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15、对峙

　　此言一出，殿上一时沸腾起来。

　　“龙神，木灵神向来中正，一心为天之道，你莫要血口喷人。”镇玉厉声道，“你将魔蛟带上天神界，还污蔑上神，这才是扰乱天之道之罪！”

　　“那便请帝神先定这一桩。”逍遥缓缓道，“带魔蛟上天神界之罪。露泽，你看看这殿上，是哪一位，将你带上天神界？”

　　露泽指向重华：“是木灵神。”

　　木灵神面上没有任何惶然，冷静地上前揖身道：“陛下，臣并不识得此蛟，亦从未将神祇之外众生，带入过天神界。”

　　“这一位，想必在场诸神都识得。”逍遥示意子陵，“他品性如何，也不用我多说了，子陵，你说说，你是如何寻不到露泽的。”

　　子陵环视这一殿陌生的脸庞，对逍遥所言几分茫然，定了定神道：“露泽腕上的铃铛，经我注入灵气，能指引我她的所在，只要她身在四境之中，我便能感知到。然而在永昼国的妖道被击败，她脱离控制离开中泽后，我却失去了她的行踪。”

　　“当时我体力不支，落在道枢山秘境上空，遭遇木灵神，木灵神声称愿收留我，将我带入木灵神殿中。”露泽道，“我原以为，他是要帮我，但他却用傀儡之术操控了我，还催动我的心魔，让我魔气更甚。”

　　“一面之词。”重华淡然回道。

　　“若真如你所说，现下你又怎么会清醒地站在这里？”镇玉疑问。

　　露泽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抬起，晃得手腕铃铛叮当作响：“因为这枚铃铛！我每每听到这铃响，便会脱离他的控制，他便在铃铛上设下了禁制。就在今日道枢山秘境之上，大师兄将我铃铛上的禁制打破了，我恢复片刻的清明，欲自尽谢罪，心脉受损，这才得以脱离傀儡之术。”

　　“你说的这些，谁知是真是假。”踆乌嗤笑道，“拿不出证据来，谁不能瞎编乱造。”

　　长空并不理会踆乌，径直走到重华身前：“木灵神，你敢不敢解开道枢山秘境之上的禁制，让我们看看里面有什么。”

　　重华道：“我不知龙神在说什么，道枢山上秘境禁制，与我何干？”

　　“既是如此，请帝神下令，允我破去道枢山秘境禁制。”长空扬首道。

　　“请便。”重华道，“只是身为神祇，贸然动凡世禁制，是否不妥？龙神既如此确信那禁制是我所为，且在内里动了手脚，若你破开禁制，其中没有任何问题，这罪责，该如何担？”

　　逍遥：“木灵神如此信誓旦旦，想必在那禁制之下，亦设了幻术，隐藏了其中的东西，就如你在火灵神殿前，施的术一般。你们既要看证据，不如随我去火灵神殿中，待我破去幻术，看看现下殿上这位火灵神，能不能入神殿。”

　　“方才还在说木灵神，这会怎么又扯到火灵神身上了。”踆乌轻蔑地看着长空，“说了这么多，只是龙神自己觊觎火灵神神位吧。”

　　重华不再开口，“荧惑”默默低着头，窥看他。

　　逍遥转头朝向“荧惑”，唇角一勾，带出的笑意却满是冷冽：“陨星，待我撤去火灵神殿前幻术，你敢不敢、能不能，入殿给诸神看看？”

　　“荧惑”上前一步，重华忽然开口：“火灵神为何不能入自己的神殿。”

　　“她的神殿，是你以幻术造的，却不是真正的火灵神殿。”长空道，“木灵神！你引天外之灵，伪装神祇，扰乱天之道，认是不认！”

　　“不认！”

　　殿上猝然响起稚气未脱的少女声。

　　这嗓音清亮而又急躁，殿上诸神只觉陌生，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开口的竟是终日畏畏缩缩，帝神不问便不答，回答也从来毫无建树的“火灵神”。

　　帝神袖下一手结了个简单的印，将施于太白之身的禁罚解开，随后道：“火灵神，龙神所说，是否属实？”

　　“不属实！”“荧惑”个头不到长空肩膀，娇小得似乎能被一阵风吹到，步至长空身边，两人都是一身红衣，长空的红似永远不熄的熊熊烈火，她却似一朵荼蘼的曼珠沙华，似乎用所有的力量，抵抗最终的垂败。

　　她大声道：“我不是荧惑，我叫星孛，是天外陨星之灵，道枢山秘境中藏着的，是我的本体。”

　　重华：“火灵神，莫要胡言乱语！”

　　长空终于从他的表情上，看出了紧张与急切。逍遥所猜测果然不错，他做这一切，皆是为了陨星，他的软肋，亦是陨星，只要抓住这一个突破口，在假火灵神身上撕出口子，不怕重华不露出破绽。只是没想到，这陨星竟连挣扎都没有，如此干脆地认了。

　　然而她接下去的话，让长空清楚此番认罪的目的。

　　星孛嗓音渐渐轻了下来，覆上一思荏弱的意味：“方才龙神所说，勾结魔修，残害凡人，伪造诛神剑，陷害神祇，带魔蛟上天神界，这些都是我做的。”

　　天阶下，太白上殿，正听到了这些，便知长空与逍遥的推断不错，他穿过一众议论得炸锅的神祇，站到镇玉之前，离帝神最近的位置上。

　　“你做这些，为何？”帝神道。

　　“我是天外之灵，曾经每年都与此天地擦身而过，我的寿数将近的，我需要找一个载体，让我活下去，此天地中的火灵星，与我属性最为相近，因而五千年前，我将自己的本体藏入道枢山中，以秘境中灵气温养，潜入天神界，试图取代火灵神，以占据此星。”星孛道，“此事与其他神祇无关，都是我一人所为，若陛下要按天神界规矩处置，我悉听尊便。”

　　重华眉头紧锁，手按在腰际上，他分明不佩武器，所作动作，却时刻要让剑出鞘一般。

　　“陨星星孛，潜入天神界，威胁天之道，危害天地，当诛！”帝神双手结印，胸前光华亮起，诛神剑凝成，“太白。”

　　太白揖身接过诸神剑，尚未踏出一步，殿中一声爆喝响起。

　　“谁敢！”重华手中幻出乌木洞箫，站在星孛身前，平日里冷静无比的眼神，此刻竟暗潮汹涌，仿佛猛兽蛰伏其中。

　　未央城一战，长空被假诛神剑洞穿胸膛时，在逍遥眼中所见的波涛，便是这般，他很清楚其中的意味——为了星孛，重华什么都做得出来。

　　“重华，这一切，果真是你做的？”帝神显然还不相信，七曜之中，除了太白，他最信任的便是重华。

　　“是我。只是我没有料到……”重华语调仍然不紧不慢，透着肃穆与威严，他转向逍遥，“你何时习的凡术，能看破我的幻术，已是登峰造极的境界。”

　　“木灵神过奖。”逍遥回得也不急不躁，两人对话，完全不似将要掀起一战，“我的凡术，是神魔大战之后所习。”

　　重华忽而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嘲讽，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对逍遥：“也是，你与我，是一路人。”

　　帝神重重一拍扶手：“重华，你身为木灵神，不为天之道，竟帮着天外之灵！”

　　重华以乌木洞箫指着逍遥，拉住星孛的手：“她年年从我窗前过，红衣如火，眼眸如镜。我在她眼中看到自己。她对着我笑。她说她来了。她说她要走了。然后，又是一年。”

　　他顿了顿，环视周围，继续道：“那一天，她却告诉我，她也许不会再出现了，她要消亡了。我怎么能让她死呢。”

　　话音未落，重华脚步一转，搂过星孛，带着她飞出云銮殿。

　　“重华，够了。”星孛摇首，抬起手轻抚重华脸庞，指尖竟开始变得透明，“我代替不了火灵神，我要消亡了。让这一切结束吧，回云銮殿去，告诉他们，这些事与你无关，自此你仍是中正无比的天神界典范。”

　　“放心，我不会让你消散的。”重华握住星孛的手，一张符箓按在她眉心之上。

　　星孛身躯收缩成一团灵体，重华取出一枚贮灵囊，将灵体小心翼翼地收入其中：“帝神不可离云銮殿，唯一能与我抗衡的逍遥，修为亦受龙骨钉所限，现下无人斗得过我。待我彻底除去火灵神，让这一切结束，我予你神位，你便不会消散了。”

　　“想伤我少爷，是否该先过我这一关？”逍遥一道符箓，裹挟着海渊之力，射向重华后心。

　　重华乌木洞箫朝后点出符箓，化解逍遥这一击。

　　紧接着，长空挥燎原切至他面门，重华旋身一让，洞箫点出棘藤，袭向长空。

　　长空退后数步，召出灵火灼烧棘藤，棘藤遇火暴涨，瞬间炸裂。

　　逍遥折扇一挥，将蓝色护障施于长空身前，与此同时，空中落下冰刺，砸向藤棘，落地之处，冰霜蔓延，登时将前方藤蔓全部冻结。

　　“飞雪？”长空抬头一看，头顶竟是尾雪白的冰凤凰。

　　“少废话，杀了他。”飞雪羽翅一挥，已袭至重华上空，“木灵神，我忍你很久了！为何以缚龙草害我流霜！”

　　未央城魔灭后，飞雪思前想后觉得流霜的殒没有异，找不到疑点，便想到了完全没有起作用的盛灵草，走访四境之下，终于让他在一处拍卖行中，知晓了盛灵草竟就是缚龙草。

　　“你都知道了。”重华将洞箫向上一指，枝叶迅速蔓延至空中，遭遇飞雪冰霜，却分毫不滞，冲碎冰障，“我无心害他，只是道枢山中，灵草与毒草分别记载，流霜殒没后，我才知原来盛灵草便是缚龙草。”

　　枝叶诡谲如蛇，片刻已至身前，缠住飞雪羽翼。

　　重华道：“今日不管是谁，拦我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