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要你欢喜》燕云客

3、佛要你欢喜（3）

　　我很想他，这种思念很特别，它曾在无数个午夜里刺痛我，百爪挠心，痛入骨髓。

　　我想念清珈疏淡的眉眼和薄薄的嘴唇，想念他坐在佛陀脚下诵经的样子，想念他冷肃着眉眼，训斥背不下经文的小沙弥，想念他坐在蒲团上，笑着对我招手：“了了，你过来。”

　　闭着眼就是他在烛光下明明暗暗的侧脸。

　　这户人家对我还算不错，虽然比不上寺庙里自由自在，可没有人再让我背诵那些晦涩的经文了，我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我没有什么想做的，最想做的是走一段山路，去寺庙里看一看清珈，再叫他一句师兄。

　　*

　　清水寺被封了，这是我从集市上听来的消息，那个卖李子的阿婆一直在念阿弥陀佛：“你是不知道啊，好端端的围了一大堆官兵，那个模样好看的住持，被人捆走了，本来我是想去拜佛的，吓得我赶紧走了。”

　　我只听清了一点事，清珈被挷走了，关在哪里不知道，是死是活，还是不知道。

　　“那您可听说了是因为什么？”

　　那阿婆麻利的给别人称重：“没细听，好像是把皇上找的人给藏起来了。”

　　我失魂落魄地往家走，迎面就看见了卫兵押送着囚车，囚车上，清珈静静地站在那，身上的僧袍斑驳，遍布着尘土和血迹。

　　他端正地站在那，面无表情，眼中含着慈悲。

　　我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个情况下看见他，他的目光穿过茫茫人海，直直得看向我。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清珈一言不发，只是对我轻轻摇了摇头。

　　他让我不要参与，可是，我想我做不到。

　　*

　　“你说你是皇上要找的人？”衙门里的大人，眼眸突出，像是罗刹，我不喜欢。

　　“我叫了了，我想见清珈一面。”我看着他，努力让自己显得很平静，不想让他看见我内心深处的恐惧。

　　那位大人叫来身边的人耳语几句，然后对我说：“你跟我来吧。”

　　我穿过长长的走廊，鼻腔里充盈着腐朽发霉的味道，那位大人在一个牢房前停下来，用手里的棍子狠狠敲击着栏杆：“喂，那和尚，有人来看你了！”

　　借着昏黄的油灯，我看清了清珈的脸，他盘腿坐在稻草上，像是已经圆寂的老僧。

　　孤寂、凄凉。

　　他抬眼看着我，我扑到栅栏边大声喊：“师兄！师兄！”

　　他眼中闪过恼意：“这位大人，我不认识这个女施主，把她拖出去！”

　　清珈是故意的，我的声音更加凄惶：“师兄！我该怎么救你出去，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想让他出去，当然容易，只要我说一句话就行。”我猛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金不换走了过来，现在我该叫他皇上了。

　　“陛下，清珈是个好人，你救救他，他真的没有做过任何错事，求你。”

　　皇上笑了，他衣服上鳞鬣峥嵘而可怖：“朕知道他没做错事，对于朕而言，他还做了一件大好事呢。了了，这衙门里呢，讲求一命换一命，他出来，你就得和我回去，你愿意吗？”

　　回去？我没有错过清珈脸上万分悲痛的神情，我认真地问他：“皇上说回去，是让我回哪去？”

　　皇上的目光看向北方，好像透过几堵墙，就能看见巍峨煊赫的皇城：“和我回掖庭，我给你荣华富贵，还能让清珈回去继续做他的住持，这差事稳赚不赔，你愿意吗？”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只要能救清珈，就算是让我此刻去死我也愿意。

　　“了了，你疯了！”我从没有见清珈这样激动过，他的嗓音嘶哑，“那是一个黄金的笼子，会困住你一辈子，你就像没有翅膀的鸟，再也飞不高了……”

　　那位大人用力击打着栏杆：“安静！”

　　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来，我对清珈说：“师兄，没事的。真的没事的。”

　　那一天，我和皇上走了，我听着清珈在我身后的嘶吼，狠下心没有回头，皇上走得很慢，我走得也很慢。

　　皇上给我取了一个名字。

　　“金明玉，你往后就是玉贵人。”他用太后的姓氏赐给我，金明玉是我的第一个名字。

　　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听过有人再叫我了了，我是金明玉，玉贵人。

　　*

　　我依然很想念清珈，可是皇上不允许我去看他，我托人去过清水寺，他们告诉我，清水寺的香火越来越旺了，里面有一个住持，眉清目秀，好像画里的人一样好看。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别人夸清珈，比夸我还能让我高兴。

　　那时的我不知道，皇上就站在我的门外，静静地听我说话。

　　皇上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他许诺给我的荣华富贵，一样不落的给了我，他没说要我给他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那一天晚上，我躺在他寝宫的拔步床上，他撩开床幔，面无表情地看向我。

　　“李德全，把送玉贵人回去。”在我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轻声说，“我不要你委曲求全，我要你真心，真心，懂不懂？”

　　把清珈关起来的是你，把他放出来的还是你。要我和你回来的是你，把我拒之门外的还是你。

　　我觉得自己的心是空的，与其要我的真心，还真不如要我的身体和性命来得更快。

　　没人愿意总吃冷钉子，过了那年除夕，皇上就对我冷了，他不再来我宫里坐坐，也不在允许别人告诉我清珈的消息，我被他圈进在这高高的围墙下，举目无亲，身世浮萍。

　　我终于明白清珈为什么不让我进宫了，因为在这宫里，没了皇上的眷顾，我就一无所有。

　　春天还没到来，我就病了，病得胡言乱语，整天在病床上叫清珈的名字，皇上来看我，对我说：“既然你这么想他，那我送你出宫吧。”他的目光复杂，带着我看不懂的神情。

　　我坐着马车，生着高热，心里却无比欢呼雀跃。

　　清珈站在清水寺外等我，一如既往，身上带着亘古不变，永恒的温柔。

　　他是那年春天里，最美的一树一树的花开。

　　我冲他笑，叫他师兄。

　　他蓦地红了眼，把我搂紧怀里，我闻得见他僧袍上，檀香的味道，突然安心。

　　他对我说：“宫里果然就是这么个地方，你都有白发了。”

　　我固执的摇头：“这白发是思念，是了了思念师兄。”

　　在清水寺，我是了了，是清珈师兄的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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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再有一章就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