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69、白狐

　　白衣男子一脸醉容，困倦地合上双眼，连云小心翼翼地将他环在怀里。

　　长空撤了符箓，走到庙门前，抬手要推门，想到门后有两个碍事的，干脆沉声唤道：“连云。”

　　不多时，连云出了庙门，小心翼翼地合上门，对长空恭敬一揖：“师尊。”

　　“你渡劫日将近，不勤加修炼，在这里作什么？”长空话音中，已压抑不住怒气。

　　连云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回道：“我已渡劫。”

　　“离你诞辰千年，尚有一段时日，如何……”长空想起他算的连云诞辰，是按在瀚海畔灵洞中，初遇的时候，然而连云有可能是在别处诞生，顺着水流入了灵洞，那他推算的时间，便迟了。

　　果然，连云道：“我生于湍江，被水流冲入灵洞。”

　　已渡劫，现下还在此处，那便是没能飞升，长空道：“既然渡劫失败，不去修炼，在这里又是为何？”

　　“九天要亡我。”连云道。

　　“荒谬。”长空怒喝，“你无罪无过，九天为何要亡你，若九天要亡你，你又如何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连云不语。

　　长空心中顿时有了猜想，很快被自己推翻，但他还是问出了口：“永和镇中的命案，是何人所为？”

　　连云垂眸：“我。”

　　长空带了连云五百年，这也是他唯一的徒弟，当年一起除魔卫道，后来连云为守护故乡，回归翼望山，这一切长空都看在眼里，绝不相信自己的徒儿会无故杀人。被害人是寻常凡人，没有行任何恶，不该被杀，而那白衣人方才作为，分明是在魅惑，那唯一的可能只能是……

　　“里面三人是妖是魔？”长空蔑视地看向庙门。

　　“狐妖无烟，虎妖城旌，兔妖爰爰。”连云道。

　　“白衣那人，是谁？”长空问。

　　长空：“无烟。”

　　“死者家人说，他所见凶手，一人黑衣一人白衣。”长空手中蓄起红色神力，大声质问，“人究竟是你杀的，还是他杀的？”

　　摇光按住长空手腕：“大人，无令不可妄动非魔。”

　　长空压下要冲进去手刃狐妖的冲动，收起神力。

　　连云却说：“五人，都是我杀。”

　　“你没有理由杀人。”长空道。

　　连云：“我魂魄被天劫所伤，以魂修魂，最快。”

　　“我从未教过你这种邪道。”长空厉声喝问，“如实说来！”

　　“我心有不甘，走了邪道。”连云，“我杀的。”

　　长空拿他无法，负袖转身：“待我查过，若你所言属实，谁也保不了你！”

　　-

　　幽冥界。

　　鸿溟手执幽冥簿，核对完第一狱：“少了五魂。”

　　重华拿着誊抄的幽冥簿，从第二狱出来：“这一狱少了七魂。”

　　“果然有问题。”重华对着幽冥簿，再次开始誊抄。

　　鸿溟问路过阴差：“近日幽冥界可有异样？”

　　“回禀大人，还是老样子。”阴差顾盼左右，看周围没有同僚，说道，“幽冥神大人不出幽冥殿，送了魂魄入殿，她也只是略略一看，从不点。大人，我们很仔细了，每次都要点上三五遍，您可别降罪于我们啊！”

　　“尽心办事，尽力而为，其他的，一概无需过问。”重华道。

　　-

　　天神界，长空回到龙神殿。

　　所有动物之灵都归四灵管，狐妖归属于兽族狐神，兽族又由麟神管辖，麟一族自父神时代后，便已灭绝。

　　原本麟神之责，是交由梓瑞暂代的，但自从长空与飞雪飞升后，梓瑞便提议让飞雪协助自己，实则几乎将自己的事全推了出去。兽族灵者数量庞杂，原本麟神管辖下生灵，就比其他三灵管辖加起来还多，拜梓瑞所赐，飞雪现下除了要不时往晨曦国跑，还要处理兽族神灵上报的乱七八糟事宜，神议上，已经许久未见他身影。

　　不过即使飞雪在，长空也不想看他脸色。

　　长空只能找上梓瑞。

　　梓瑞殿中，外室主座竟是方贵妃榻，她靠在榻上，稍稍撑起身子以示礼貌，手一挥，殿门便开了，一看进来的是同僚，她又软绵绵地躺了回去，也不问来者何事，一幅随时都要睡着，外人勿扰的模样。

　　长空也知道这龟神的确如龟般，年岁一大把，做什么都是懒洋洋的，他随意坐下，直接问道：“龟神，我想查兽族一妖。”

　　“何妖？”梓瑞问。

　　“东岱永和镇现下有一妖，是尾狐狸，名无烟。”长空道，“族灵行恶，同族神祇大多会管制，我想召狐神问问，狐妖无烟是否有行恶记载。”

　　“那一尾？”梓瑞稍稍坐起来些，“不用召狐神，他有前科，前世参与过神魔大战。”

　　听闻狐妖如此前科，长空心中松了一口气，几乎断定作恶的绝不是连云：“神魔大战被剿魔修，不是都已灰飞烟灭，怎会转世？”

　　“他并非魔修，只是寻常灵兽，但在神魔大战中协助魔修阵营。”梓瑞说，“魔修阵营中，未入魔的不下十人，按照天之道，仍放他们转世，转世后，天神界也时刻关注这几人，谨防他们再次作恶，这狐妖无烟，就是其中一人。”

　　梓瑞又让自己陷进塌里：“不过我没参与过神魔大战，各种细节，你可去问问几位上神。”

　　曾经在镜中世界，长空也见识过神魔大战中，确有未入魔的修者，只是与魔同流合污，便与魔无异，放他们转世，天道已是大大的宽容。

　　对于四灵而言，除却帝神，上神便只有七曜，月、火、水灵三神在神议中显少发言，也不知他们为神处事如何，土灵神镇玉话也不多，但只要出口，必定是以维护天之道为本，也算中正，踆乌便不用说了，长空明显能感到他针对自己，虽然不知缘由，木灵神重华去了幽冥界，太白则是最好说话的……

　　长空正盘算去向那位询问，梓瑞说：“天神界七曜上神中，想听最中正的话，一问木灵神，二问土灵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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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土灵殿，镇玉坐在内殿案前，翻看卷宗，听到殿门响起，便挥袖召出云女。

　　云女引着长空入内殿。

　　看到案上堆满的卷宗，长空便知道，没有找错神，至少与梓瑞比，镇玉显然精进多了。

　　“何事？”镇玉头也未抬，埋首书卷。

　　长空窥看一眼，卷宗上写的有下位神祇上报，关于下界的一些异动，也有下位神祇办事的汇报，还有人之七政记录的誊抄。

　　长空一揖：“土灵神大人，我想问一兽妖过往。”

　　“哪一妖？”镇玉翻出几本卷宗。

　　长空：“东岱境，妖狐无烟。”

　　镇玉取出一本卷宗，要递给长空，顿了顿，又收回手，折起一部分，执在手里让长空看，并道：“妖狐无烟，神魔大战时名唤白狐，与白虎、白兔三妖，窝藏魔王，将魔王潜送至未央城。若没有他们，当年魔王身受重伤，早已殒落，不可能还会有之后，死伤无数的神魔大战。”

　　果然不是善类！

　　长空心中有了决断。

　　镇玉收起卷宗，继续看起先那卷：“永和镇一事查得如何？看摇光记录，似乎有蛟魔作祟。”

　　长空不知摇光为何如此记录，忙道：“此蛟并未入魔。”

　　“此蛟作为，不止杀人摄人魂魄。还有下神来报，说他打伤翼望山守山千年的妖王。”镇玉道，“如此作为，心性堪忧，即使未成魔，入魔也是时间问题。”

　　长空不言。

　　镇玉：“龙神，天之道不允偏颇，你自行权衡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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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空再次下界，这一次，他没有找连云，则是去了翼望山，摇光一如既往跟了下来。

　　“连云并未入魔，为何记录他是蛟魔？”长空一直以为，人之七政担负记录之责，绝对是不会作假的。

　　摇光回道：“大人，你要如何处置他？”

　　“我已向土灵神大人确认过，他身边那三只妖，是神魔大战中的助力者，此次连云定是被他们蒙蔽欺骗。”长空道，“他不可能滥杀无辜，定是替那狐妖顶罪。”

　　长空想起道枢山秘境后，玉衡替勾陈顶罪，鸿溟还说什么一往而深，现下只能希望连云不要沉迷太深才好。

　　翼望山中，灵妖众多，长空随意截住一只经过的松鼠，一探脉门，果然是已修出灵的，只是修为薄弱，还没能修出人形。

　　“大、大、大能！”松鼠把自己缩成一团，“别吃我！”

　　长空哭笑不得，问道：“翼望山妖王何在？”

　　松鼠：“则风大人被、被打伤了。现下把自己关在洞中疗伤。”

　　“被何人所伤？”长空问。

　　松鼠见眼前的大能不是要吃自己的，总算放松了些，抬抓挠挠被拎着的后颈：“被无烟带来的一个大能，全身穿得乌漆墨黑，也不知是什么妖。”

　　长空心下一沉，急躁地问：“那连……黑衣人为何伤则风？”

　　“当然是为了抢无烟啊。”松鼠道，“则风大人心悦无烟，那黑衣人一来，就把无烟抢去了。无烟生得那般好看，山中再也没有哪只妖比得上他了。都说得了无烟，就是得了翼望山。翼望山中，但凡有灵妖争斗，不是为了吃食，就是为了无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