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97、造日

　　“你住手！”长空手刀切向逍遥，与此同时，岳朔身后出现一道黑色的影子，逍遥随即放手。

　　岳晦站在岳朔身后，双手摆出战斗姿态，对向面前两人。

　　“少爷，他来了。”逍遥退到长空身后。

　　“岳晦，你可还记得，神魔大战时，我们被众神祇逼退到城门前，我在你手心写下的，是什么？”长空道。

　　这一行字，他写在两面魔岳晦一侧的手上，岳朔只是听岳晦传达，除此之外，两人并未向别人透露过其中细节，旁人不可能知晓。

　　“我所书共五字，守未央，勿出。”长空说罢手中蓄起灵火，“你可能感知，这火焰中，可有魔气？未央城护障中，能施展除魔气外的，只有两人。”

　　“两人？”逍遥忽然道。

　　“的确只有两人，荧惑大人当年，只设定了他自己与海神例外。”岳晦毫无焦距的眼一睁，“你果真是荧惑大人！”

　　长空向前一步，离逍遥远些，逍遥看着他挺直的脊背，弯起眼梢。

　　岳晦不可置信地抬起手，想碰一碰长空，随即意识到失礼，又将手放下：“诛神剑之下，您是怎么活下来的。还有，您为何会和他在一起？此前相遇，又为何不表明身份？”

　　“那就要问他了。”长空乜了逍遥一眼。

　　逍遥则一概不答。

　　身份已被信任，接下来，总算能切入正题了。

　　“逍遥，你先出去。”长空道。

　　逍遥笑着叹了口气，出殿合上门：“是，少爷。”

　　长空面色一凛：“我让你们守未央城勿出，为何你们却屡次出城，掠魂、引灾，还攻打晨曦国！”

　　“我们……”岳朔一时梗住。

　　岳晦道：“大人，您殒没的三千年后，有一魔修大能入未央城，他告诉我们，有神通可以肉白骨生精血，就算灰飞烟灭，亦能重回天地之间。他这项神通，便是以摄魂咒摄取魂魄，以魂拯救万物。他教会我们摄魂咒，以及将咒附在锦囊上，能使不通咒术，亦无魔气之人，也能摄魂。”

　　“那大能是何人？近两千年来，我从未听说过，何处还有修为高的魔修作祟。”长空道。

　　岳晦摇头：“那大能一身黑色斗篷，将面容遮掩得严实，嗓音亦经过伪装，男女不辨，施展魔气时，取出过一柄乌木洞箫。然而我们试探之下，却发现他脉门中，竟没有修为，其他的，便一概不得而知了。”

　　没有修为却能以媒介施展术法之人，除了逍遥，长空从未遇到过。

　　“你们现下即使无法视人，仍能靠气息感知。”长空指了指门外道，“是否是他伪装？”

　　岳氏二人虽十分憎恨海神，但在长空面前，并不作假。

　　岳朔道：“那人不止隐藏面容，不知是太过谨慎，亦或知晓我们能通过气息感知，他将周身气息一并隐藏，我们无法判断是谁。”

　　“不管他是谁，这种一听就是害人的邪术，你们便这样信了？”长空问。

　　“起先是半信半疑的。”岳晦道，“我们放出几只摄魂囊，让众魔在城外的几名小弟子，试着在除恶时摄魂，再将魂魄之力试在无法回天的伤者身上，果然是有用的！”

　　他说的，便是金精银艮两兄弟，借由魂魄之力，复原了严绒花的容貌。

　　长空简直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追寻火焰纹两千年之久，而这帮魔者引灾引战，最终的目的，竟是为了复活前世的他。正如清秋所说，事已至此，引发这一切的荧惑，究竟是神是魔。

　　长空平复心绪，深深喘了一口气，坐下，拍拍岳晦肩膀，勾起那半面面具一条裂缝，看到下方半张皮肉都未生完整，血淋淋的脸。

　　当年的两面魔一半男，一半女，被众人视作怪物，也不知这数千年来，多刻苦修炼，终于将两体分离，然而他们得知了魂魄之力，不先治愈自己残缺的半身，而是急于复活他。

　　“现下无需复活荧惑了。”长空道，“止战收手吧，将现下你们手中所有的魂魄放归。”

　　“是，荧惑大人。”岳晦揖身一礼，“大人，摄魂囊在各魔手中，我们需一一收回，我与岳朔这就去办，您不如先在城中休憩。”

　　长空：“也好，你们尽快。”

　　出了殿门，长空便见逍遥站在门外不远处，朝自己笑，仿佛五千年前的事从未发生过，仿佛它仍是那个，打开无知的自己的大门，笑着说走错门的曦澜。

　　长空走过他身边道：“摄魂囊是不是你给他们的。”

　　“自然不是。”逍遥道，“不管我站在天神界立场，还是少爷的立场，都没有理由做出这件事。”

　　天神界不可能让未央魔收集魂魄，去复活曾经违背天之道，帮助魔修的大祸患；为长空就更不可能，他定是早在长空身为虺时，就知荧惑已转世，若做这些，根本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

　　这一夜，时隔五千年，长空重新躺在未央城中，一直为他空着的城主卧房中，心绪久久难以平静。不平、不甘、想不明的事太多，他挥手在房中布下禁制，拒绝逍遥又以各种理由闯入。

　　时而踱步打坐，时而辗转反侧，直至外头响起轻微晨起的人声，他才终于盘膝而坐，合上双眼。

　　五千年前，荧惑初入未央城。

　　城中无日无月，天空黑洞洞的，仿佛有个巨大的黑布袋，将整座城收入其中。

　　他觉得压抑万分，并猜想，此处鼎盛的魔气，会不会与无尽的黑夜有关联，若能使未央城中升起太阳，对魔者返灵，也许有巨大的帮助。

　　这一念头方一生成，他便立时施展神力，将神火蓄在手中，开始朝空中某处灌注，每灌一分，他便设一层护障上去，让那火球足够明亮，却又不至于太过炙热，而灼伤大地。

　　整整七日不眠不休后，照耀大地的“太阳”，终于出现在未央城上空。

　　荧惑最后在“太阳”周围设下一道护障，令它半日被遮蔽，从此，未央城中有了日夜更替。

　　魔修们对着久违的太阳，欢呼雀跃，城中一扫沉郁的气氛。

　　长空睁开双眼，看向窗扇，薄薄的纸窗上，没有投进一丝白日的光，自神魔大战后，未央城重归黑暗，亦重归无尽的沉郁。

　　他打开门，逍遥一如既往等在外头，唤了声少爷。

　　长空不言，他便不再说话，只伴着他。

　　出了城主殿，若不是外头已有行人往来，根本难辨白天黑夜。

　　长空当下有了决定，跃上城主殿屋顶，双手结印，开始向上空输送灵火。

　　“少爷，前世之事，你还要再做一次？”逍遥按着长空的手。

　　“是。”长空不屑道，“你也大可再做一次，现下即刻上天神界，让诸神下来讨伐我，此后论功行赏，你是大功臣，便可得赏脱离逍遥界，重回瀚海。”

　　逍遥道：“舆图在上，天神界早已知道你入未央城，现下还大肆使用神力，你以为，他们会认为你在诛魔吗？”

　　自长空升神后，云銮殿上，踆乌不时冷嘲热讽，重华也时常提醒他，现下想来，根本就是所有人都知晓真相，只有他一人，为着上辈子已经被自己推翻过一次的天之道，还竭尽全力，实在是笑话。

　　长空给第一团灵火加上护障，继续加持，忽然想到什么：“天神界既知我身份，怎么还会让我飞升，那雷劫……”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当年的他不知，现下有了前世的部分记忆，他才回想起，那日的雷劫降下的分明是死劫，而雷劫只有雷，从未有过什么水龙卷。

　　这四十九道死劫是如何度过的，而此后逍遥又为何封锁海神殿，不言而喻。

　　长空看了逍遥一言，却见他也在看自己，便拿眼刀一扫他：“为何助我度过雷劫。”

　　“少爷说要飞升上神，我自然是要助你的。”逍遥笑道。

　　“那我现下要为未央城升起太阳。”长空挥开逍遥按着自己的手。

　　逍遥看着长空侧脸，抬起一手，轻拂过长空面颊。

　　“别动手动脚！”长空侧脸避开。

　　“我帮你。”逍遥此刻能送出的只有魔气，他便改而书写符箓，送到长空手中，“这是护障。”

　　荧惑是除帝神外，神位最高的七曜之一，且他当年勤于修炼，修为虽不及重华，但实力也相差不远。

　　而如今的长空，是七曜之下一级的龙神，升神尚不过千年，修为终归不可同日而语，即使有逍遥相助，不到一日，神力也耗费过半，如此下去，根本撑不到日成之时。

　　他不得不停下手。空中悬着的火球，只如一轮皎月。

　　“少爷，此事心急不得，若你耗光神力，万一城中有什么变故，恐怕难以应对。”逍遥拉着长空，往地面一带。

　　他说的不错，不止城中变故，天神界也很有可能会派神祇下来调查。

　　长空挥开逍遥，兀自进入内室，调息打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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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主殿议事主殿中，岳氏兄妹面色凝重。

　　岳晦道：“今日荧惑大人造日，你也看到了，他修为已远不如从前。”

　　“可大人现下已经归来，还勒令我们住手。”岳朔十分为难。

　　“事已至此，天神界不可能不来讨伐，若现下住手，我们便只能坐以待毙。”岳晦道，“只有继续收集魂魄，以此让荧惑大人恢复修为，才有一线生机。现下我们不需千万魂了，应当百万，兴许十万就够，只要将晨曦国中人魂魄汲来，荧惑大人必定能恢复往日荣光。”

　　岳朔动摇了。

　　此时南风入殿，他好不容易挣脱禁锢，还未来得及问询，岳晦便主动将前因后果快速道来。

　　南风不可置信，再三确认，岳晦岳朔皆确信不疑。当年他身为叁鸟，为助凡人，却不慎引起火灾，遭到凡人指斥，因而入魔，迷茫之际入未央城，正是荧惑与面前两人，告知他心魔并非不可控，只要谨守本心，修魔便只是提升自己的途径之一，与修灵之类无异。

　　眼下岳晦岳朔既已这么说，南风自然也认同了长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趁天神界神祇还未下界，速速攻打晨曦国，汲够魂魄，助荧惑大人恢复修为！”岳晦果断道。

　　岳朔挣扎不言，许久后，终于下定决心道：“那便攻打晨曦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