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1、偏颇 ...
-
魔火燎得人睁不开眼,长空化作人身,将小蛟紧紧抱在胸前,护障已散,身上却没有传来任何灼烧感。
“少爷。”鸿溟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总这样,让我怎么安心?”
长空睁开眼,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江中水,江面上,熊熊火焰未熄:“我方才,没能除掉银艮?”
鸿溟不看长空,拉着他往下潜:“你要与他同归于尽?”
长空一时无语,鸿溟说得不错,方才如果硬生生受下那魔火,不说必死无疑,身上也该是无处不伤了。
“为何不等我?”鸿溟道。
长空看他侧脸,还是那张儒雅温和的脸庞,失了平日的笑意,眼梢在水光下显得有些暗淡,显出几分极淡怒意。
长空自省,方才这一击,确实有点无谋了:“有灵石在……”
“灵石是护你的,不是让你不要命的。”鸿溟停在一处旋涡前,手掌前推,一块山石移动,露出个洞穴,三人被冲入洞口。
所落之处,是灵泉山穴,难怪小蛟从湍江爬上来,原来两处是相通的。
长空自知理亏,也不知如何能消减鸿溟怒意,从小蛟手里拿过失色的灵石,刻意转移话题:“这灵石,你从前也给过我?”
鸿溟道:“记起来了?”
这一问,显得长空更理亏了,收了人东西,却过了七百年才想起来。
他不看鸿溟,坐到灵泉下:“那块灵石上面,你施加的是什么咒术?”
“守护,只有你有危难,它都能挡上一次。”鸿溟坐在长空身边,拉过他被魔火燎过的小臂,小心地把残留焦布除去。
伤自然是痛的,但这些痛并非不能忍,长空还是不自在地动了动:“露泽从一出泽,就跟着子陵,应当没有用上过灵石,为何那次受岳晦所击,灵石没有起效?”
鸿溟按住他手腕,侧头看长空:“灵石认主,我让它护你,你弃了,自然便无用了。”
长空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看得心中一跳:“那这一块,又为何护了这孩子。”
“你方才可是弃了灵石?”鸿溟出扇,送出一股温润蓝色灵流,在长空伤口上萦绕。
长空不过是想用灵石护住小蛟,事后自然是要收回来的。而露泽那次,他不知灵石从何何来,根本不稀罕,随手就送了,等同于是弃了。
“你为何不动用神力?”长空看着手上流转的灵气,这也是他一直没有想明白的,“凭你只手布浪的修为,要除去上面的魔物,岂非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鸿溟手一顿:“我是神祇,神祇不可过分干涉凡世。”
凡世遭魔者摧残,神祇也袖手旁观?
自己现下未升神,也是凡世的一份子,他却相随相助,长空听出他说的不是实话,不悦问道:“神祇都如你冷漠?”
“天之道是谓不仁,神祇之治是谓不为,神祇不可有所偏颇。”鸿溟幻出水丝带,一圈圈缠上长空伤口,并小心翼翼将肌肤周围脏污全部拭净。
丝丝凉意从手腕传来,却没能熄灭长空心头窜起的怒火。
他猝然起身,质问鸿溟:“偏颇?诛魔是为苍生,为正义而战,你却说是偏颇?”
鸿溟收扇:“灵说灵是,魔说魔对,所谓善恶,各有说辞,何为正义?”
“灵为善,魔为恶,自古以来便是如此。”长空大声辩驳,“三千年前神魔大战,数百天神与数千魔兵对抗,是你以战神之姿,一举除去魔王荧惑,定下战局。按你所说的,不仁无为,那你当年的壮举,又怎么解释?”
鸿溟定定看着长空,轻笑起来:“那是我的偏颇。”
那笑如春风抚面,轻柔又温和,却又几分料峭般,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
“你……”长空好不容易才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偏颇了什么?”
“少爷。”鸿溟起身,“魔修还在上面作恶。”
湍江之上,魔火减弱,银艮持镜四下寻找长空踪迹,把周遭翻了个底朝天,没见一个活口,大笑起来:“中泽蛟算什么,还不是一样被烧成灰烬。兄长、师尊,你们的仇,我终于报了。”
“那条蛟跑了。”镜中,南风说,“海神护住了他。”
银艮一口出了一半的气被梗得不上不下,怒道:“你说什么?海神又来了?你们不是说,神祇不会干预凡间事。”
“以往是如此。”南风道,“神魔大战后三千年,海神都未出现在我们面前,现在却和那赤蛟在一起,师尊推测,那蛟是他以荧惑大人为模子,制出的傀儡。”
“那与我无关!”银艮道,“我只要报仇,你说他是海神,我在平昌城与他们交手,也不见他有多能耐,蛰伏三千年,说不定是伤重无法复原吧。”
南风:“他实力确实不止如此,隐而不发,应当是不想让天神界追踪到神力走向。他也许在谋划着什么……”
湍江江面,一道灵火冲出,打断两魔对话。
长空立于魔火中,一条短鞭直指银艮。
鸿溟悠然站在不远处崖壁的突起上,手中折扇轻挥,送出水障,护在长空周身,小蛟乖巧地站在他身边,抬头看长空。
有鸿溟在侧,他虽不出手,却每次护得长空毫无后顾之忧,长空当即凌空一踏,一鞭抽向银艮。
银艮一转镜面,还是那一招,魔火喷向长空。
长空不闪不避,仗着水障,一鞭朝镜面劈下。
“撤!他不怕魔火,银艮你斗不过他!”南风在镜中喊。
“现在才想到撤?太迟了。”话音未落,火鞭已将镜面一分为二,“给山中生灵陪葬吧。”
“你以为镜碎了,便胜了?”银艮抄住落下的半面镜子,如开扇般,一手持两面半镜,镜中皆现南风身形,南风鼓动翅膀,火风再起。
长空弃镜,转而对付银艮,短鞭一展一收,绞住银艮脖颈。
银艮以碎镜为刃,切割火鞭。
长空收鞭顺势一抽,将银艮从高空狠狠甩下。
银艮铜镜脱手,人砸入水中,呕出一大口血。
一块碎镜坠道鸿溟脚边,小蛟双手送出一道极其微弱的灵力,呲一声,撞在魔火上,瞬间蒸发。
鸿溟挑眉看向镜中。
南风意识到什么,再次喊道:“银艮,撤。他们有水相灵妖。”
银艮早已听不见了。
长空一鞭将银艮卷上湍江岸,火鞭如灵蛇般穿入银艮胸口,魔血涌出,受灵火灼烧,呲呲冒起黑烟。
银艮已是出气没进气多了,一手支着地,翻过身,匍匐爬到长空脚边,双手成爪,攥住长空黑靴,却已没几分力道。
“我……杀了你……”他眼中红光越来越黯。
长空俯视他,收鞭一挥,带出无数黑血飞溅,水幕在前,没有让他沾染到分毫:“这一鞭,替平昌城中,十二条被你残害的性命。”
银艮随着鞭风一震。
长空再一鞭:“这一鞭,替翼望山中,无辜被害生灵。”
银艮瞳仁焦距散去,心魔从眉心飘出。
黑烟弥漫中,显出影像——
两只大鼠,在浇下的滚水中抱头逃窜。画面一转,它们埋首一小堆米麦上,严绒花在一旁,笑着说话。画面再次起变化,严绒花摇着头,指向金精与银艮,大喊妖怪。
若受人欺侮,反击便是;朝夕相处的人,将自己视为恶者,用行动证明便是。金精、银艮却因这种缘由,入魔残害众生,那岂非顺了他人错看的眼光。
长空不屑地踢了一脚银艮尸首,不知该如何评价。
“南风。”鸿溟对镜说,“银艮已死,是你过来,还是我们过去?”
“碎镜!”南风急喝一声,下一刻,翼望山中,十六面火镜与碎片倾数化作齑粉。
镜全碎了,放出的魔火仍在,灼烧大地山川,没了镜中风向的控制,反而向外围缓缓蔓延。
长空一时拿大火无法,跃到鸿溟身边:“可否灭火。”
“可灭,但需时间。”鸿溟道,“周遭魔气太盛,我难以吸摄灵气,恐赶不上火势蔓延。”
反正就是横竖不肯用神力,想到刚才一战,全是鸿溟相护,长空隐忍着没有发作:“尽力而为。”
小蛟扯扯长空裤腿,指头点在一撮火苗上,火焰嘶的熄灭:“哼……”
“我知道你能控灵水,但你修为太微弱。”长空一顿。
这小东西修为是弱,但他修为高强,两蛟虽灵气属相不同,却是同族,并非不能输送灵气。
“听着。”长空蹲下,对小蛟说,“我的灵气是火相,送一点入你体内,你试试能否经周天运转,将灵气化为你自身的。”
小蛟眨眨眼。
长空拉过鸿溟,一掌贴在鸿溟后心,另一手比划灵气走向,快速划过鸿溟全身经络,再示意鸿溟动作。
鸿溟笑着作势双掌一推。
“明白了?”长空问。
小蛟似懂非懂,愣了片刻,点点头。
“少爷,你信他?”鸿溟问。
“我能不信他吗?”长空暴躁道,“你若愿动用神力,灭了这火,我也不用信这么个话都不会说的娃娃。”
“那少爷,你信我。”鸿溟说,“这孩子,悟性很高。”
“这边交给你。”长空不耐地摆摆手,抱起小蛟飞往火场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