已经够全面够深入，没想到朱子陵另辟蹊径，给她提供了另一套思路，她得好好学起来，以后两套方案结合着问，保准一天就能把项目摸清楚。

　　正忙碌着，会议室门被推开，陈添走进来，步伐是一贯的利落，可往日总带着风流情态的眉目却微见凛冽：“怎么不接电话？”

　　位薇纵然神经大条，也能直观感受到他动了怒，虽然她没有向他汇报每一个行程的义务，但自作主张安排会议总不太妥，她略觉抱歉，低声笑道：“不好意思，开会呢，我调了静音。怎么啦？”

　　陈添打开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来，告诉我，这个人来了吗？”

　　屏幕上的人清瘦斯文，一副金丝方形镜，赫然就是朱子陵。

　　位薇不明白他问这话的意思，但还是迅速地点头：“这是伯乐资本请的第三方顾问，主要研究互联网行业的。”

　　“第三方顾问？”陈添淡淡笑了一声，那罕见的肃杀重聚眉尖，深棕色的眸子透出些许寒凉，“这是洗车宝的创始人，做O2O上门洗车服务的，去年年初拿到伯乐资本一千万融资，年底烧光了所有钱，资金链断裂，现在朱子陵自己倾家荡产，张振文投入的钱也血本无归。”

　　这话宛如当头一棒，打得位薇懵在那里，她无比骇然，心里已经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她眼巴巴地看着陈添，渴望他否定这个猜测，又担心真相比她想的更加不堪。

　　“前不久，朱子陵放弃了那个扯淡的洗车软件，转而开发了一款新产品，还是做O2O车主服务的。”陈添打开一款手机APP，笑着递到她面前，语气里充满嘲弄，“长那么大一双眼睛，可别把它们当摆设，好好瞧瞧！”

　　位薇快速划看着每一个页面，心仿佛沉到了万丈谷底。

　　因为这款产品和微驾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唯一的区别就是把黄黑色调改成了蓝白色调，想来是为了规避应用商店的限制，提高上线通过率而做的调整。

　　她的猜想终于证实了，张振文和朱子陵不是来投资的，是来偷师窃秘的。

　　一开始她并不相信当初伯乐是没钱而毁约，周嘉业甚至都承认了这一点，可她太过心焦，急于求成，以至于被他并不高明的谎话所蒙蔽，难怪作为投资人，他们不关心财务回报，反而把执行方案问得那么详细，他们根本就是想不劳而获，把微驾网的产品和策略原封不动地复制过去！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头晕脑胀，天昏地暗。

　　陈添从她手里收回手机，凉凉一笑：“以为甩掉我也能给微驾网找到救星所以沾沾自喜，是吧？蠢货，你是给它找了个掘墓人！”

　　位薇哽住，一颗心被这句话扎得鲜血淋漓，她怔怔站着，视线里的陈添像来时那样快速走出会议室，不一会儿就连背影都瞧不见一抹。

　　醒过神后她立刻追出去，在他即将踏进电梯时一把拉住他的袖子。

　　陈添低头扫了眼她的动作，很快又把抬起的目光落到她脸上。

　　位薇像被蝎子蜇了似的，瞬间缩回手去，闯了祸的她比平时怂了很多，眼神可怜兮兮的，声音也又低又怯：“那现在……怎么补救啊？”

　　陈添确实因为她背着自己行动而不悦，但看到这副模样又于心不忍，他顺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一把：“行了，不是大事，死不了人！你问问微驾网有没有软著，没有就尽快申请，我去找张振文。”

　　他扔下这句话就进了电梯，不料出来时正好撞上陆启敏，他不及招呼，劈头就问：“张振文呢？”

　　陆启敏不知道来龙去脉，见他问就如实相告：“吃完饭大家就散了，我是回来拿点东西。陈总找他？”

　　陈添不接这话，临走前挑要紧的交代了两句：“陆总，这两天密切注意核心成员的动向，我担心有人挖你墙角，剩下的问位薇，她会告诉你。”

　　陆启敏心知不妙，上楼后果然撞见失魂落魄的位薇。她转达了陈添的话，并充满愧疚地道歉，如果因此给微驾网培养出了强劲对手，她难辞其咎，即使她的本意是想帮助它。

　　陆启敏是第一次创业，也没想到创投市场竟然还有这种操作，但他到底阅历丰富，沉稳老练，短暂的震骇后，很快就恢复平静，并温言宽慰位薇：“这事确实挺严重，但也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创业项目能否成功的关键在于人，同样的手段，不同的人执行起来，效果也不尽相同。不用担心，我们的团队具有绝对优势，他们就算复制我们的策略，也是东施效颦。”

　　位薇强颜欢笑：“但愿如此。”

　　陆启敏笑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你最近太辛苦，一个女孩子怎么撑得住？”

　　他越宽容，位薇心里越难受，她挖的坑还没填平，有什么脸抛下善后的人自己去休息？她缓缓吸了一口气，摇头道：“我不回去，微驾网之前没申请软件著作权，现在得赶紧申请，我今晚要把资料整出来，而且，陈总去找张振文谈判了，我要等他回来。”

　　陆启敏知道她的性子，自小就不撞南墙不回头，他不再强劝，笑道：“那你别呆的太晚，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我去约交警大队的朋友聊聊，看看朱子陵他们打通的是哪条关系。”

　　位薇连连点头，低声道：“陆叔叔开车小心，我……对不起。”

　　陆启敏无奈一笑：“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