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76、反水

　　对着那双熟悉的桃花眼，长空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拾起一截枯枝，扔进篝火中，火焰哔啵作响，他说：“不好。”

　　“少爷几时还有了丫鬟？”逍遥忽然放大了声音。

　　角木闻声，转过身来，神魔大战时，她处于后方，从未见过逍遥，只当逍遥是长空在凡间识得的凡修，怒目斥道：“你说谁是丫鬟！”

　　“她是东方星宿神。”长空受不了角木气焰，简直是个女版的踆乌。

　　“少爷这是嫌弃我无能，都使上别的丫鬟了。”逍遥道。

　　角木手按在剑上，却也知道不能出鞘对付凡人，只能用气焰压倒，一双大眼几乎要射出火来，直喷在逍遥面上：“你再说一次！”

　　“你既是丫鬟，怎能让少爷受伤，也太不称职。”逍遥彻底无视角木的怒火，转而向长空道，“这种丫鬟，不要也罢，少爷不如辞了她。”

　　“我这次追击的狼魔手段卑鄙，我需要有人替我护住人质。”长空也很不想要这么个不听话的帮手，只是逍遥身为界神，私出逍遥界已是不妥，恐怕不能逗留太久。

　　逍遥：“少爷，有我还不够吗？”

　　“你不回去吗？”长空问。

　　“少爷莫不是见那丫鬟好，嫌弃起我来了？”逍遥指着角木鼻子，虽然一句不好听的话未吐，看得出来，角木已经恨不得把逍遥碎尸万段了。他收回手，收了上扬的嘴角，桃花眼中的笑意却未减：“少爷若都不要我，我该回哪去？”

　　逍遥再多说一句，恐怕角木连神规都要抛至脑后了，长空知道接下来，这个尽心尽力的“小厮”，又会相助自己了，便道：“角木，你回去吧。”

　　“告辞。”角木头也不回走入林中，不多时，林中一道光华升起射入空中。

　　“逍遥界中，一切可安好？”长空看着那束光，问道。

　　逍遥牵起长空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随后紧紧握住：“少爷什么都想着念着，就是不想念我。”

　　长空本要抽回手，被这么一说，便停了动作，任他握着，看向篝火，一言不发。

　　这一|夜，还算安定，来了两头孤狼，被摇光随意一脚便踹飞了，都用不上长空出手。

　　翌日大早，天一亮，人群再次向东出发。

　　长空取出堪魔令，堪魔令却毫无动静——则风将自己的魔气隐藏了。

　　长空烦躁刚浮上心头，身边逍遥朝摇光道：“是否只记录神事？”

　　摇光：“此行记录龙神捉拿则风的全程，其余无关，一概不记。”

　　“那我区区一介凡修，想是入不了大人的竹简的。”逍遥道。

　　摇光收起笔毫竹简。

　　逍遥靠近长空，贴上他侧脸，距离近到几乎要亲上去。

　　“你又干什么？”长空避开。

　　逍遥伸出手掌，扣住长空后脑，不让他闪避，缓缓接近，在堪堪触及长空鼻尖之时停住，在他面庞上嗅了嗅。

　　摇光打开竹简，挡在面前。

　　逍遥的气息并不十分炙热，甚至带着股海风的微凉，长空屏住呼吸，眉头紧敛：“放手！你又在干什么！”

　　逍遥笑得满面春风，放开长空，若无其事地道：“神祇各有自己的气息，你与他相斗过，灵火烧过的地方，也留下了气息。”

　　“则风都不知跑多远了，怎么还嗅得到气息。”长空道。

　　逍遥从袖中，取出一个拳头大的精巧小香炉，托在手掌上，他出扇，向香炉轻轻一扇，渺渺烟气飘出香炉，向林中飘去。

　　则风竟没有逃多远，三神随着香炉指引，不过一个时辰，便在林中一处蛛网遍布的山穴中，发现了则风的身影。

　　只见他双目紧闭，侧对洞口，盘膝而坐，面前摆着一个黑色的锦囊，上有红色火焰纹路。

　　又是摄魂囊，从长空第一次发现这魔器，距今已有近两千年之久，竟仍在作祟。

　　则风深深吐纳，摄魂囊中魂力缓缓飘出，被他吸入鼻腔。

　　则风五百年前才入魔，不可能是背后主使，现下机会在前，长空当然想抓大鱼，便朝逍遥伸手。

　　逍遥摇摇头，贴在长空耳边，以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不宜用追踪符箓。”

　　则风躲避的洞穴深得很，他又在最底部，三神则隐藏在洞口处，两方距离相隔并不算太近，根本不用这么说话，长空朝旁边让了让。

　　另一边，摇光道：“大人，请按帝神令行事，不要横生枝节。”

　　“现下是抓到主谋的好机会，怎能叫横生枝节。”长空不满道，“不抓到主使，断去摄魂囊源头，魔修摄魂作恶之事，永远没有终结。”

　　逍遥把长空拉回来：“以则风做饵代价太大。如你所说，他杀人根本不挑，多留一时，不知会祸害多少人。”

　　这倒是事实，若暗中跟踪，多留则风一时，难保他在途中像在翼望山时一般，为摄取魂力大开杀戒，确实得不偿失。

　　“那好，就地诛杀！”此处地利颇佳，长空话音一落，身形便射了出去，燎原送向则风面门。

　　则风猝然睁眼，转身站起，以胸口直面长空鞭风，而在他胸|前，扣着个被捂住嘴的耄耋老妪，那老妪一动不动，竟被吓得连挣扎都不敢。

　　又是这招！这些魔修手段无耻至极，然而长空根本无法应对此招，只得再次急急收鞭。

　　逍遥跟在长空身后，这一带灵气较弱，他并未出手，展开扇面，开始尽可能收摄灵气，以便能在急需时使用。

　　摇光站在洞口，见则风出来，出于天规，不拦不阻，闪身让路。

　　逍遥现下是想用神力也没有了，而使用灵气又有诸多限制，长空已然清楚，并未对他有意见，但对摇光作为，却是大大不满。

　　跃出山穴，则风还在视野之中，料想他受了长空一击，即使吸摄了魂力，也无法恢复如初，步伐慢了不少。

　　则风再次拐向大道，道上传来人声。

　　长空正要喊，别让他去道上，逍遥已挥扇，射出两张符箓，符箓击在两株树干上，大树拦腰折断，朝则风倒下来。

　　则风闪避不及，化作狼爪的一手被压在树下。他大喊一声，发力掀起大树，推向道上人群。

　　这颗树足有环抱粗，高三四丈又余，打横着往人群中央坠去，若是放任，不知会死伤多少。长空当即顾不了那么多了，化作龙身，横到树下，牢牢一拦再一摆尾，以身躯将巨树掀了回去。

　　一群凡人都被吓呆了，只有寥寥数人想到逃跑，大多数竟瘫软在地，动弹不得。

　　逍遥再次移树，欲封锁则风。

　　则风为了方便，将人质绑缚在胸|前，逍遥将每一颗树的倒向计算得精准无误，都是往则风四肢、后背而去，确保人质安全。则风下手也一如既往，不过长空凭借巨大的龙身，对付这些树木，根本不在话下。

　　长空一爪抓住树干，长尾又卷住另一株，砸回则风身上。与此同时，粗壮龙尾带起一阵狂风，将周遭数名凡人刮飞出去，一名凡人眼冒金星地朝后横飞，眼看就要撞上背后的树，这一下去，虽不至丢了性命，但受伤也在所难免。

　　长空专注与则风一方，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动静。

　　摇光正站在那株树上观战，见此情形，不及多想，便飞身下树，挥手送出一道神力，给那凡人上了个护障，凡人速度骤减，轻飘飘地碰在树上，毫发无伤。

　　“大人，收起你的龙身！”摇光大喊，“会误伤！”

　　他说前一句，长空还不满于对天规的无脑顺从，一听后半句，才明白其中意味，立时化为人身，回头看身后，只见一大群凡人被他的龙威和劲风波及，倒得横七竖八。

　　逍遥倒树，所对的目标只有一个，方向也都集中在一个区域，而则风则刻意是要让长空手忙脚乱，故意把树干往各处扫，人群被方才这么一闹，冲得更加分散，长空一化作人身，对着接二连三的树干，又顾不过来了。

　　“少爷，你暂且拖住则风。”逍遥忽然飞入大道。

　　长空飞入林中，长鞭一卷，缠起一棵大树，砸向则风后背。

　　逍遥停在摇光身边，对他笑了笑，忽然折扇飞出，朝最近一凡人袭去。

　　摇光哪会料到关键时刻，逍遥竟来了这么一招反水，想也没想，送出一枚符箓，挡在那凡人身前：“你在做什么！”

　　折扇在那凡人面前打了个旋，飞回逍遥手中，他笑道：“摇光大人，这群凡人机敏得很，不会被狼魔所伤的。”

　　摇光领会他言下之意，撇撇嘴，不置可否。

　　逍遥重新与长空回合：“少爷，无需管凡人，摇光会救。”

　　“他肯救？”长空怎么也想不到，逍遥竟会以对凡人直接下手的方式，逼迫摇光出手。

　　逍遥绕道则风另一侧，以符箓卷起断树，继续朝则风头上砸：“我们只要不让则风靠近凡人，他便容易救。”

　　不与则风抗击，只是转移凡人，这倒是花不上多少神力。摇光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送了一道消耗并不大的护障，挡在道边警示，开始又托又拉又引地带着凡人，远离战场。

　　逍遥断树看似毫无章法，地面上，巨木越堆越多，也越堆越高，长空渐渐看出，他似乎是围出了一个阵法，让则风不仅难以出去，甚至活动范围越来越小。

　　那个被当做盾的老妪只能护胸口，这对长空来说，无疑也好打了许多，而且逍遥在侧，他灵火可以随便出，完全不用担心会烧了林子，误伤生灵。

　　则风生生受了长空几道火鞭，背后焦黑的伤口冒着点点火星，逐渐不支。

　　长空这两日以来不能顺利诛魔的烦躁，终于渐渐消减，如此下去，在拖不消半个时辰，就能手刃则风。

　　然而进展太过顺利了，他竟一时忘了则风惯用的手段。

　　果不其然，则风手扣住胸|前老妪脖颈，身上魔气汇成的束绳消失，他提着老妪，朝长空掷去，自己则头也不回，张牙舞爪袭向将要阵成的逍遥。

　　逍遥在这一战中，虽然以树阵拦则风去路，但毕竟没使什么实质上的力。则风看出他凭的是凡人的术，本身应当修为并不算强，靠一己之力不可能追得上自己。若此刻他扭头便跑，定然能再逃脱一时，而若选择攻击逍遥，即使只耽误一瞬，也足够让长空救下老妪，再来对付他。然而，他的行动却毫不犹豫，仿佛坚信自己一定能战胜逍遥，并顺利逃脱。

　　逍遥并未与则风交击，他足下一点，直朝长空射去。

　　长空伸手揽住老妪，死气沉沉地老妪猝然伸出手，手中一把闪着暗紫色光泽的刀，直对长空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