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龙在下》明州雪

108、柏舟

　　火山狱中，逍遥推了推狱门，黑金大门纹丝不动，他立时感到不对：“门上被下了禁制，封死了。”

　　“封门？那人把我们关在此处，想要做什么？这地火虽然难熬，但对我们又造不成伤害。”长空思忖道。

　　逍遥：“对，所以他关住我们，必定有后续的其他目的，比如……”

　　“在门外动些手脚，引出祸乱，再放我们出去，嫁祸给我们？”长空顺着逍遥所言，只得出了一个合理的推断。

　　“此人很聪明，我们入火山狱救魂，本就已违反天之道，若阴差们阻拦，我们反击引发动乱，实属合情合理。”逍遥道。

　　长空眼中一亮：“他若不现出上神身份，阴差不会帮他，这些我们终于能挖出线索了！”

　　“不一定。”逍遥却道，“绿衣想要上凡界，几乎已是全天神界皆知的事了，若能以上凡界诱惑她，不管现不现身份，她恐怕都会协助。总之现在，先出去再说。”

　　“慢着。”长空按住逍遥要书符箓的手，“他的目的既是嫁祸我们，这门定不会关太久，你无需耗费这力气开门，我们等着就是。”

　　逍遥收回手，看了眼昏迷的尺木，以防万一般一手挡在他眼前，探身一吻长空：“少爷，说的是。”

　　长空耳根一红：“你倒是有闲情。”

　　“与少爷一同的闲情，我随时随地都有。”狱门亮起微光，逍遥道，“不过看来外头的，已不想让我们再闲情了。”

　　火山狱狱门打开，外头喧声如沸，浩浩荡荡跑过一群魂魄。

　　“幽冥神疯了，他竟把狱中魂魄放出来了！”长空一声爆喝。

　　“她恐怕早在重归幽冥界时，就疯了。”逍遥急速数出符箓，塞给长空数张，从他背上接过尺木，“少爷，你往上走，先不管魂魄，把幽冥界门封上，待解决了这些，再送尺木入轮回。”

　　这些魂魄除了数量多，根本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不能误伤，也不能让他们出界，除了麻烦，倒无多少危险。

　　长空接过符箓，眼下这么乱，开轮回门难免引发更大的动乱，只能按逍遥所说行事：“你自己小心。”

　　也不知狱门被开了多久，长空只看见幽冥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只希望他足够快，能赶在他们跑出去之前封上界门。他化身赤龙，飞速向上方腾去。

　　十八狱中皆是受刑的凡魂，狱中煎熬，此时有大好的机会能提前出狱，这帮凡魂个个拼红了眼，便一路上张牙舞爪，争抢着朝前挤，到七八层处，已把幽冥道挤了个水泄不通。

　　长空将速度催到最快，犹如一道红色的残影射过众魂头顶，不过片刻，终于到了界门前。

　　最上层一层狱的一群魂魄，刚好挤出界门，长空化做人形，燎原出手，未蓄灵火，以长鞭一缠一绕，将这群魂魄一股脑捆了起来，朝身后一抛，长鞭再一勾，勾上界门，贴牢符箓，灵气注入，符箓亮起红光，游走门缝各处，将界门牢牢封死。

　　魂魄们止不住去势，一股脑地全部撞上界门，堆叠在门前。

　　长空看了眼最近的第一狱拔舌狱，这一狱里看起来没什么刀山火海，还算安宁，他再次挥起燎原，干脆把魂魄都往里头赶。

　　另一头，逍遥已经封上下层四个狱，见下方又有一群人跑上来，正要出定身符箓，却见竟是一群阴差。

　　鬼相领在最前，一见逍遥，来不及揖身行礼，快速朝后方阴差道：“快快协助逍遥大人，将魂魄押送入狱中。”

　　“大人，没有幽冥簿，这么多魂魄，该往哪个狱送啊！”幽冥界中从未发生过这么大规模的越狱，始作俑者还是幽冥神，阴差们统统不知所措。

　　“啧！”鬼相一副阴仄仄的眼，看向前方黑压压的魂魄群，下了决断，“就近送入狱中，届时再核查调狱！总之不能让他们出幽冥界！快！”

　　逍遥挑眉，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负手看向鬼相，这鬼相向来对幽冥神言听计从，现下若不是反水，就是另有计谋：“你们不是要嫁祸给少爷？为何却来相助？”

　　“幽冥神一时鬼迷心窍。”鬼相道，“我虽曾擦着天规的边界，帮她弄过灵魄，但也清楚，我们的职责是守护幽冥界，若这些魂魄逃脱，不管是否龙神大人所作所为，幽冥神大人皆难辞其咎，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害死自己。”

　　“是何人让你们陷害龙神？”逍遥问。

　　“我不知。”鬼相道，“今日你们一来，幽冥神大人便来封了狱门。”

　　逍遥打量鬼相，鬼相揖身，向上方而去，边赶魂魄，边关上一扇狱门，那焦头烂额的姿态，完全不似作假，逍遥这才放下防心，随着大群魂魄，向上而去，与长空会和。

　　-

　　天神界，云銮殿中，神议结束，帝神留下太白私议。

　　“幽冥界有异动。”帝神道。

　　太白扬首饮了一口酒，靠在云霄座扶手上：“玄，你的广袖方才神议之上，就在亮了，怎么没让诸神提提建议？”

　　“诛神各抒己见，不能说不好，但有时……”帝神按了按额角，“闹得我头疼。”

　　太白握住帝神的手，两人的指交叠在一起，轻缓按动：“重华不在，我去一趟幽冥界吧。”

　　“那便如此吧。”帝神疲乏地将头靠在太白胸前，“重华的伤怎么样了？”

　　太白：“荧惑去看过，说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以为此战参战诸神皆受了伤，是因自己修为不足，因而正闭关静修。”

　　“重华也是费心了，天神界诸神中，除了我与海……除了我，就数他修为最高，想不到那魔修的咒术竟如此厉害，能伤他至此。”重华暂时不能效力，帝神少了名可用之材，心烦的事便也多了几分，只能将许多事压在他最信任的太白身上。

　　太白道：“想是不日就可出关，为你分忧了。”

　　“他确能替我分不少忧。”帝神摇头道，“若殿上少几个造忧的，就更好了。眼下这荧惑话少又不多事，虽修为低了些，若都如她一般，倒也不错。”

　　太白含了一口酒，却未咽下，俯身度到帝神口中：“如我一般不好吗？”

　　帝神咽下酒：“都像你这般，私下里一点规矩都没有，我如何受得了。”

　　“也是，那就只我一个，不许再有我这般的了。”太白收起酒葫芦，起身。

　　帝神替他整了整因坐姿不正，散乱的衣襟：“去办事吧，早去早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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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冥界，幽冥殿中，绿衣连开十七狱大门，又动用了一张符箓，本就不高的修为，神力消耗了不少，在殿中调息。

　　自鬼相带领第一波阴差不顾命令出殿后，阴差们陆陆续续全部走光。

　　桌案上，幽冥簿翻至舆图一页，边上放置的幽冥笔猝然自己立了起来，晃至幽冥簿上，笔尖一旋转，舆图上所有开字消失，再迅速几笔，十七个关字赫然书在了原本“开”的位置上。

　　绿衣睁开眼，看着那支她用了数千年，此刻竟自己行动起来的幽冥笔。

　　幽冥笔亮着浅浅绿光，浮至绿衣面前，晃了晃，仿佛在摇头说不行，随即飘至幽冥殿中央，笔身大亮。

　　这亮光绿衣很熟悉，幽冥火中诞生灵时，便会出现这种光华，然而此刻幽冥笔亮起的光华，比寻常阴差诞生时，耀眼数倍。

　　绿衣下意识一眯眼，再次睁开，只见殿中再无幽冥笔，取而代之站着的，是一名相貌平凡，笑容温和的青年。

　　“你是谁？”绿衣遥遥伸出手，仿佛抚着那男子脸庞，眼中竟不由自主划下泪来，意识到侧脸冰凉，她拭了拭脸颊，茫然地看着手中的湿润，“我为什么哭了？”

　　男子揖身，缓缓走到绿衣身前，替他将脸上残泪拭净：“吾乃幽冥笔之灵，姓陆，名柏舟。”

　　绿衣方才还在哭，这一刻却又忽然轻笑了起来：“既是陆，何来柏舟？”

　　陆柏舟道：“凡间，别去了吧。我想你要找的，早已不在凡间。”

　　“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绿衣意识到自己混沌的脸，立时伸手捂住，“你别看我，我的脸……”

　　陆柏舟拉开她的手，取出一方铜镜，让她照。

　　绿衣睁开眼，看到镜中的自己，眸清眉弯，唇红齿白，肤色虽白得毫无血色，却半点不减清丽之态，“我的脸……”

　　“你的混沌，并非缺少灵气，而是失了心，如今心回来了。”陆柏舟道，“绿衣，那黑衣人骗了你，去收回成命吧。”

　　这一声唤，仿佛一刻石子坠入心海中，激荡起一圈圈涟漪，令绿衣感觉熟悉无比。她定定看了陆柏舟许久，终于回过神来，翻起幽冥簿往前一推：“我不去。我方才开了狱门，现下收回成命，岂不是出尔反尔，威严何在？”

　　陆柏舟拿起幽冥簿，他的灵魄生自幽冥笔中，幽冥笔簿向来一体，这相当于他也能随意操控幽冥簿，这权力已在鬼相之上：“好，我代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