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28、啸浪

　　长空最想说的话头，硬生生被扼杀。

　　水幕上，蓝字频闪：“中五，三尺，骤。中五，丈，骤。中五，十丈，骤……”

　　看这水幕，前者应是方位，而后者则是浪潮的高度，长空问：“中五是何地？”

　　鸿溟指指上头：“在我们头顶。”

　　“中五，十丈，骤……”水幕重复现了数次同样的内容，海潮石咔咔两脆声，出现龟裂。

　　按鸿溟所说，海潮石司潮，那海潮石裂了，岂非……

　　长空问：“这又是怎么了？”

　　“无妨。”鸿溟一挥广袖，神力注入，海潮石裂纹修复，“司潮的，是我，海潮石不过是贮存神力，替我执行而已。方才太多十丈浪，它消耗过多罢了。”

　　一般丈浪已数大浪，十丈浪几乎能倾覆大多数船只了。

　　水幕上，蓝字消隐，顿时一片平和，数息后，再次亮起：“中五，啸，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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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瀚海海面上，一艘大船缓缓行来。

　　甲板上，船老大与几名船工，以及出舱看海的乘客，有说有笑。

　　“卫老大，这剑给我们看看呗！”一名船工道。

　　船老大怀里紧紧抱着一把剑，剑鞘上镶了数颗灵石：“这可不行，我这件可是西尼宝物，绝无仅有。你以为我这趟，花了多少贝珠。”

　　“唉，不就是把剑嘛。再好能怎样，我猜三百贝珠至多了。”船工比划了三根手指。

　　船老大故作深沉地摇头，出了五根手指。

　　“什么？五百贝珠？这么贵？”船工当他扯淡。

　　“是五千贝珠！我这辈子的积蓄全在这儿了！”船老大拍拍胸脯，得意道，“你们也知道我那儿子，不肯跟我来出海，说要修灵得道，斩妖除魔，我又没什么能教他的，在西尼灵器市集上看到拍卖这好东西，这不正好赶上他生辰，买来送给他！”

　　“卫老大，你该不会被人骗了吧。”船工道。

　　船老大拍了船工一脑袋：“你们这帮没眼色的。修者的灵器，你能看出好坏！等以后我儿子成了大能，让他飞天遁地给你们看！”

　　船缓缓前行，云层渐厚，遮盖了天幕，一阵骤雨猛然砸下，随之，浪起。

　　“呦，起风下雨了，可别把我的剑淋坏了，快快快，进仓。”

　　船工、乘客们纷纷下木梯进仓，才片刻功夫，已是乌云遮日，狂风暴雨，巨浪一波接一波来，撞在这一艘大船上。

　　那船靠着庞大的船身，险险稳住没翻，在浪潮起伏中挣扎。

　　船舱中，几名船工摔得东倒西歪：“老大！浪太大了，不会有问题吧！”

　　船老大抱着剑：“我四岁跟父亲行船，三十余载，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能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这船可是四境中最大的，不用帆不用划，靠西尼的灵石驱动，罗盘指路，风再大也能把我们送到家，你怕什么！”

　　“我去看看。”一名船工掀开船板，朝外探头，顿时摔了进来，惊恐地指着天空，“妈呀！那……那是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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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神殿中，鸿溟将神力源源不断注入海潮石，对长空解释道：“啸浪，高达百丈，能倾覆海面上的一切。”

　　“百丈，岂非有一座矮山高！”长空惊道，中泽处在四境正中，永远是风平浪静的，他从没见过巨浪，直想上去一看壮景，但现下在海神大人底盘，还是不能太造次。

　　今日无雷，海面上不过风浪雨水，对于长空来说，完全构不成威胁，鸿溟道：“你想看便去吧，就在正上方。”

　　“谢海神大人。”长空迅速一揖，朝海面游去。

　　凌波看着长空离去的背影，面露不善，片刻后神色回复如常，上前道：“海神大人，这位客人是？”

　　鸿溟瞧也没瞧他：“凌波，我这儿来客是谁，何时需向你上禀了？”

　　“是凌波造次！”凌波惶然躬身，退回边上，低头，狠狠咬了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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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面上，长空出海，登时被豆大的雨点砸了满脸，一眨眼，又被大浪扑进海中。

　　寻常人见了这阵仗，早吓得不敢动了，长空却觉得快活无比，再次出海，如此几番，畅快得正要化蛟嬉戏，却见不远处，有什么在浪中沉浮。

　　长空游近过去，终于看清那是一艘翻覆的船，船底朝天，迎着一波波猛浪，上面还挂着几个人。

　　船老大怎么也没想到，浪居然如此之大，船翻了，近百号人全落了水，除了船工，大多是不会水的，他抱着灵剑，捞起一个乘客，把他绑到船板上，脱下外衣，把剑一包，塞到乘客怀里：“帮我管好剑，我下去救人！”

　　浪头稍小了些，船工们纷纷下海救人，幸而个个都是水性极好的，不多时，便捞上来一大半人，头也不回，继续扭头下水。

　　长空一看这景象，立时潜入海中，帮着搜寻。

　　他本就生于水中，水性岂是凡人可同日而语，几下游走，不过数息便已抄起数人，送到正在摸索的船工们手里。船工也看不清是谁，只当是自己人，接了人就走。

　　又一波巨浪如山峦倾覆般，兜头罩下，把船与所有人蒙入海中。

　　刚救上来的人，又全落水了，这样下去，恐怕根本救不过来，必须先让浪消停下来。

　　长空转而朝水下急潜，不过片刻，回到曦澜身边。

　　“啸浪如何？”曦澜笑问。

　　“上面有只船翻了，百来人落了水。海神大人，快停止布浪，否则他们都活不了了。”长空急躁道。

　　“大胆！天之道岂是可以违逆的！”凌波高喝。

　　“长空，你要知道，天地不仁。天之道，只书海潮如何运转，不会因海上有何人，发生何事，而有半分改变。”鸿溟继续往海潮石中注入神力。

　　长空难以置信地看着鸿溟：“你不是神魔大战中，救苍生的海神大人吗？现下却说什么天地不仁，见死不救。”

　　凌波再次喝道：“放肆！”

　　鸿溟摆手，示意凌波无妨：“我并非救苍生之人。”

　　海神的英勇形象，在长空心中住了五百年，今日终于得见真容，却还不过一日，便被本尊亲手推翻。

　　长空一时无法接受，怒道：“你不是海神大人！海神大人才不会枉顾性命。”

　　“那你说我是何？”鸿溟看着长空。

　　“你住手。”长空盯着他，右手紧紧握成拳，咬牙切齿道，“我再说一次，你住手，停止布浪。”

　　鸿溟摇头，正要再劝，长空见他不听，竟一拳挥过来，鸿溟也不闪躲，就任他捶在自己肩上，还送上一脸浅笑，却隐隐有几分难言之意。

　　“你竟然对海神大人动手！”凌波当即从袖中抽出一把芭蕉团扇，扇柄一转，白光从扇面射出，朝长空击来。

　　鸿溟广袖一挥，挡去凌波一击。

　　长空不再理会鸿溟，再次游向海面，接近大船时，发现船又翻了个个，大半人在水中沉浮，他心中怒火难平，想也不想，摇身化作蛟身，盘旋着身躯，卷向落水的凡人。

　　船板上，船老大找着自己救上来的人和剑，好不容易见到那人，又一浪来，把他拍了下去。

　　船老大跃入海中，拖着那人往上游，包裹着灵剑的衣衫一寸寸滑开，漏出一个口，灵剑出鞘，落入深海。

　　“我的剑！”船老大张张嘴，吐出一串气泡，把手里的人交给最近的船工，追着剑向下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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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底，水幕前。

　　鸿溟收回输送神力的手，海潮石负荷不了啸浪，两息间龟裂，黯淡。

　　“海神大人？”凌波不可思议地看着鸿溟，“还有一刻钟。”

　　“再一刻钟，怕他得恨死我了。”鸿溟无所谓地负袖，朝海面而去，“罢了。”

　　“罢了？”违背天之道，受一道雷劫的惩罚，于他而言，不过轻描淡写，“罢了”二字？

　　海面上，浪潮猝然停下，狂风暴雨依然，海面却如镜般，一丝波澜都未起，甚至雨滴落下，都如被吸入其中，漾不出一圈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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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銮殿中，太白手执酒葫芦，正与帝神私议。

　　帝神忽的一颦眉，挥手召出天之道，金色字迹一排排显现，其中一行：“瀚海，啸浪，两刻。”“二”字一笔缓缓消隐，变成了“一刻”。

　　“又变了？”太白状若微醺，全不似神议时的正经：“鸿溟在做什么？”

　　帝神问：“你多久没去瀚海了？”

　　天神界二相，分别负责与瀚海与幽冥界传递事宜，金灵神便是与海神对接的。

　　“神魔大战后，就没再去过。”太白道，“那儿的沧海醉，可真是美酒，只是海神从来不好客。”

　　“他向来阴晴不定，从前便不与天神界交际，神魔大战时，起先站在魔一派，却又在一夜之间倒戈，回归天神界，甚至请命出战诛魔。”帝神拧眉，“不过对于天之道，他不曾出过岔子，怎的这次。”

　　“玄。”‘玄’是帝神本名，天上地下，也只太白私下敢唤，他抬手一抚帝神眉心：“别愁了，我这就去看看。”

　　帝神按着太白的手，移开，默许了他的无理：“等雷罚降后再去吧，免得被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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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鸿溟：少爷为何不打脸？
长空：哼！（才不会告诉你，是因为脸太好看了，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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