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68、滥杀

　　永和镇。

　　长空与摇光落在镇门口。

　　“你现下暂代勾陈之位，怎还随我下界来，人之七政除去玉衡，不是还有五位。”长空对摇光已经熟悉，当然并不想下来个完全不识得的七政，只是从前几乎从未见勾陈下界。

　　“凡界美人众多，有此机会，我怎能不来。”摇光浏览街巷中人，走到长空身前，“大人，走吧。”

　　天神界只说了永和镇有摄魂案，其他线索一律没有，让他自己查，按前几次下界规律，长空已知面前这个同僚，是个不能管事，只能记录的，那就只能全靠他一己之力了。

　　“大人，可有贝珠？”摇光回头问。

　　长空发现他姿态随意许多，完全不似之前重华在场时，从袖中扔给他一个贝珠。

　　摇光接过，找了街边一家卖豆腐的摊贩，摊主是个中年女子，生得还算标志，摇光侧倚在摊上：“这位姑娘，莫非就是永和镇中的豆腐西施？”

　　摊主很吃这一套，笑起来：“我在永和镇中三十来年，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不是近在眼前。”摇光取出贝珠，“姑娘，给我弄份油香豆腐。”

　　“好嘞。”豆腐摊主打出一勺豆腐入碗，调好味，放到边上小桌上，找了摇光几十个贝币。

　　摇光拿着一手贝币，很是愉悦，对长空道：“大人，替我看一下。”说完便溜去边上的摊子了。

　　长空对着那一碗一看就咸齁齁的豆腐，嫌弃地坐下来，问豆腐摊主：“姑娘，听说此处最近发生了命案？”

　　“命案？”摊主想了想，答道，“命案我是不清楚，不过前几日，有人办白事来着，听说一家子五口人全没了，死得蹊跷。”

　　“一家五口？”怎么听都不是自然死亡，长空问，“是哪一家人？”

　　摊主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就看到奔丧的队伍敲锣打鼓地过去，反正不是咱这一片的。”

　　长空又问：“还有其他异事吗？”

　　摊主：“咱们这永和镇有海神大人庇护，太平得很，没什么大事的。”

　　明明上次长空来时，永和镇中还把海神传成妖魔鬼怪，人世变迁果然令人唏嘘，想来自镜妖被除后，海神庙应当恢复了香火。

　　摇光拿着两个纸袋过来，放在桌上，一袋是棕色的烧饼。

　　摇光咬了一口烧饼，饼里满满全是红烧肉，长空瞥了一眼，再看另一袋，里头是三块方方正正的糕点，面上还覆着白花花的糖粉，看上去很是可口。

　　“大人，吃啊？”摇光以眼神指指糕点。

　　长空：“看上去很甜。”

　　“当然甜啊，你不是……”摇光说到一半，下意识停住，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烧饼，“你不爱吃？我还以为你爱吃甜的。”

　　长空将眼神从糕点上移开：“小孩子吃的东西。”

　　“我不吃甜的。”摇光惋惜道，“这东西可要五个贝币，和肉烧饼一个价呢。”

　　长空正想说话，摇光将糕点递给摊主：“姑娘，请你吃。”

　　摊主接过纸袋，笑得花枝招展：“这位公子不吃？我看他似乎挺想吃的。”

　　“不吃。”长空起身，“奔丧的队伍，从哪个方向来？”

　　摊主指向大道：“就从北边过来的。”

　　长空大步离开，摇光滋溜两口把豆腐囫囵吞下，拿着烧饼追上来：“大人，难得就我们二人，你也让我吃个痛快……”

　　“你曾经，背叛过谁？”长空忽然问。

　　摇光差点被饼噎死，猛地咳了几声，顺过气，猜到是道枢山山洞中的魔音，让长空有此一问，回道：“一位我崇敬的上神，当年他的意见与帝神背道而驰，我站在了帝神这边。”

　　“帝神维护的是天之道，你做的没有错。”长空道。

　　长空说了几句，便顺着路拐了弯。

　　摇光道：“往哪儿走？”

　　长空：“北面。”

　　摇光走到前头，引路，把走岔的方向领回正道。

　　长空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在接近镇北口处，问到一知情人，指了户人家，说那户就是受害者一家的亲属。

　　长空敲门，一中年男子出来应门，看到来人，一脸茫然：“哪位？”

　　“听闻此处发生了命案，我是来查凶手的。”长空道。

　　长空不习惯鸿溟那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那男子也没什么心计，一听家人惨死之案有人做主，立时将长空二人迎进门。

　　男子愤然道：“我大侄儿父子，二侄儿一家三口，一夜之间全被杀害！那凶手该遭天打雷劈！”

　　“死状如何？”长空问。

　　男子回忆着，悲痛地一手捂住脸：“两人被断喉，三人被穿胸。”

　　这杀人手法，何等狠辣，即使为摄魂，如此作为的，长空还是第一次听闻。

　　“那夜我听到隔壁有人惊叫，就跑过去看，就看到两个凶手，从窗口逃了。”男子道，“那两人穿得一黑一白，跑得飞快，根本追不上。”

　　男子的妻子端了茶水进来，接道：“说来也巧，那天大侄媳一人在家，家中收留了四个外来客，有两人正巧也是穿着一黑一白。”

　　“别提了。”男子道，“那日我一时气愤，还打了人一拳。”

　　“你怎知他们不是凶手？”长空问。

　　“我见到的是两个大人，那两人虽也是一黑一白衣裳，穿黑衣的却是个不足十岁的小娃娃，我那天也是气昏了头了。”男子说。

　　妻子：“可不是嘛，人家还帮着大侄儿家修屋子，你却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人，还好人家不跟你计较。”

　　长空沉吟片刻，问了他们所说的大侄儿家，起身告辞。

　　被害的人家在镇北口，说是老大父子来老二家中帮忙，而当晚老大的妻子留在了自己家中，躲过一劫，他们家在镇南口。

　　寻常人衣着，显少会穿一身黑，或一身白的，何况一黑一白同行，更是显眼，再者，哪有穿一身白的大人，让孩子穿上一身黑的。

　　长空活了千年有余，见过的穿一身黑的孩子，拢总只有一个，便是连云，但这是因他身为玄蛟，化身为人就自然而然着了黑衣。

　　再者，魔者修为尚可的，要变换身形并不是难事，一两个时辰往返于镇南北，更是轻而易举。如此看来，镇南借宿的那两人嫌疑很大，但用这么明目张胆的手段杀人，又寄宿在受害人家中，还帮人修缮屋子，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

　　摇光在前，两人到了镇南口。

　　长空随意一问，便找到了那老大家，问了死者妻子，所说与中年男子无异，竟还说今日还在镇中遇上其中三人，只是那孩子不在，多了个孩子爹。

　　长空：“可知他们去了何处？”

　　“上次来时，说是要去海神庙借宿。现下天快黑了，如果没回去，兴许是去了海神庙吧。”

　　“镇东。”出了门，长空脱口而出，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下意识把摇光当成了罗盘。

　　摇光也不言，展开竹简，边记录，便引路，似乎习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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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神庙依旧坐落在原来的地方，已不再破败，门口还植起了不少花木，郁郁葱葱。

　　天色已暗，庙门关着，窗口隐隐透出微弱的烛火。

　　在里头的也许是杀人凶手，直面冲突极易打草惊蛇，长空倒完全不担心打不过，只是对方共有四名，还是该想办法，万全的一网打尽为上。

　　海神庙早已修缮，再没有什么可供窥探的墙洞，长空又只会直来直往地斗武斗灵，若是鸿溟在就好了，让他书张能无声出入的符箓，便能迎刃而解。

　　身边传来笔毫在竹简上划过的轻声，长空看向摇光：“听闻书符箓，无需动用神力。”

　　“正是，大人想看庙里情况？”摇光问。

　　不等长空回答，他便从袖中取出一张符纸，随手捻了几滴夜露，书完一张，贴上庙宇外墙。

　　长空将神力注入符箓，墙面逐渐变得透明，正前方一块脸盆大小的区域，墙砖仿佛凭空消失。

　　只见庙内，铜海神像依旧如千年前矗立，供桌上，放着不少水果糕点，两支大红烛分据两头，将庙中景象朦胧照亮。

　　庙内共有四人，大门后，躺着个壮汉，正呼呼大睡，在他身上，伏着个娇小的少女，头上顶着杏仁色的兔耳，时而一抖。墙角还有两人，一人白衣白发，比飞雪白得更彻底，唯有双颊绯红，眉宇如烟雾缭绕下的远山，轻轻扫过，翡翠色瞳仁顾盼生光，唇角略勾，正对着面前的人笑，那笑容几分纯真，几分魅惑，配上那张美貌容颜，只怕以倾城比之，仍欠几分。

　　“美人……”摇光叹道，“可惜是个男子。”

　　长空：“男的？”

　　这白衣人生得一脸女相，长空仔细观察身形，才发现确实是个男子。

　　白衣男子双手环着身前人颈项。他身前那人一身黑衣，几乎要融入影阴中，面庞刚毅，寡淡的表情仍未藏住眼中的迷醉，缓缓俯下身，亲吻了白衣人。

　　长空难以置信，瞪大了眼。

　　那黑衣人，不是连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