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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永和 ...


  •   码头的人散得七七八八,鸿溟恢复大人面貌,与长空并肩下船。

      两人脚才一落地,就听道上一阵喧嚣,有人嚷着嗓子正在大闹。

      “去看看。”长空跑过去,鸿溟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

      人群渐渐围拢过来,只见大道中央,躺了个鬓发斑白的妇人,双眼紧闭,眉头皱起,抿起的嘴角还不时抽动一下。

      她身前,停了辆装货的马车,车后货物小半摔在地上,七零八落。

      车夫站在马旁,一个劲地朝周围人说:“我没撞她,有谁看到了,给我做个见证呀!”

      “你没撞我娘,她怎么就倒地上了!”一中年男子一嗓子吼得整条街都听见了,刚在也正是他在嚷。

      “我怎么知道。我远远看到有人,就吁马了,分明没撞到她的!”车夫一个个拉证人,可惜道上行人虽多,注意到这场祸事经过的,却一个没有。

      “那妇人看上去不像有事。”长空小声朝鸿溟道。

      鸿溟:“少爷,你怎么看?”

      “兴许只是被忽然驶来的马车吓到了。”长空推测。

      青年忽然扑在妇人身上,越嚎越响:“娘啊!你看这天杀的,撞了你还不承认,一定会遭天罚的!”

      车夫听到天罚二字,脸色瞬间变了,拜天拜地念叨一通老天有眼,上去拖那青年:“你、你别乱说话,我没撞她!你说,你要怎么办,我都依你,别说什么天罚!”

      青年蹭地站起来,比划了两根手指:“赔偿两百贝珠,这事就算了。”

      长空蹲下身,探查妇人伤势,一按脉搏,何止没有伤势,甚至连惊吓后的心悸都没有,不过脉象的确略显凌乱,硬要说的话,似乎有几分心虚的意思,再看妇人面容,那妇人禁闭的眼皮抖动,根本是醒着的。

      “你干什么!别动我娘。”青年跳起来,要拉长空。

      鸿溟挡在他身前,一扇子按在青年肩头上。

      长空起身,质问青年:“你娘被马车撞了,你不送她尽快就医,却在这里为几个贝珠叫嚣?”

      青年插着腰,理直气壮:“这不是几个贝珠的问题。这是公义,是道义,撞了人总要赔偿的!”

      长空再问:“那马车撞到你娘哪里?又是哪里受了伤?”

      “都……都躺在这儿了,能不伤嘛。”青年视线一闪,继续嚷,“至于伤了哪里,我怎么知道,那得郎中看过才知道。”

      长空对车夫道:“请郎中来。”

      车夫欸了一声,正要去,青年又道:“慢着!你给我贝珠就好,郎中我们会自己去看!”

      长空不禁失笑,蹲下身,效仿青年的威胁之语,朝那妇人道:“你如此伙同你儿子坑蒙拐骗,也不怕遭天罚?”

      妇人脖子一缩,睁开眼:“我……我跟他说了,别这样,他不听啊……”

      “来,既然无事,便起来吧。”长空扶着妇人起来。

      妇人在一行人间犹豫片刻,最终选择拉住儿子:“阿达,别闹啦,你要钱,阿娘给你,别在这儿坑人啦。”

      “就你那几个子儿,肚子都填不饱。让你躺着,你起来干什么!”青年忿忿嚷着,说一句,推一下那妇人。

      妇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连连后退,一脚没站稳,眼看踉跄着就要往后摔去。

      长空伸手拉住妇人一手,只是这一下太急,恐怕要把她的手拉脱臼。

      正这时,人群中忽然闪出个灰色的影子,切入妇人身后,垫在了后头。

      “您没事吧?”来者是个又高又壮的中年人,身量比曦澜还高了半个脑袋,生了张方方正正的脸,看起来十分憨厚,一身粗布衣,身上还沾着泥灰,似乎是附近干体力活的。他扶稳妇人,看着青年。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母亲被救下,青年非但不感谢,还出言不逊。

      鸿溟站到妇人身前问:“夫人,你儿子可是身有缺陷?”

      “你才残废呢!”青年指着鸿溟骂。

      长空捏住青年指头,稍稍用力,使骨节在将折不折的边缘,青年登时疼得说不出话,只会嗷嗷叫。

      长空喝道:“手脚健全,却在这里逼迫母亲讹人钱财,你连残废都不如。”

      “哎呀,小公子,求你放手吧,别伤着我儿了。”妇人护住自己儿子,拖着他往外走,“儿啊,别闹啦。”

      那青年被长空这么一拧,也知道这帮人是惹不起的了,只能骂骂咧咧地跟着母亲离开。

      车夫谢天谢地,只差要给长空跪下了:“这二位公子,真是谢谢你们啦!还有,万弈大哥,多谢了!”

      这大块头似在镇中认识的人颇多,才站了这么一会功夫,便有不少人与他招呼。

      “多亏这两位公子,那我先去卸货了。”万弈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去往码头。

      “这天罚,是什么?”长空一下抓住了异样之处。

      车夫把货物装上车:“二位公子不是本地人吧?竟连天罚都不知。”

      车夫娓娓道来。

      第一次天罚,发生在五年前,是一名杀了一家三口的抢犯,街坊都知道凶手是他,可就是拿不出证据,那人就这样逍遥法外,却忽然有一日,暴毙家中,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就这么死了。

      半月后,镇外来了伙逃难来的贼人,烧抢掠夺了好几户,带着长刀,又有身手,谁也不赶奈他们何,然而贼人作恶完的当夜,一伙六人,也如那抢犯般,一夜暴毙,没有伤痕。

      这之后,镇中但凡有人作恶,都活不过当晚,死状也全部一模一样。

      镇民们都以为,这是上天护着永和镇,降给恶人天罚。

      “你别看今儿遇上这事。”车夫道,“咱永和镇,可是太平得很的,晚上睡觉,你都不用关门,一早醒来,家里一根筷子也不会少。”

      要是做点恶事,就会受天罚,当夜暴毙,那还能不太平么。

      -

      夜幕降临,各家各户点燃灯火,小贩们用了晚膳,也不归家,依旧摆在外头做夜市面,街上行人亦络绎不绝,繁华至此,可见真如车夫所说,是太平得很的。

      白日里,长空与鸿溟寻访了不少镇中人烟稀少之地,什么围殴、偷窃、抢劫、行凶,在这镇中,根本不存在,那青年的坑骗,就算是最恶劣的了。

      长空逐渐放松警惕,享受起千家灯火的平和街巷:“这天罚的手段,与摄魂囊一般,但只对付恶人,看来绝非魔者所为,是你们天……上头的哪位做的吗?”

      鸿溟摇摇头:“他们不会管这些。”

      “那你们管什么?”长空问。

      “比如我,司潮,风雨雷电等司各自管辖,四灵掌管下位神祇,七曜负责守护天之道。而下位神祇,司掌各自族中事物,只要不违反规矩,一般上头都不会管。”鸿溟一一道来。

      “怎么听着……”管来管去,也没做些实事,唯一做了的,什么风雨雷电浪,还尽是些会给人间带来灾祸的东西,长空忽然想到什么,问,“地动该不会,也是你们司掌的吧?”

      鸿溟:“幽冥神,司掌地动。”

      长空不禁失笑,那之前自己忙前忙后这么多,看来还是给神祇添堵了,难怪金灵神和摇光来了两次,害还鸿溟受了一道雷罚。

      “所以少爷,别听见神祇,就满怀敬意。”鸿溟拉着长空,缓缓向街边一家糖葫芦摊走去,“像我,都说是神魔大战功臣,你又怎知,我究竟做了什么?”

      凡人传阅的画卷中,海神一张威严无比的凶悍脸庞,与身边的本尊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如此一想,长空听了几百年的故事,又有几句真几句假,实在有待商榷。

      经此一想,长空对鸿溟的崇敬之意动摇起来,再看他一副弯着桃花眼,笑看自己的模样,分明是那个不识相闯进自己房中的凡修曦澜。

      长空问:“那你,究竟做了什么?”

      鸿溟拉着长空,站在糖葫芦摊前:“少爷,那糖葫芦红彤彤的,你可喜欢?”

      长空:“不喜欢。”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拉着母亲过来,买了串糖葫芦,嘬得津津有味地走了,看起来很是美味。

      长空睨了他们一眼,收回视线,看到街边,一个乞儿缩在墙角,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糖葫芦串儿,直流口水。

      “老板,给我一串。”长空买了一串,冷着脸走向乞儿。

      乞儿看他手里的糖葫芦,又看这张有些凶的脸,缩了缩脚,起身要跑。

      “站住。”长空拎住乞儿后领,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拿去。”

      乞儿愣了愣,顶着张脏兮兮的脸,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看长空:“给……给我的?”

      长空无言点头。

      “谢谢哥哥!”乞儿笑得合不上嘴,生怕长空反悔似的,一溜烟跑了。

      再回到鸿溟身边,虎口上沾了块化了的糖,长空手往衣襟里伸,想起里头的手巾已经没了,鸿溟又递来一块。

      长空接过,擦干净手,顺势把手巾塞进衣襟里。

      “少爷。”鸿溟拉住长空刚擦完的手,笑盈盈道,“我也想吃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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