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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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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里并不是一条繁华的街道。但是因为附近有两所学校以及市政府的缘故,书店的生意还算不错。
闲来无事,我从家里翻出一箱子不知何年何月的旧物,统统搬到“海鸥”,与店员一起逐件拿出来端详:有纸制的玫瑰风铃,贝壳做的拼图,植物种子串成的小帘,竹片雕刻的手链,等等;还有一些是各类素描和水粉小绘。
海晶过来看到这些饰品,仔细研究了半晌,给我提建议:“这种自制的小饰品最讨人喜爱,原来蔷薇姑姑的手这么巧呢!你有空的话可以做一些挂在书店的一角,肯定会有人买的。”
真真是经济时代,连十三四岁的小丫头都如此生财有道。不由莞尔。
我照她说的把一楼左侧的小间稍做整理,做了一个小小的饰品间。
其中有一串竹片雕刻的手链,颇为别致,我顺手带在了左腕。
风铃、粘贝画以及那些素描和水粉画略略装裱一下,全都安置张贴在一楼和二楼的走廊、座位间。
我并没有再做什么小玩艺出来。海晶对此颇不理解:“蔷薇姑姑你为什么不再做呢?如果我能做出这么漂亮的小东西来,我会一辈子都不停地做。就算不卖,自己看着也开心啊。况且你又不是没有时间做。”
我的心头也像小海晶一样充满了疑惑。
因为我发现我的记忆里根本没有这些小玩艺的一丁点印象,更不用说它们来自哪里,是出自我的手还是来自某个商店。那些小玩艺各有奇趣,如果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我怎么可能不记得?如果是我在外面买的,积了几乎满满一箱子,可见我是多么的喜爱它们,那么多的喜爱,怎么记忆里会没有丝毫的痕迹可寻?
后来某天母亲来店里,我便问她:“妈妈我从前是不是很喜欢收集这些小玩艺?”
母亲看了看那些东西,忽然很紧张地问我:“你在哪儿翻出来的这些东西?”
我说就是在北厢房最西边的一间。
母亲有些不悦:“好好的怎么去翻那一间房间?”又说你小时候看见什么都觉得好玩,买了这些也没什么奇怪。
我也就不再追究。
我注意到那张水粉小绘是因为一个人。确切地说是因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他每次来书店总要到二楼的一角,对着那幅水粉小绘凝神片刻,然后默默走开。
那张水粉画用色很艳。一朵盛开的花,嫣红的颜色,明媚得似乎可以让人闻到它的芬芳味道。花瓣中央描绘着一个女子的眉目,眉如春山翠,眸似碧潭清。不由得让人想到“人面桃花”的旧句,可是桃花与那朵花比起来,黯然失色。
那确是一幅让人眼睛一亮的图画。可是我想它之所以吸引到那个男子的注意力,必定不止是因为它的鲜艳美丽。
我仔细看了所有的水粉小绘以及素描,这些画纸都微微泛黄了,似乎已经颇有些年月。每一张都没有署名,有的右下角印有一颗花朵模样的淡紫印章,日期大致是从94年至97年之间。我想象不出这些画和那个沉默的男子有什么渊源,可是他眼睛深处幽幽然未可知的东西,让我迷惑: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黯然神伤?
我渐渐习惯了他的到来,习惯了他对那幅画的关注,也习惯了在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他的穿着很随意,可是从衣服的质地和款式看来他的环境还不错;他的手指修长,然而指甲和皮肤却表明他经常做一些手工类的事情,有时候会沾染到颜料。
海晶课余的时间多半泡在“海鸥”。她也几次看到这个男子对着那幅画凝神,就悄悄和我嘀咕:“蔷薇姑姑,我猜这些画都是这个人画的,一定是他送给了心上人做纪念,后来因为某种缘故分开了,现在睹物思人,在这里凭吊过去呢。”
如此奇思妙想,让我在惊叹她想象力丰富之余,更感叹现在泛滥的言情小说对小女孩的超强渗透力。象我这样不知所以然地过了二十余年的人,怎么都不相信如此陈旧的情节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海晶这丫头还言之凿凿地断言那人肯定会开口求我把画卖给他。她问我:“你会把这幅画卖给他吗?”
我说不知道。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我能记得住的不多;对于还没有发生的事,我愿意去想的也不多。祖母总说,这算是人生的一种智慧。我倒觉得这是一种实惠。
不知道是言情小说的情节太贴近生活了呢,还是现实生活已经毫无新意,终于有一天,那个人象海晶说的一样,开口问店员:“这幅画卖多少钱?”
店员说店里书以外的东西都是非卖品。
其时我正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看书,听到他这么说,便抬头去看他。正看到他一双幽深的眸子又回望向那幅画。脸上那种莫可名状的表情,让我忽然很不忍心拒绝他。于是就跟店员说:今天就破个例吧。
是我去给他取的那幅画。
伸出双手向墙上取画的时候,左腕上戴的那串竹手链很自然地顺着手臂往下滑了一点点。
这时我忽然听到他叫我:“蔷薇!”虽然我只听过他说了刚才要买画的那句话,可我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他的声音。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是从一个遥远的与我相隔了山山水水乃至生生世世的地方传来,听在我的耳中却又无比的亲近真切,仿佛他已无数次这样唤过我一样。
我站在那儿,怔怔地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