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33、伪装

　　“少爷，起火，点灯。”鸿溟道。

　　长空原本也想用火作灯，只怕视野是点亮了，山也被烧完了，刚想反驳说不行，忆起平昌城中配合，忽的自信一笑：“好！”

　　他将束带随手系在腕上，脚下一扫，踢飞几只围上来的穿山甲，双手结印，火焰在胸前聚成一团。

　　“去！”长空双手一展，火球怦然散开，每一簇各自飞往不同方向。

　　鸿溟已到他身后，执扇扇锋朝自己一收，翼望山灵气尚算丰厚，山林间绿色灵气浮现，被收束至扇中，他再朝前一挥扇，扇间飞出无数苍翠水珠，追着火球而去，水珠联结成薄薄水幕，一一包裹火球，一盏盏的“灯火”飞向山坳各个角落，登时将山中照得大亮。

　　方才一片黑暗，长空只能靠声音辨别，穿山甲又多如牛毛，因而只能对付附近一片，现下视野开阔，他几步飞跃，边走边踹，没几步便跃出包围圈外。

　　“叫你们的头出来！”长空朝穿山甲最多的方向，大声喝道。

　　穿山甲们没一个回应，只是一个劲地朝他冲来。

　　“少爷，这些兽并未修出灵。”鸿溟抓了一头小的，提在面前看，小穿山甲呼呼叫着，四条腿拼命踢，“应当是受了成灵者的命令，在次阻击我们。”

　　“为首者一定是行凶那一只了。”长空一束带又把逼近的穿山甲群抽退，只是这样，实在没个尽头。

　　鸿溟旋转扇面，蓝绿光华舞动，以水结了一张大网，铺在山坳下：“少爷，打到这里来！”

　　长空心想甚合我意，一带子卷起三头，就往网中扔，来一只打一只，来一双踹一双，来一群，就是一带子横扫着送。鸿溟则在网口上，扣了个只进不出的临时禁制。一刻钟后，终于把九成穿山甲弄进水网中。

　　鸿溟扇面一转，水网向上提起，自行收拢，将所有入内穿山甲牢牢关住了。

　　这束带一会恐怕还得用，长空便未收，随意往手上一系，拖着长长的带尾，到鸿溟身边。

　　鸿溟拉住红束带一头：“少爷，那穿山甲头目呢？”

　　“在那边山洞里。啧。”长空指向山脚处，浮躁道，“这东西能穿山，不会已经穿到别处，跑了吧。”

　　“不会。”鸿溟看那小山洞，的确是新打的，笑着以眼神指指北面那座相邻永和镇，灵气匮乏的无名山丘，“它若想跑，方才在这座山上就该钻洞，以穿山甲的灵活，不至于逃不脱，而不该特地翻过一座山，还让族群来堵我们。”

　　长空：“你是说，他是刻意把我们引过来的。”

　　“是不是，试试便知。”鸿溟指着山洞口。

　　长空会意，指尖蓄起小撮火焰，朝洞口送了进去，这么小的火，把小妖烧死是不可能的，不过也能燎个生不如死了。

　　“唉呀唉呀！”果然，洞里传来哀嚎声，不过片刻，滚出烫得红通通的穿山甲妖，“大能饶命，饶命啊！”

　　长空扣住穿山甲脖颈：“镇中那些死去的人，魂魄都是你摄的？”

　　“不、不是我！”穿山甲妖稍稍挣扎，一看拜托不了，便老实了，伸出前爪道，“大能，我是被逼迫的，我不是魔，你摸摸我脉门就知道了！”

　　那只爪子沾了满满腐叶泥土，长空抬了抬手，终是没按下去。

　　“少爷我来。”鸿溟按住爪子，探到脉门，“确实不是魔，是寻常灵力。”

　　“那你为何深夜潜入镇民屋中，还害……”长空见人影就追了出来，只闻到了血腥味，也没来得及确认屋中伤亡，一时说不下去。

　　鸿溟道：“那护人家就是白天坑骗的母子，二人都已被害，其子身上没有伤痕，是被摄魂而死，其母则是被人砍断喉颈而死。”

　　长空喝问：“你既非魔，摄魂囊从何而来，又为何杀他们？”

　　“我……我没有你说的什么囊。我只是听师尊的命令办事。”穿山甲道，“大能，你可要救救我，我也不想拜那魔头为师的，是他以我族中上千穿山甲威胁，我才逼不得已，替他杀人。”

　　一个个凡妖非得都去拜魔者为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长空不悦道：“你师尊是何人？”

　　穿山甲半点都不支吾，据实相告：“我师尊……呸，要不是他逼着我，谁会拜这魔物为师。他叫做万弈，平日里都装成个无害的散工，混迹在永和镇里。”

　　“是他？”长空实在没法把魔物两字，和白日那个助人的憨厚中年人联系在一起，“听闻他除的，都是恶人？”

　　“呸呸呸，什么恶人！”穿山甲嫌弃道，“他手段高明着呢，先认准一帮面目不善的，杀人放火，再嫁祸，等到晚上，再把那几个背了恶名的‘恶人’魂魄摄取，好人坏人，都他一人做了。”

　　鸿溟眯眼问：“那为何，近段时日镇中‘恶人’少了？”

　　穿山甲想了想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他魂魄收够了呢！魂魄要拿来干嘛，他又没告诉我。大能，你们若不信我，大可以也像对我这样，按按他的脉门，就知道我是不是说假话了。”

　　“无论如何，你杀了人，必须跟我们走。”长空扣着穿山甲不放。

　　穿山甲缩起身子，可怜兮兮道：“大能，我也不想杀人，可我若不杀他们，那魔头就要杀了我这千余同族，我这都是为了自保……”

　　“那万弈所居何处？”鸿溟问。

　　“这我不知，他每次都是要杀人了，才来这儿抓我替他办事。”穿山甲顿了顿，又说，“欸，你可别问我为什么不跑，我是能跑，可我这千余族人还能都跑了呀。你尽管去抓那魔头，若发现我说的是假话，再来这扣我也不迟。”

　　穿山甲这话到不假，但凡凡兽，皆会跟随附近同族灵者，却也更认家园，纵使这一群穿山甲听他命令，也只限于在这一片山中，若让它们一下子全部离开，是决计不可能的。这穿山甲妖既然愿意为了族群守在此处，应当也不会落跑。

　　鸿溟打量着穿山甲妖，不置可否，问长空：“少爷，你信他？”

　　长空思索片刻，缓缓送了手：“他说的，倒无破绽，也合情合理。否则现下，它该是早就钻洞向别处跑了，而不是落在我们手里。”

　　“大能……你放了我的族群吧，它们都是凡兽，经不起折腾。”穿山甲没有落跑，指着山坳中高高鼓起的水网，“若实在不信，就绑我。”

　　鸿溟静看长空，长空点头，他便挥扇放兽，穿山甲们果然不再攻击，各自潜入山中。

　　长空威吓：“我暂且放过你，若发现你所说有假，定让你这一山的族群，也陪你受难。”

　　追着目标而来，无需认路，而现下已翻过两座山，要再回镇里，可得好好识识路。

　　长空取出罗盘，转了转。

　　鸿溟替他转正罗盘，指着前方道：“永和镇，在此山北面。”

　　“这我自然知道。”长空跟着罗盘走，这一次，总算摸对了路。

　　两人回到客栈时，天已是蒙蒙亮。

　　鸿溟攥着长空的红束带，似乎觉得很有趣，还微微晃着把玩。长空无奈地把束腕抽回来，绑好：“走吧，趁早找人。”

　　昨日，万弈在码头搬运东西，长空一行便先找到码头，没见人影，询问守在码头的船工：“万弈你可识的？”

　　“当然认识。”船工道，“咱们这儿，谁不认识万弈大哥呀。”

　　鸿溟：“他如此有名？”

　　船工坐在墩子上，指指不远处堆积的货物：“那是！你看那货箱，我们一人一次只能扛一箱，他却能扛两箱，下手快，步子又大，哪个船老大干活都喜欢找他。”

　　“那他岂非把你们的活儿都抢了。”长空问。

　　“这是什么话。”船工不满地瞧瞧长空，“请万弈大哥干活的人多了，他总忙不过来，还把活儿介绍给我们干呢。不只是干活利索，他人可好得不得了，前几日，我家屋顶漏了，来不及补，他听我说了，便帮我来弄，我要给他贝币，他硬是不收呢。这么好的人，哪去找。”

　　“对了。”船夫又补充道，“昨儿个，这好像有人闹起来，听说有个妇人要摔了，还是他扶的呢。”

　　长空：“他是永和镇人？”

　　船夫道：“那倒不是，他是五年前来的。”

　　长空又问了周边摊贩，无一人不认识万弈，都对他品评颇佳，甚至还有人说，若万弈年轻几岁，定要把闺女嫁给他的，问及万弈住处，也无人避讳，直接指给了他们，就在不远处，一间住满散工的院落中。

　　“除了时间，什么都对不上。”长空拧眉，“这样一个大善人，怎么可能是魔修？还是那魔头佯装成万弈，骗了穿山甲。”

　　“这‘师尊’身在永和镇，应当不是谎言。”鸿溟道。

　　长空：“你如何确信。”

　　鸿溟靠在长空耳边：“老鼠来了。”

　　长空避开：“你说什么？”

　　“离开惊鹿山时，我将一枚追踪符箓交予子陵，让他贴在银艮身上，并刻意放松警惕，让它逃脱。”鸿溟笑道，“现下，银艮快入永和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