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8、火神

　　“这算是何术法。”长空想着找路的事，一时没发现曦澜又在作弄他，竟信了曦澜，选了一个方向而去。

　　曦澜目送他离开，却不举步，席地而坐，展开折扇平摊与面前，夜色中，扇上海面亮起蓝色微光。他触到长空方才系上的红线，小心地移至小指上，笑了笑，闭上眼，双手结了个简单的印探查，片刻后轻声道：“只怕目的地不在东岱境。”

　　夜色深沉，山中淡雾渐起，山顶云层却散去。

　　长空站在一处山巅，四望山下，是一片黑暗，抬头望向天空，却见空中星汉璀璨，犹如一条银练横亘苍穹。

　　月转蛾眉，金、木、水、土灵星闪耀，各镇守一方星空，而星子较稀的一隅，隐没三千年之久的火灵星，闪着微弱的光，竟重归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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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界。

　　天分九重，九天之上所居，自然是至高无上的帝神。

　　其下，乃是七曜之灵。

　　七曜神殿宏伟坐落于云层之上，此处不同凡间，没有日夜，四处都是亮晃晃的。

　　水灵神伺晨慢吞吞走出自个儿大殿，东张西望看看，还没有同僚出现，便百无聊赖地等着，以求在神议之时，做七曜之中最后一个上殿的。

　　“咦？”他探头遥遥看了看对面的火灵殿，又将视线一路移到自己脚下，狐疑地挑了挑眉，“怎么感觉路变窄了？”

　　就在他自语间，火灵殿的大门缓缓开启。

　　“嗯？”伺晨抬头，只见对面阶台上，缓步下来个少女，如凡人十七八岁的模样，清瘦得要被风吹跑似的，架着一席艳红的宽大神袍，更显娇弱。

　　伺晨高大无比，待那少女下来台阶，便是低头看她了：“火灵神？”

　　“嗯。”少女既不客套，也不多言，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轻轻应了一声，看看云道两头。

　　“伺晨？云銮殿神议之旨已下，还等在此处做甚？”木灵神重华满面肃穆，薄薄的唇锋透出一股铁面无私的威严，“你就是火灵神荧惑？”

　　荧惑低头：“是。”

　　“随我去晋见陛下吧。”重华率先迈步。

　　伺晨退后，示意荧惑跟上，荧惑埋头向前，等他们走了三两步，伺晨这才不紧不慢地缀上去。

　　云銮殿中。

　　云霄座之上，帝神高坐。

　　他身着一席明黄色帝王神袍，衣摆曳地，其上鎏金熠熠生辉，仿佛将整个日月星汉都豢在了衣衫之上，一张四平八正的脸，端正得仿佛印刻的篆文，暗棕色的发被金冠一丝不苟的高束头顶，流苏垂在额前，纹丝不动。

　　帝神浓金色的眼淡然环视殿下一众上位神祇：“火灵神。”

　　殿下神祇分站两列，分别是七曜、四灵、人之七政之首，以及风雨雷电之神，而现下四灵中，龙、凤二灵神位空缺，麟一族又早于父神时代就已消亡，因而原本十六个神位，却只站了十三位。

　　火灵神未动。

　　右首相位木灵神重华低喝：“火灵神荧惑，陛下唤你，还不速速上前听令！”

　　荧惑看了看重华，几分怯懦，缓缓走了出来，倒得殿正中，朝帝神躬身行礼。

　　原本神祇礼数，若无罪无罚，无需行跪礼，只一躬身即可，荧惑行完后，却就这样弯着腰，不起来了。

　　帝神也不多言，只说：“重华，火灵神新任，诸多不明，由你为她解惑指引。”

　　重华上前，站在荧惑身侧，行礼受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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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神界无昼夜，人间太阳却缓缓探出了一角。

　　惊鹿山中，阳光一束束射入深林间，鸟雀啁啾鸣唱，悦耳啼声此起彼伏，将山间晨雾唱散。

　　一声尖叫刺破怡然，群鸟惊起，带起林叶哗啦啦一声潮响。

　　长空寻了一|夜，也不知自己走到了哪里，更没有找到村落，遇上不少小兽，还教训了几头没眼色要冲撞他的，总之碰上的没一个修出灵的，想问个路也无法，此刻正在坐一块山石上对着罗盘烦躁，听到动静立时循声而去。

　　行了百余步后，他在一棵大奈树旁，发现了一名瘫倒在地的少女，而在她对面不过两丈处，一头半人高的野猪，勾着粗长的獠牙，正喘着粗气，一条后腿踢得泥草飞溅，蓄势待发。

　　“救……救命……”少女战战兢兢，裙摆衣袖被树木刮得都是破口，手肘撑在地面上磨出星星血花染透了衣裳，双手死死抱住竹篮，摇着头往后挪着，惊骇之下，竟没发现身后的长空，只是对着不通人言的畜生连哭带求，“别吃我……别……”

　　那野猪也不知饿了多久，涎水顺着长牙滴滴答答地流下，后腿一沉，带着肥重的身躯，飞速窜了过来。

　　少女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闭上眼，将双手挡在低下的额头前，尽管她知道是徒劳。

　　然而迎接她的却不是野猪的尖牙。

　　仓皇中，只听前方传来凄惨的猪嗥，伴随着地面草叶被踩踏的纷沓乱声，片刻后，动静渐渐弱下，最终是野兽力竭的低喘，与稳稳停驻的脚步声。

　　少女极慢地睁开眼，从交叉在面前的双手缝隙中朝前窥看，只见一双黑色的长靴裹着笔直紧实的小腿，踩在落叶上，左脚脚跟还微微掂着，巧妙地避开一滩兽血。

　　“姑娘，你没事吧？”长空活动完筋骨，转了转手腕，蹲下身来，一边束紧搏斗中有些松了的束袖，一边侧头打量还在发抖的少女，“这畜生，昨儿个就挡我路，我放他一条生路，他却不识好歹。”

　　“我……好像……没事……”少女终于放下手，见了眼前比他还小几岁的少年，愣了愣神。这少年明眸清亮，黑发半束，柔顺地垂在同色衣襟上，整个人干练得像株不生枝节的竹，腰际手腕上绑着红色系带，又给这抹利落平添几分张扬，让她不由得看呆了。

　　“能起来吗？”长空看看她脏污的手，犹豫片刻，还是伸出手。

　　那只手纤细而修长，虽沾了几点泥星子，却不减少年人特有的白净，少女顿了顿，握住：“多谢小公子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

　　不会来人间话本里的以身相许吧……

　　“等等，不用报了。”长空打断她。

　　“啊？”少女缓过惊吓劲儿，整个人精神都回来了，愣了愣，大笑起来，“你该不会以为我要说以身相许吧，我有心上人的！哈哈，你看，我采这个就是给他娘治病的。”

　　少女掀开篮子上的盖布，里头是一截小小的人参：“我叫乌婉，就住在山后村里，他们说这边山里有人参，只是这里又有野兽又有妖怪，不让我过来。今儿个天还没亮，我偷偷留出来的，想不到真的找到了。对了，还是要报答你的，我也没有别的，参是不能给你的，要是你不嫌弃，就去我家里喝杯粗茶吧。”

　　找了就么久的路，不如找到个认路的实在，长空道：“那便引路吧。”

　　少女整了整衣衫，给长空带路。

　　长空想起曦澜所说，心中默念：“曦澜，我找到村落了，你可寻得到我？”

　　罗盘上一缕红线线头显现，微微动了动。

　　他是如何感应到的？长空疑惑片刻，再一想定是道枢山的什么术法，便不去深究了。

　　曦澜也不知在何处，不过半刻钟就追上了长空，起先还有些怀疑长空竟能寻到路，看到他身边的少女便心下了然地笑了笑。

　　翻过山头，远远能看见众山之中，一片不大的平地，上面围建着几十栋小木屋。

　　“这边林子里，放了兽夹，你们可小心些。”乌婉指了指不远处树下，只见一个黑漆漆的兽夹张着锯齿。

　　“少爷小心。”曦澜走在长空左侧，也不知哪知眼看到长空右脚边有只兽夹，一手搂过长空的腰，往自己怀里拉。

　　长空右边侧腰极其怕痒，浑身一震，恼火扳开曦澜手掌：“你做什么！”

　　“少爷，那有兽夹，别踩着了。”曦澜笑得不怀好意，顺着长空的意愿松了手掌，往前探去，回手一收，按住长空脊背，轻而易举地把他按得贴在自己胸膛上。

　　长空差点一嘴巴磕在曦澜脖子上，自然发现曦澜是刻意的，耳根子顿时热起来，一手成掌往曦澜面门扣去，不过被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手：“你、做、什、么！我有眼睛，看到兽夹了！”

　　“那是我多虑了。”曦澜摊开两手，一脸无辜地站好。

　　长空不再理他，却见乌婉在前头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长空：“你看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乌婉忍住笑摆摆手，转身继续带路，轻声嘀咕道，“难怪怕我以身相许呢，原来也是有心上人的。”

　　乌婉对山路极熟，带着两人穿林拂叶，在晌午前便到了村口。

　　此村名为瓦山，四面环山，看样子，并不是长空本来要寻的村落。

　　一过路男子见了人，迎上来：“婉儿，你咋才回来，你阿爹可急坏了。他们是谁？”

　　乌婉把竹篮塞到男子手里，把山中遭遇与险境简单一说：“阿茂哥，这个给你娘煎药喝，我带这两位去家里歇一歇。”

　　“等等。”阿茂拉住乌婉：“你忘了道长说过，近日村里鬼哭降灾，恐怕有横祸，不能让村外人进来。”

　　过路几名村人见了外人，也围了上来，把长空与曦澜拦在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