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行男女》圆光蔚

10、青梅竹马

　　走出会议室，位薇抓紧时机问：“陈总，你那个复杂的估值模型我以前没见过，是哪本书里的？”

　　陈添一笑：“只有自己建的模，才能得出自己想要的结果。”

　　位薇恍然大悟，他是根据想要的结果来筛选数据、调整系数的，别说五亿，就是想把微驾网估成五十亿、五百亿，他都能搭出支撑这个结果的模型。

　　想通这一节，她仍旧悬着心，陆启敏一向极有主见，对顾问有充分的尊重，却不喜欢任何人干涉公司的运营，会不会接受陈添的意见谁也说不准。

　　陈添工作风格又这么强势，说是原定融资计划也可以操作，但谁知道这大爷哪天一个不高兴了又撂挑子，她左右为难，不知是该劝陆启敏接受建议，还是该劝陈添不要强求。

　　两人出了大楼，走向临时停车场，猛然一记清亮的口哨迎面飘来，循声望去，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人骑在机车上冲他们笑，阳光照着他的小麦色皮肤，五官勾勒的线条英挺而硬朗，浑身都是蓬勃欲发的朝气。

　　位薇怔怔看着他，整个人轻得仿佛置身梦里。

　　少年长腿一跨跃下车，张开双臂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一把将她拥进怀里：“薇啊，不认识我啦？”

　　位薇总算回过神，推开他一脚踹过去，说是在骂，声音却是掩不住的兴奋雀跃：“你还知道回来啊，我都准备点上三柱香，向着西南方向鞠躬祭奠了！”

　　少年熟练地躲开攻击，口中笑道：“祭奠什么啊，我这又没死又没烂的。”

　　位薇瞧他晒得黑了好几度，估摸着这几年在外面玩得疯上了天，她恨不得立刻拉他去聊个几天几夜，但正事当头，只能打住，她偷偷觑一眼楼上，笑道：“你先去找陆叔叔，咱们回头再聊。”

　　“行，我带了好东西，晚上拿给你。”他一眨左眼，以示约定，告别时乌黑的眸子转了几转，探寻的目光落在陈添身上，陈添风度翩翩地微笑颔首，他也跟着点头，两人匆匆交换了一个招呼。

　　**

　　一上车，位薇就给陈添讲了这个家伙的身份。

　　陆启敏的独生子陆惟一，和她一起考入东华大学，大一刚结束就休学去环游世界，后来又加入了某环球公益组织，常年在北非、南美的第三世界国家做志愿者，三年来回国次数屈指可数，这次不声不响地回来，估计没几天又会野出去，毕竟属猴子，上蹿下跳是天性。

　　陈添静静听完，面上波澜不惊：“我说呢，怎么会有FA宁愿不赚一分钱甚至倒贴自家房子来帮客户，原来关键在这里。但这是你们一家人的事情，跟我没什么关系吧，这项目我不做了。”

　　位薇感觉自己被电击了一下：“什么？”

　　陈添自顾自开车，当没听见。

　　位薇情急之下，在他手臂上轻推一把：“你把话说清楚，怎么又不做了？”

　　陈添冷冷道：“怎么又不做了？你好意思问？你当着我的面跟别的男人拥抱，我吃醋了，笨蛋！”

　　位薇一愕，忍不住骂道：“你脑子没问题吧？陆惟一是我发小，我俩清白得跟纯净水差不多！”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嘛，我懂。”
　　“你懂个屁！”
　　“屁我倒不懂。”

　　位薇气结，深呼吸好几下以平复情绪：“陈总，别开玩笑了，好不好？陆总是我爸爸的朋友，几年前我家里出事，是他帮我们渡过难关，而且我是跟他签了服务合同的，我是他聘请的FA，于公于私我都得想办法帮他撑下去。微驾网现在到了紧要关头，按照你的规划，最多三年就能成长为明星企业，你忍心让它现在就死掉吗？”

　　陈添淡淡道：“爱死不死，关我屁事！”

　　这话听得位薇一阵寒心：“陈总，你不能这样，是你自己亲口答应的，现在事情才做了一半，陆叔叔和我家的房子都抵押了，你要是撂挑子那我接下来怎么办？做人不能这样啊，你……”

　　忽然喉头一哽眼睛一热，也许是近期压力太大，顷刻间无数委屈涌上来。

　　陈添听着声音不对，他放慢车速，伸手扳过她的脸，惊道：“哭了？”

　　位薇本来没哭，被这话一逗竟然眼圈发红，她觉得丢人，啪一声打掉他的手，再次把脸侧过去。

　　陈添哈哈大笑，指着副驾位的手套箱，安慰道：“不哭不哭，打开看看，里面有好东西送你。”

　　位薇心头酸楚，望着窗外装听不见，想抹眼泪又怕被笑话，便强行忍着。

　　陈添见状，无奈叹道：“你不愿意动手，我只好替你效劳了。”右手放开方向盘，倾身到副驾位，随着他的动作，车子方向迅速偏移。

　　位薇惊叫一声：“好好开车，我自己看！”把他推回去后，打开手套箱，里面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一本行驶证，还有好几盒名片。

　　陈添笑道：“袋子里的东西送你了。”

　　位薇等不及话音落就抽出文件，是四套合同，厚厚一叠。

　　原来在这几天里，他已经和中石油、中石化、延长壳牌三大品牌落地在江城的分公司谈成合作，微驾网用户办理油卡、线下加油会享受特殊优惠政策，同时，当地最大的汽车俱乐部——BBA车友俱乐部也同意在微驾网开通线上社区，同步所有的团体活动。

　　低落的情绪像是过山车，从谷底瞬间飙到山顶，她心神激荡：“你……”

　　陈添笑道：“前几天你做用户，我就去对接渠道，投资人名单也已经列好了，就是跟你开开玩笑逗逗趣。”

　　位薇给他个白眼：“你这什么恶趣味？捉弄人很开心？”

　　陈添一脸严肃地为自己辩解：“我对其他人很正经的，就只跟你玩，没办法啊，你长得太像Abby了，我总是忍不住想逗你。”

　　位薇奇道：“Abby是谁？”
　　“哦，是我以前养的一只吉娃娃。”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位薇所有耐性被他成功磨干，她呵呵一笑，挥起合同就打。

　　陈添忙道：“别闹，我开车呢！”眼见她置之不理，又改口道，“合同打坏合作就黄了。”

　　位薇倏然收手，细致地抚平褶皱，装回文件袋。

　　陈添笑道：“四式合同拿去微驾网盖章，那几盒名片也交给陆启敏，让他安排人尽快跟进，谈判要点我发电邮给你。不过，基于现在谈好的资源和渠道，产品已经从天使轮被催熟为A轮，有了社区的雏形，用户也可以马上变现，具体是会员制还是抽成，你和项目团队商量，确定之后写入BP，咱们就可以引投资人入场了。”

　　位薇仔细研究那几盒名片，分别是江城两百多家汽车俱乐部、数百家汽车经销商、数十家自驾社团和车险机构的对接人，级别都不低，短短几天时间也不知他怎么搞到的。

　　手里捧着合作协议，膝上放着渠道名片，离成功融资又近了一步，她轻轻舒一口气，心里暖洋洋的，“谢谢你。”

　　“不要谢我，谢你自己，这是你跟我换的。”陈添见缝插针地提醒她，“别高兴得太早，我不会放过你的。”

　　位薇点头如捣蒜：“是是是。”明摆着对方不是什么君子，她也就没了任何心理负担，他要讲点道理，提个正常条件，那就答应他，他要故意使坏，胡搅蛮缠，大不了赖账就是。

　　陈添心中了然，适时警告道：“我知道你想跳票，不过劝你死了这条心。我会和投资人约好，先付一千万，剩下的等承诺兑现了再出资，你跑不掉的，与其琢磨怎么食言而肥，不如早点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位薇眼前一黑，过山车又从山顶掉落谷底。她两只手恶狠狠地把包包揉来掐去，总算忍住了再动手打他的冲动，人在屋檐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项目救活，怎么对付这混蛋以后再想办法。

　　**

　　陆启敏很快就接受了陈添的建议，因为他研究了几个相近行业的明星产品，发现它们在探索出清晰的商业模式后，无一例外地走上了迅猛扩张的道路，他有主见，但并非刚愎自用，事实已经证明陈添是对的，他自然会带产品选择正确的那条路。

　　陈添正职工作繁忙，挑了几家符合要求的VC，把BP发了出去，同时嘱咐位薇约见面会。位薇见他只联系了四家，数量太少，又不好过分打扰他，便按他的标准，在自己梳理的资料库中找了十家符合条件的VC进行投递。

　　电话沟通时，陈添给的四家VC全部都答应了约见，为了给陆启敏留足准备时间，她安排的约谈日程从下周一开始。

　　令她意外的是，不仅陈添的渠道约见成功率100%，她自作主张投递出去的渠道也没有像往日那样石沉大海，反而陆续有邮件回复来询问具体情况。

　　她心里窃喜，投资银行家卖果盘的策略果然卓有成效，权威毕竟是权威。

　　忙碌间有来电呼入，是个她怎么也没想到的人——伯乐资本周嘉业，就是那个在签约当天放她鸽子的家伙。

　　对方开门见山，一上来就告诉她公司的基金已经到位，可以立刻和微驾网签合同，重续之前的合作。

　　位薇哭笑不得：“之前还真是因为基金没到位，账上没钱？”

　　周嘉业苦笑：“我一直这么告诉你，是你不肯相信。现在账上资金充裕，一千万是小意思，我对微驾网依然很看好，如果他们还没融到资，我很乐意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位薇听着他无奈的语气，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她为以前的误解说了声抱歉，又仔细讲了微驾网现今的融资规划，在往社区转型的战略前提下，一千万已经是杯水车薪。

　　周嘉业听到融资一亿，思索良久，终于下了决心：“小位，不瞒你说，我们这一期基金有好几亿规模，一亿也是能拿出来的。我们投委会非常看好微驾网，我本人也很想促成这个项目，你看是否方便约个会，我把我们老板、风控和顾问都叫上，陆总那边让产品、技术、运营几个线的负责人也都一起列席，大家现场就把所有问题聊通聊透，如果双方都有意向就当场签约，避免像上次一样节外生枝。”

　　投资人主动约会是好事，位薇看了一下日程安排，周一周二已经被陈添那四家VC占了，于是按照先来后到的惯例，给他安排在周三上午。

　　奈何周嘉业当天不方便，他想要把会议时间提前，得知周一周二都被别人预订之后，他提出在周末会见。

　　这种突如其来的急切态度让位薇疑惑，她心直口快，藏不住话，直接笑问：“周总，就算伯乐的基金到位了，也不急在这一两天投出去吧？”

　　周嘉业果然被噎住，半晌后才尴尬一笑，解释了原委。

　　前些天，他们的老板张振文注意到了那场轰动的病毒传播，当时就有点后悔没投这个项目，之后，他参与的BBA车友俱乐部又和微驾网达成合作，研究之后，愈发觉得低估了这个项目的价值，便逼着他来寻求再次合作的机会。

　　他作为前辈，说话的语气诚恳至极，甚至带了点哀求的意思：“小位，我也不想周末打扰你和陆总，但实在是没办法，我们张总下周一晚上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非要在离开之前把这件事搞定，否则砸的就是我的饭碗，还请你理解一下我的苦衷。”

　　位薇心一软，为了这点小事情害人丢工作实在没必要，她跟陆启敏沟通之后，就帮他们把时间约在了周日，周嘉业激动地连说了十几个谢字。

　　她本人也心情极好，甚至有些亢奋。如果张振文真的对微驾网这么感兴趣并能在出差前定下来的话，这轮融资就可以顺利完成——当然，更重要的是，伯乐资本是她的渠道，陈添无法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