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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

  •   已是初冬时节。
      绝少见过如我父母一般恩爱的夫妻,这使得我自小就对婚姻有种盲目的信任感。就连祖母在生的时候,也曾对人感慨:“老三(我的父亲排行第三)和桂苓(我母亲的名字)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红过脸。媳妇这样的女人是难得的贤惠,老三这样的男人,更不多见。”
      眼下他们正在准备出行。
      对于父母这些年来一年一度的冬日出行,我所知甚少。只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他们都要出去一段时日,三五天或十天半个月不等。回来时并无留影照片之类的东西,更不曾听他们讨论过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偶尔我问起来,父亲总是说:“照片有什么意思?重要的是我们那时那地的心情。”
      这次出行之前,母亲打电话给我:“我们出去玩几天,可能还会去你赵志明叔叔和桂茗阿姨那里转转。”我对于赵志明叔叔及桂茗阿姨的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赵叔叔是父亲早年的生意伙伴,桂茗阿姨是母亲的姨家表姐。他们都住在百多公里外的青阳——那是一个回回众多的小城。
      隔天杜逢一家三口到我家吃晚饭。和我家是杜遇主厨一样,他们家的大厨也是笑笑的爸爸许君。两个男人一边慨叹着“世风日下”“女尊男卑”,一边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忙的不亦乐乎。笑笑乖乖地坐在电脑前面看动画片,我和杜逢闲来无事,一边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新闻,一边闲聊。
      本地新闻中记者正在采访一个为情烦恼而自杀的小伙子,他及时被人发现,正在抢救。他的父母家人在一边痛不欲生。
      杜逢批评道:“真是奇怪,不管在什么时代,总是会有这种自私的人,要生便生,要死便死。他倒是快意情仇了,家人倒要为他担惊受怕,吃尽苦头。”
      我心里一动,闲闲地说:“这种人,抢救过来不知道会不会再去寻死?”
      杜逢端的是心直口快:“再去寻死?多半不会了。死过一次的人才知道生命是多么可贵,我哥哥当年还不是这样?......”忽地发觉说漏了嘴,涨红了面孔看住我。
      我视若不见,笑着说:“是啊,他也这么跟我说。唉,谁没年轻过,没做过傻事呢?过去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
      杜逢听了我的话,面色转和。
      我的心里,不是不惭愧自己的行为的,为着寻一个结果,这样来套问了无心机的杜逢。可是我实在太想知道答案了,于是继续问她:“那个最先发现杜遇出事的人,叫什么名字的,我想不起来了——真是该好好感谢他呢。”
      杜逢毫不疑心:“你说的是章丽恒吧?那个女孩,多亏她当时去找哥哥问功课,不然谁知道他服了药?”
      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便不经意地转了话题。
      居然是章丽恒及时救回了杜遇。这样看来,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杜遇其实是死过一次的,只是侥幸被救罢了。可是,她又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往“是杜遇令蔷薇独死”的思路上引呢?
      难道童年时她对我的怨恨如此之深,深到无论过了多少年她还是要不顾一切扰乱我的生活?
      是晚我又做了梦。
      还是那间房间,关着的房门。我打开门,看到蔷薇伏在梳妆台一侧似睡非睡。纱衣胜雪,眉目如画,只是......左腕上血淋淋的一片,右手还握着一把水果刀......
      这次是被杜遇摇醒的。
      他很是着急:“你又做了什么恶梦?叫的这么凄惨,还哭湿了枕头?”
      我只觉得脸上凉凉的一片,原来是泪水。想到梦中的声景,犹自惊心,不由脱口问出:“蔷薇真的死了吗?她......割腕?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杜遇略略怔了怔,说:“你全都想起来了?”
      原来他也一早知道我根本不是蔷薇。
      原来蔷薇真的已经离开了人世,以这么决绝的方式。
      我扑在他怀里,哭得筋疲力尽。

      那样汹涌的泪水也有结束的时候。
      看我情绪稍稍好转,杜遇调侃我:“要是明天我的岳父大人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不拿刀砍我才怪!他可是有功夫底子的呀,你行行好,别再哭了!”
      不由我不破涕为笑。
      笑归笑,心里仍觉得沉甸甸的,几天都无精打采。杜遇说:“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散散心也好。”我略略有点动心,可是想到与他一起玩难免又会想到蔷薇的死,就跟他说:“我自己出去玩好了,多年没有去亲戚家,这次就去看看。或许遇到了爸妈,就跟他们一起回来了。”
      他也没有异议。
      我回家翻出父亲的电话薄,他是个仔细的人,电话薄里按照不同的省市分类而录。在桂茗阿姨的那个小城里,他记了三个人的联系方式,一个是赵志明叔叔,一个是桂茗阿姨,再有就是一个叫“李向东”的名字,除了电话号码,还分别附有详细的地址。
      我都一一记了下来。
      杜遇送我上车。临行前跟我说:“我知道你是想一个人想想清楚,对蔷薇的死,你一直没能释怀。我也一直是想起来就觉得揪心。可是尘尘,活着的人总要生活下去,而且要尽可能好地生活下去,是不是?”
      死者长已矣,存者自求福。我笑了笑,轻轻吻他的面颊,告别。
      我到青阳之后先去了桂茗阿姨家。阿姨看到我很是意外,看了半天才迟疑地问:“你真是......尘尘吗?”我还未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把苍老的声音在问:“桂茗啊,是谁在外面说话?”
      那么熟悉的声音,除了姨婆还有谁呢?幼时的记忆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因为外婆去世的早,母亲的身体又不是很好,我自幼跟着姨婆生活,就连小学的前两年也是在她身边读的。学校就在她家旁边,我每日课间必跑回到她家厨房翻东西吃,一只苹果,一块红薯,一杯凉茶,逮着什么就消灭什么,看得她心惊胆战,生怕我吃坏了肚子。
      一转眼,中间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
      姨婆牵过我的手,用另一只手在我脸上摸索,颤巍巍地说:“真的是你吗?小琉璃?”我一叠声地应她:是的是的,姨婆,我是琉璃。
      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一下子泪水纵横:“小琉璃终于来看我了!他们都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来看我。我一直疑心他们是在骗我,怕你出了什么事,现在看你好胳膊好腿的,我这才放心。”
      有谁见过白发苍苍的老人涕泪交加的模样?那实在是令人心酸的画面。我也是满脸的泪水,边抹眼睛边安慰她:“是我不好,以后我每个月都来这儿看您,好不好?”
      母亲的相貌与姨婆十分相像,在某个瞬间,我看着姨婆,以为自己面对的是若干年后的母亲。母亲老来想起那个远去的琉璃会不会也是这样伤悲?我开始置疑自己不告诉父母已经记起一切这件事,是否是正确的决定。
      我在青阳呆了几天。日日陪姨婆闲话家长。说是陪她聊,其实是顺着她的思路说话,因为年龄大了,她的记忆和情绪都十分的不稳定,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也去见过赵志明叔叔,他似乎并不知道我失忆这回事,但是看到我一样的欢欣,笑着说:“我说海老三这些年怎么把个女儿藏得严丝合缝的,想见都见不到,原来你这小黄毛丫头已经出落得这么漂亮了!你刚来青阳吧?我上午在向东那儿也没看到你,你还没去他家?”
      我要想一想才知道,他口中的“向东”是父亲电话薄中的那个“李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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