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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怒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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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果迎着那片火光走着,听着身后越来越远的水声,心中反而慢慢松了一口气,贺长阑应该没有发现霍思,否则不会是这般轻松态度,他怕是以为自己想要逃走,是以刚刚那一支火箭是给她的警告,让她做出选择。
望着那愈来愈明的火光,阿果想让自己不那么紧张,呼吸却不由的急促,霍思是没被发现,但显然自己要倒霉了,再如何假设辩解,她也想不出的合理的理由来说明自己为何要松开他的手。
放慢脚下步子,阿果心中急跳,实在不敢想象贺长阑会如何对待她,望着不远处的火光,她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数不清马蹄,听见马蹄偶尔踢踏在地的声音。
她有些畏惧,步子更小,却不敢停下来不走,她能感觉到,一双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一半如同那火焰灼热,另一半却又如那江水黑沉,带着她的身子也忽冷忽热。
因为临水,此处又是平常渔船停泊处,是以能走的地方也都是用烂泥搭的,一脚下去陷进半个脚踝,她的膝盖以下都沾满了泥污。
已经极近了,阿果可以明显看见烈烈火光下,那人骑在高马上,握着缰绳,睨着自己,还是晚上那一身衣服,只是多了件大氅,却没了方才的如沐春风,他身骨极直,上面刻的或若都是凉薄。
阿果禁不住一个寒战,心中苦笑,小声嘟囔着倒霉,临了了却是没跑成,如今被抓了个正找。
但说实话,阿果不后悔,她虽害怕,心底却隐隐有些快意,她性子野,虽本能的畏惧他,却难以控制自己的想法,这些天她一直被动的接受他,今日她也不怕死的试了试他的底线,虽尚不知他雷池在哪里,但不可否认,看着他的脸色,她虽害怕,却也暗爽。
夜色已经很深了,七月的天不冷,但此处没有一颗挡风的树,周围都是参差不齐、胡乱疯长的杂草,微微一点风,就能从都吹到尾,愈来愈大。
而俯视过去,也是一副极为震撼的画面,画面被割裂成两个极端,一处密密麻麻星火燎原,千军万马停驻等待,而另一处只一孤影往前走着。
阿果冷的一个哆嗦,往前一步,却是一个不妨,一只脚陷进了泥里,她艰难的拔出来,鞋子却陷在了泥里,皱皱眉,她又弯腰去拽鞋,却听见前方一两声马蹄踢踏声,闻声抬头,就见贺长阑利落下马,握着火把,映着他眉目更是清晰,朝她走来。
阿果慌忙低头,将鞋使劲拽了出来,顾不得里面的泥污就往罗袜上套,刚穿好,欲起身,就感到头顶上方一阵暖意,她抬头,他正看着她。
眼中情绪简单的可怕,黑白分明,都是淡漠,竟是一丝怒意都无,明明握着火把,可阿果却是全身汗毛竖起,冷汗冒了出来。她有感觉,波涛隐在淡漠之后,也许不仅仅是愤怒,而是更复杂澎湃的情绪。
贺长阑没有说话,看着阿果颤颤巍巍站起来,将手中火把递给她,阿果接过,火光下注意到他手腕处通红一片,有的地方还破了皮,应当是拉她时被周围挤的。
心中异样,消散了少许惧怕和暗爽,阿果悄悄抬头打量他。
他没有看她,而是微垂着眼,解着自己的大氅,阿果眼尖的注意到,他眼角红的厉害,眼尾那处细米更是红的灼眼,像是一滴将滴未滴的血,眼睫也并不是根根分明,上面好像是结了霜,他身上寒意也很重,解着大氅的指,白的厉害。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般,阿果心中异样更深,竟没了畏惧,她看着他将大氅给她披上,看着他低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给自己系着,他冰凉的指突的触上她的下颌,阿果被激的一个哆嗦,抬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继而他又微微侧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阿果的眼,终于说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我背你走”,然后转身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曲腰。
阿果愣愣转头,看着面前脊骨微弯的背,水色的衣料贴在上面,因为皮肉的张力极是熨帖,没有一丝波纹,中间往下还能看见一个个排列整齐的隐约凸起,那是脊骨。
周遭静的一丝声音都听不见,阿果以为自己是在发梦,她又恨恨咬了舌尖,不得不相信这些都在真切的发生着,压下心中急跳,她一遍遍确认,面前这个人要背自己?!
阿果呆愣的看着那脊背上的骨,确定世间应该还没有几个人有机会能触在上面,没人敢冒犯它们,可如今这脊骨的主人竟在她面前弯了腰,要背她,阿果心中五味杂陈,没了之前的不断挑战男人底线的暗爽与痛快,反之,则是不痛快极了。
她天生敏感警惕,隐隐感觉到,自己这番心绪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见阿果迟迟没有动作,他直了腰微微回头看她,眼中依旧是什么情绪也无,阿果有些紧张的看着他,须臾听他道:“没事的,走吧”。
低低一声,却是教阿果的心陡然发紧,接着微酸,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意像是极长极尖的针,一下一下扎着她的心窍,疼的她难受。
她弯下腰,抖了抖衣摆上的泥,又将脏污处打结,将手上的乌黑在衣服上抹干净,才屏住呼吸极是小心翼翼的趴在他背上,一只手安放在他的肩上,另一只手举着火把。
他直起了背,向前走着,很是平稳。和他的人一样,他的脊背看着消瘦,但皮下肉却是一寸寸分布均匀的紧绷着,肌肤急剧张力与弹性,很紧实。这与他的外表给人的感受不同,想说着不是谦谦君子该有的,但细细一想,却教人觉得他就该是这般,有着君子的温雅也有着触起来才能教人放下心的安全感。
他的呼吸均匀,想来背着她,对于他来说并不算吃力,但阿果还是屏住了呼吸,以期得这样可以减轻男人的负重。她尽量减少自己身体与他最直接的接触,并非因为男女授受不清的矫情,而是不想过多冒犯他,说来可笑,这本该是男子考虑的,但放在他身上,却是毋庸置疑。
阿果抬眼,清晰的看见他的耳侧、后颈,墨发原本是整齐的高束着,但想来在找她时它的主人顾不上打理它,使得现下它的一小部分不听话的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后颈处,阿果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睁大眼睛,动作轻微的帮他理了理。
但动作再轻微,男人还是察觉到了,他顿了顿脚,头微微向后侧了侧,火光下,阿果可以清晰的数见他的根根眼睫,他看了她一眼,又飞快的垂下眸子转了过去,阿果却是愣了,方才就着昏黄,她看见了那双眼覆着的薄薄水光。
潋滟中透着痛苦。
阿果彻底无措了,心下慌的厉害,她不想自恋,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真的伤到了他,为何?是因为自己想要逃吗?阿果一直不清楚自己在男人心中的分量,也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现下,他的反映震醒了她,她开始有些怀疑,或许在他心中,她有那么一丝丝排的上号。
想到这里,阿果第一反应就觉得自己荒谬的厉害,想要讥讽自己的自不量力,可说不出几句,心却是越来越沉,五味杂陈、交织,只教她胸口憋的厉害。
贺长阑背着她,很快就走出了那片烂泥地,没有上马,而是坐了一旁备好的马车,马车里燃着烛,不是这几日他们坐的马车,想来是紧急准备的。
两人都没有说话,阿果低着头,这才注意到男人小腿以下都是泥污,将原本的衣衫染的脏乱不堪,阿果望着,胸口那股郁气不散,憋的更难受了,喉间也酸涩起来。
她滚了滚喉,咽下酸涩,悄悄抬头去看男人,男人低垂着眸子,他双手放在膝上,腕子伤了的那只衣袖落在手肘处,他看着自己的腕,须臾终于幽幽开口“为何要松开我的手?”
不是质问,就像单纯的疑惑。
对着如今的他,阿果说不出谎,但也不敢说出实情,只能简言,“我想走”
阿果清楚的看见他的眼睫颤了颤,许久,他才继续说话“去哪里?”
“不知道”阿果像是进入了情景,眼中划过一丝迷茫。现在想想,也觉得当时实在武断,没有一个目的地就应了下来。
“能不走么?”声音微颤,阿果回神,看见对面那人望着她,这和她相像中的情景不一样,她原本以为他会雷霆大怒,狠狠责罚自己,而在她远远看着骑在马上的他时,也更加确信了这一预感,却不想,后面发生的远远偏离了她的预测。
他压下了自己的怒火,亦或许是他心中的沮丧与痛楚熄灭了他的怒火,使得他看起来格外平静,但显然他的心绪远远不及外表看起来那般无波,否则她不会能从他眼神中窥见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