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42、连云

　　小蛟果然如鸿溟所说，悟性颇高。

　　长空起先小心谨慎，只渡给他些许灵气，小蛟一出掌，灵水如泉，汩汩流淌出来，浇熄方圆丈许。

　　“做的好。”长空揉揉小蛟脑袋。

　　灵气越渡越多，小蛟送出的水从泉变溪，最终成浪，朝红艳艳的火地扑来。

　　一个时辰后，两蛟灭过大半翼望山，与鸿溟交汇，另一头，火也全熄了。

　　小蛟拉着长空裤腿，晃了晃，一头撞在长空腿上。

　　长空让开，小蛟滑落到地上，已然晕了过去。

　　“他怎么了？”长空抱起小蛟。

　　“经脉被灵气撑得太过，一时不适应罢了，修养几日就好。”鸿溟拍拍长空衣襟上的灰烬，“少爷很喜欢他？”

　　“一道除魔而已，何谈喜不喜欢。”长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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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翼望山另一处，凌波浑身是伤，盘膝坐在山石上，疼得瑟瑟发抖。

　　他身旁，花神余容娉婷而立，玫红色神袍衣摆逶迤在废墟上，犹如绽开的芍药。

　　“你修为不济，为何独自迎战魔修。”余容将温润神力覆上凌波周身。

　　凌波坐了不到半刻，身上重伤未愈，支起身子：“多谢花神大人关心，我并非独自迎战，而是随海神大人而来。这魔者颇为厉害，我得去帮海神大人。”

　　“海神大人修为深厚，何须你帮？”摇光头也未抬，奋笔疾书。

　　“摇光大人说的是，我不过一介下位花神，修为甚至比不过道枢山大能。”凌波拖着步子，朝废墟中央走，“但魔者作恶，我不能不尽微薄之力。”

　　余容摇摇头，扶起凌波，随着他走：“凌波，听我一劝，魔者的确是天之道之敌，但你修为不高，无受命，大可不必如此。”

　　“谢花神大人提点。”凌波继续前行，终于在一座焦山上，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少爷，如何能谈喜欢？”鸿溟笑问。

　　“如何都不谈。”长空转身，见遥遥有三人走来，“你邻居受伤了，你不去看看？”

　　鸿溟头也不回：“神祇之力，寻常伤势皆可自愈，无妨。”

　　“那女子是谁？”凌波和摇光长空都认得，另一女子一身玫红神袍，脚步蹁跹，柳眉媚眼，唇瓣殷红，饶是对女子容貌不甚研究的长空，都看出这算是美得不可方物了。

　　鸿溟这才懒懒分了点眼神过去，一看来人，便挡到长空身前：“余容？何事？”

　　“凌波说，您这儿遇到了修为颇高的魔修，我来看看，是否需要相助。”余容欠身行礼。

　　鸿溟：“魔修已除。”

　　“海神大人有战神之名，区区火魔，自然不在话下，是小神多事了。”余容看向鸿溟身后，“不知这位是？”

　　“这是中泽灵蛟，长空，追随海神大人。”凌波回道。

　　长空心中不快，明明是这高高在上的海神大人，死皮赖脸地“追随”自己。

　　“便是你们所提的那尾，在惊鹿山中灭魔的中泽蛟？”余容看清长空面容，一脸淡然瞬间褪去，仿佛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你是……中泽蛟？”

　　长空冷脸走到鸿溟身侧：“正是。”

　　摇光收起竹简：“看来危机已过，花神，是否回天神界？”

　　余容神色恢复往常，却还在打量长空：“那便回去吧。”

　　“自便。”鸿溟拉着长空，先一步离开。

　　凌波看着两人并肩而行的背影，眼中满是不甘，转身追上余容：“花神大人，您可认得这中泽蛟？”

　　余容不答。

　　摇光：“何出此言？”

　　“海神大人的卧房中，曾挂着此蛟画像。”凌波补充道，“兴许不是他，两人容貌一模一样，但画中人，是一头红发。”

　　余容若有所思：“我知道了，你回去修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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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道上，长空背着小蛟，摸索衣襟。

　　罗盘在战中不见了，不能径直回中泽。

　　他瞥了鸿溟一眼：“你不回瀚海？”

　　“少爷要我回去？”鸿溟迎着午后的日头，步伐闲散。

　　小蛟嘟哝了一声，长空把他扶稳些，看着前路问：“凌波伤得这么重，你就让他一人回去？”

　　“魔火伤不了我，他却挡在我面前送死，你觉得为何？”鸿溟伸手要抱小蛟，小蛟挣了挣，手环着长空脖颈不放。

　　“这小东西不喜欢你。”长空不禁失笑，压下笑容，“他想争个功，让你重视他。”

　　鸿溟：“算是这个理。那少爷可知，他想争的是什么功？”

　　长空：“我怎么知道。”

　　“那我又该不该赏他这个功？”鸿溟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靠近长空。

　　长空加快步伐，走到前头：“人家问你要功，你问我做什么。”

　　“这个功，我不愿赏。”鸿溟脚步不见快，却几步追上长空，“少爷欲往何处？”

　　小蛟嘟哝着睁开眼，看看鸿溟，又转头看看长空：“少……爷……”

　　长空停下脚步，回头看小蛟：“你会说话了？”

　　“唔……少爷……”小蛟重复，显然只是牙牙学语，什么话挺多了，便会说什么。

　　“你不许叫少爷。”鸿溟对小蛟摇摇指头，“少爷，不如给他取个名讳？”

　　长空遥望天际，碧落霄云，九天之上该是什么景色？

　　他回首对小蛟说：“你便叫‘连云’吧。”

　　“连……云……”连云跟着念了一声，眼皮耷拉下来，趴在长空肩头，又睡了过去。

　　日渐西仄，长空迈开步伐：“若神祇果真如你所说，无为不仁，那我就去当这个例外。待我飞升入天神界，必定惩恶扬善，任天之道冰冷漠然，我自有心中大道。”

　　鸿溟跟上他，笑道：“少爷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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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界，云銮殿，神议。

　　重华召来花神、摇光上殿，对帝神一揖：“陛下，前日余容下界，救助水仙花神，遇一异事，容禀。”

　　余容上前施然一礼，将翼望山中，凌波受魔火袭击临危，火灭后，遇海神与中泽蛟，以及长空容貌，事无巨细，一一道来。

　　殿上顿时议声四起。

　　踆乌：“他竟重生了？”

　　勾陈：“诛神剑下，神魂寂灭，绝不可能重生。”

　　“中泽蛟……”土灵神镇玉一脸严肃，思索道，“难怪天之道被篡改，原来又是他。”

　　“太白、摇光。”帝神唤，“惊鹿山中，断湍江的中泽蛟，可是他？”

　　太白上前：“禀陛下，当时那中泽蛟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黑发黑瞳，不像他。”

　　“兴许只是面容相似？”摇光接道。

　　踆乌冷笑道：“太白，你与他向来交好，该不会他重生，就是你一手促成吧。”

　　帝神：“踆乌，慎言。”

　　踆乌又道：“三千年前，你们一个与他称兄道弟，一个衷心随行，怎么会不认得？”

　　“凡人凡兽不似神祇，凡人不过百年寿数，从嗷嗷啼哭的小儿，走到耄耋老人，其间变化，不言而喻。惊鹿山之事，距今已五百年有余，那灵蛟容貌变化如何？”太白问摇光。

　　摇光：“眉眼长开，身量拔高，与五百年前所见，完全不似一人。”

　　帝神不言。

　　余容又道：“他与海神大人，关系似乎颇为密切。”

　　殿中众神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开口。

　　许久后，帝神道：“散了吧，太白，你留下。”

　　众神散去，帝神直视太白：“他是不是？”

　　太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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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和镇一间小客栈中，长空替连云掖好被子，摸着细小手腕下，荏弱的脉搏。

　　对于这初生的小蛟来说，他的灵气过于磅礴，又加上救火心切，一试能成，就没有克制输出的灵气，也幸而连云底子好，若换了寻常灵妖，早就经脉爆裂而死了。

　　连云倒不是没醒过，偶尔会迷迷糊糊睁眼，醒不过半个时辰，就又昏睡过去。

　　长空本打算入永和镇后，与来时一般搭车前往平昌城，再入中泽。连云身为蛟，若呆在翼望山，没有同族引导，难免多走弯路，将他带回中泽教导修炼，是最好的打算。

　　只是现下他这副模样，长途跋涉只怕百害而无一利，长空只得缓下行程，在永和镇中暂住，待连云恢复，再做打算。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长空早就习惯了这一出，头也没抬。

　　“少爷，您瞧，我这又走错房了。”鸿溟笑盈盈地走进来，一如平昌城中，初遇那日。

　　在这客栈里住了三天了，天天都是这样，长空也不想多说什么了。

　　鸿溟摸摸自个儿衣袖：“少爷，我贝珠花完了。”

　　长空将信将疑，这几天镇中开销都是他支的，鸿溟分明一个子没花，怎么就花完了。

　　“你要买什么？”长空从衣襟中拿出最后五颗贝珠。

　　“倒也不是要买什么。”鸿溟笑道，“只是看连云这模样，兴许还要修养十天半个月，他还小，纵使灵蛟，也不能让他饿了肚子，这些贝珠得省着点花。”

　　长空想了想，扔给鸿溟一颗贝珠：“让小二每餐都加一盘肉。”

　　鸿溟接过贝珠，两指捻着轻轻搓弄：“这么喜欢这小蛟？”

　　“我说过，无关喜欢不喜欢。”长空正色，“连云受伤，全因我估算错误，照料他理所当然。况且同是我灵蛟一族，自是与兄弟无异。”

　　“只认得这么日，就成兄弟了。那我与你朝夕相处五百余载，该是什么关系？”鸿溟倚在门边不动。

　　“你不是叫我少爷么，还是要我尊称您一句海神大人。”长空并不看他。

　　鸿溟道：“我叫你什么，我们便是什么关系吗？”

　　“晚膳时辰快过了。”长空道，“让小二快些送膳食过来。”

　　鸿溟无奈一笑，摇头开门：“是，少爷。”

　　“还有。”长空叫住他，“贝珠不够用了，把隔壁房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