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91、前世

　　不等长空回答，清秋便说了起来。

　　清秋刚入未央城时，是千余年前，那时岳晦岳朔分发给门下所有魔者摄魂囊，让他们在四境各处摄魂，但再三叮嘱，只能杀行恶之人，或摄取已死之人的魂魄。

　　清秋当时作为监督，管制部分城中魔，一边潜心修炼，参透出灵魔共修之道。

　　然而这一切只持续了几百年，渐渐的，他向岳朔上报城中有魔滥杀，岳朔不再降下责罚了，而是默默收下摄魂囊。

　　直至五年前，岳朔指派给清秋进军晨曦国的任务，他终于清楚，当年教自己心法，告诉自己魔者并非恶类，只要稳固心性，便与灵者无异的两位城主，变了。

　　清秋不愿晨曦国无辜凡人遭难，第一战便脱离未央城，隐藏身份入了晨曦国。

　　“接下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清秋道，“未央众魔摄魄，为的是复活荧惑。复活之术竟需千万魂作引，这对凡间是场浩劫！我是没见过他们口中的荧惑大人，不知这荧惑大人，有多英明神武。也许正如他们所说，他曾是九天上的神祇，值得人人朝拜。可如今，他们为了这荧惑大人，滥杀无辜，要集千万魂来复活他。那他们现下所信仰的荧惑，到底是神是魔？”

　　清秋最后一语，掷地有声地落下，紧接着，心魔中清秋取出一张符箓一抛，符箓沾上心魔边缘，烈烈燃烧起来，不消片刻，便将心魔燃尽，只留下他最后一言：“龙神大人，你才是真正的神祇，我相信你定会守护凡间安定！”

　　清秋所说后面的事，与长空所知几乎一致。长空忆起当年在晨曦国禁地，岳朔带走大祭司，却没有杀他，想来当年她心中尚有正道。长空终于确信心魔中的一切，并没有假，狠狠一拳捶向地面，高台石板龟裂出数道裂纹。

　　他走下高台，眉头紧锁。

　　“少爷，你怎么了？”逍遥见他脸色不好，立时问道。

　　“清秋不是细作，他虽身为魔，心中却秉持中正，不服未央城城主滥杀，因而守护晨曦国，他不该死。”长空一字一句道。

　　逍遥：“他已经死了。”

　　“魔者死后，心魔散，魂魄入幽冥界，随后便会得判灰飞烟灭。”长空道，“清秋不该得此下场。”

　　逍遥：“这是天之道所判。”

　　“帝神掌管天之道，他定能改判！”长空断然道。

　　“少爷，清秋是魔！”逍遥话音中难得失了从容，“你难道要为了他，再与天神界为敌？”

　　长空眉头一皱：“我何时与天神界为敌过？”

　　逍遥竟一时语塞。

　　长空将舆图塞到逍遥手中：“你先守着晨曦国，我去去就回！”

　　“长空！”逍遥伸手拉人，长空却已化作红光，与逍遥指尖擦过，升入空中。

　　-

　　天神界云銮殿中，诸神齐聚。

　　长空将晨曦国中事一一道来，最终道：“陛下，清秋虽身有魔气，但他心性正直，秉持正道，抗击未央城众魔，绝不该灰飞烟灭。”

　　帝神依然不下决断，看向殿上众神。

　　踆乌道：“上一个灵魔双修者，是斐凡，他做了什么，有目共睹，这个清秋所作所为，也不过龙神一面之词，莫不是龙神你有意包庇魔修？”

　　“我所言句句属实！”长空快速回道。

　　“若龙神所言属实。”重华道，“那清秋之案确有余地。”

　　云銮殿上，终于有个不是死磕天之道的，还是身为一相的重华，长空不禁更钦佩这位中正的木灵神。

　　镇玉：“魔者终归是魔者，当诛。”

　　“凤神也在晨曦国中，不如听听他怎么说。”踆乌道。

　　帝神挥袖一道令下，不多时，飞雪上殿。

　　“飞雪，你来说说清秋一事。”帝神道。

　　“是，陛下。”飞雪揖身，快速说道，“清秋乃未央城魔修，五年前潜入晨曦国，五年间，伪布迷阵，实则引未央城来战，与未央魔里应外合，以致晨曦国士兵死伤众多。”

　　“龙神，这才是事实吧。”踆乌道。

　　“并非如此，这只是飞雪的揣测，清秋早与未央城断了关系，一心护卫晨曦国。”长空道。

　　“陛下，现下未央魔修蠢蠢欲动，不知何时会再来进犯，请容我速速下界守护。”飞雪道。

　　南风不知何时会卷土重来，迷阵虽在，若对上魔火，毫无作用，更何况现下晨曦国根本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去吧。”帝神应允，飞雪转身离殿。

　　飞雪太心急，甚至忘了上报逍遥界神私自出界一事，这不免让长空在争辩之余，稍稍松了一口气。

　　“龙神，你还有何要说？”帝神道。

　　“陛下，清秋并非恶者，请免去他灰飞烟灭之罚。”长空再次重申。

　　太白道：“现下龙神凤神各执一词，臣以为，两神都绝不会枉顾黑白，其中应有什么误会。”

　　“不是他们不会枉顾黑白，而是金灵神护着自己人，枉顾黑白吧。”踆乌又开始和太白作对。

　　帝神眉宇显而易见地一皱：“踆乌，慎言。”

　　“陛下，臣以为，现下既有争论，应当细查此事，不如先缓一缓清秋之刑，将他暂拘幽冥界，待查清后，再做定夺。”重华道。

　　“重华。”帝神恢复四平八稳的表情，“你立刻入晨曦国，查清此事，接替凤神暂为守护，不可让魔者再放肆。”

　　让重华去查，定能得到公正的结果，长空暗自放心不少。

　　重华道：“陛下，只我一人查证，结果不管如何，恐怕都会引来非议，说我偏袒某神，可否再请一神，与我一同下界，做个见证。”

　　云銮殿上，七曜中，不是明显有站队的，就是不管事的、随风倒的，原本镇玉倒是个人选，但她谨奉天之道，不待查，便已断定清秋当诛，一时间，竟挑不出个人选。

　　“龟神，你随我下界，做这个见证。”重华道。

　　梓瑞如梦初醒般抖抖身子，怀疑地侧了侧耳：“木灵神大人是叫我？北郁战乱之地，我又不会打仗，怕拖了大人后腿。”

　　梓瑞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歹除了偷懒，哪一边都不维护，这个见证者，找得实在中正无比了……

　　重华：“你无需出战，只需向晨曦国众询问清秋事迹即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梓瑞也没法再拒绝，只能揖身接下这桩重担，幸而木灵神能干，他便打定主意，届时下去一趟，只是看看，上来后也只动动嘴皮子作证。

　　“为公证起见，龙神、凤神，需呆在天神界，不可干预查证。”重华又道。

　　长空：“是。”

　　帝神点头，对重华的提议十分满意，复而道：“踆乌，你入幽冥，先将清秋魂魄暂押，等候定夺。”

　　神议毕，长空不得再下界，回到龙神殿中，猝然意识到，木灵神这一去，难免见到逍遥，立时再也坐不住，欲隐藏神力，先赶去晨曦国，让逍遥回逍遥界。

　　才出殿门，正遇上飞雪从凡间回来，对着他冷哼一声。长空只当没看见，负手而立，等他入凤神殿，不想飞雪却朝他走了过来。

　　“凤神何事？”长空心中急躁，只想快些把这跟白鸡毛打发走。

　　飞雪看出长空目的，说道：“你无需下界了，逍遥私出界之事，我已报于木灵神大人，他已将逍遥斥回逍遥界。”

　　长空不言。

　　“口口声声魔者非恶。”飞雪冷笑道，“真不愧是魔王荧惑转世！”

　　飞雪的每个字掷地有声，仿佛道道冰矢，射进长空耳中。

　　“你说什么？”长空只诧异了一瞬，自然不相信他，“你说谁是荧惑转世？”

　　“我面前除了你，还有谁。”飞雪眼中满是轻蔑，似乎将长空看做比清秋更卑劣的魔者。

　　这罪名，长空自然不背，大声道：“我初入晨曦国时，你便污蔑我与魔修勾结，现在更是血口喷人至此！没有证据，胡乱揣度，还在这言辞凿凿，飞雪，你便是这样为神的！”

　　“我没有证据，不代表这世间没有。”飞雪扬袖，指向下方，“幽冥界十六层火山狱中，有一方地火镜，能观前世死前景象，你若不信，大可去照照，看地火镜会告诉你什么。”

　　“荒谬！”长空不欲与他多言，扭头进了龙神殿，眼不见为净。

　　飞雪回到殿中，殿门外，踆乌缓缓走来，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进了殿中，关上门。

　　“你以为长空会信你？”踆乌道。

　　飞雪：“不信又如何，只要他见了地火镜，就知我所说是真是假。”

　　踆乌笑起来，打量凤神：“你这么信他？”这个“他”所指，显然已不是长空。

　　“他予我灵草，帮助流霜，我信他。”飞雪坚定道。

　　踆乌在主座上坐下：“你说，他与荧惑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

　　“荧惑乃魔者，人神共愤，理应诛之。大人所作所为，是为天之道除害。”飞雪朝天抱拳，转而对踆乌，“我看日灵神大人对荧惑，却是出于私怨，又是为何？”

　　踆乌勾唇一笑，满满不屑：“全天神界都知道，我看不惯太白，他与荧惑交好，我动不了他，当然只能动敌人的挚友，让他不快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