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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海尘,小名蔷薇。
作为回族女孩,很少有人像我这么率性自在:可以把头发剪成短寸,可以露脐露背地满街跑,可以开了摩托车风驰电掣,可以和汉族男生在公共场合牵手拥抱亲吻——多数时候不是同一男生......她们都有太多来自家庭和宗教的束缚,而我不。除了饮食方面,我别无禁忌。
我二十余年的人生道路顺利得一塌糊涂,往往是我想记起幼年或是童年时期的一些什么事情来,却发现脑海中几乎没有对什么事留下比较深刻的印象,无论是开心的事还是不开心的事。
若一定要说我的生活中有什么不足,那就是我一直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对于这点疑惑,我那年近八十的老祖母自有她的看法:“朋友用来做什么的?不过是失意时雪中送炭,得意时锦上添花罢了。你从小到大几时有过不如意的事?至于你得意的事就太多了,哪里会有人情愿天天给你添花?”如此见地,不由我不心悦诚服。
认真想来我要朋友也确实没有必要。一个女孩子成长过程中所需要的一切知识我可以从书本中学到,至于社会经验这一部分,光是每天和祖母聊上片刻,已然令我获益无穷。
也有为自己担忧的时候,对着祖母叹息:“怎么不知不觉就声名狼藉了呢?以后可怎么办呀!”她老人家笑不可抑:“还以为你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怕嫁不出去。”
年岁渐长,性格慢慢静了下来,头发长至腰际,是麦子色的微黄,居然还略略有些卷曲。亲戚本家偶尔看到我,往往要端详复端详,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我就是海家那个离经叛道的小丫头海尘。
毕业后没有经历别人那样的踌躇和迷惘,祖母说:“百花里的那间房子房客退租了,开间书店可好?”
那间书店的名字,祖母说,叫“海鸥”吧。
于是我就成了书店的老板。
母亲对于我的态度与祖母截然不同。我年少妄为的年月里,她总是温言软语地劝我收敛一些,不要太任性妄为,或是什么也不说,只用她那温柔却又忧心之至的目光悄悄地在背后注视我。每每此时,我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她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另外的什么人一样。
我与母亲,一直有一种莫名的隔膜。她甚至从不叫我的小名,只叫我“尘尘”。
我说不清楚是什么使得我和她有如此隔膜。因为记忆里她从来没有对我发脾气或是生气,我也没有对她有过什么不满或是怨怼。偶尔也怀疑过我是否是她亲生的,可是我和她的眉目间有太多相似,这个想法实在没有可能成立。
某天看一本小说,描述母亲对小孩的感情:“他顽劣时会让我恨得牙根痒痒,可是我知道如果有子弹袭来我会心甘情愿挺胸上前替他挡下。”不胜感慨,我想,我之于母亲,母亲之于我,大抵也是这样一种情感吧。
我安静下来做书店老板之后,母亲对我的态度颇有变化。先是为我添置了一些比较素净雅致的衣服饰品,后来有事没事就去书店里走一圈,帮我整理一下书架及盆景。初时我以为她是怕我懒得收拾,就跟她说这些事每天店里的店员都会做的,让她不用这么麻烦。后来她去的不那么频繁,偶尔过去一会儿,多半是带了什么点心或是她自制的花茶给我。
可是我总觉得怪怪的。
读初一的海晶跟我说:“蔷薇姑姑,其实这没有什么奇怪的呀,妈妈们不都是这样吗?我的衣物都是我妈妈买的,我奶奶每次去我茉莉姑姑和玫瑰姑姑家都会带东西给她们,也会帮她们做家务。”
这样说来,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了。真要说奇怪,也是从前我和母亲的关系奇怪吧,那么的客气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