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备粮他面无表情》南有北风

31、挖坟

　　林入淮走出第三医院时，不知是不是错觉，隐隐约约感觉到右手无名指上的银戒指似乎刺了一下。

　　他摘下银戒指看了一眼。

　　戒面光滑，内侧尖锐的凸起上带了一丝细小的血迹。

　　看起来它划伤手指像是个意外。

　　林入淮食指指腹摩挲过银戒指冰凉的外侧，又慢慢把它带回了手上，转身进了医院旁的便利店。

　　拐角路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降下车窗，露出一个脑袋伸出来，探头探脑盯着便利店张望。

　　便利店位置离轿车有一段距离，人来人往，外面又摆了一排面包糕点，林入淮的身影逐渐隐入人群，难以辨认。

　　矮矮的青年瞪大眼睛看了好一会也无法，最后只能挫败地认输，眼睛通红，哭着给妖怪管理局交好的同事打电话抱怨：“秦楚大人有毛病……他就知道指使我来看他的小情人……也不想想我们兔子哪里有那么好的视力！”

　　尾音气得颤抖。

　　青年情绪激动，头上两个白乎乎的长耳朵不自觉蹦了出来，在半空摇晃。

　　另外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径自伸过车窗，将软乎的兔耳朵一撸到底，倒撸兔毛。

　　兔吉瞬间炸毛，爆发出一声尖叫，连忙缩回耳朵。

　　“啊啊啊！是谁！谁在偷偷撸我耳朵！”兔吉愤怒抬头。

　　大人家的漂亮小情人站在车窗前，脸色苍白，手里握着一瓶矿泉水，自然而然地笑了，薄唇翘起，像瓷窑竭力烧出的精致瓷人。

　　漂亮小情人夸他：“你的脑袋上的耳朵真可爱。”

　　兔吉耳根子软，听到林入淮认真的夸奖脑子就晕了，晕晕乎乎以至于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羞涩不已，连声推拒道：“哪里哪里，一般可爱，其、其实我也觉得我耳朵有点特殊可爱。”

　　“你好可爱哦。”林入淮语峰一转，若有所思，“做成冷吃兔或者麻辣兔头也可爱。”

　　兔吉：“！”

　　他吓得不敢动，浑身冷汗，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几乎要哭出来。毕竟这是大人家养的小情人，说不定也染上了大人乱吃东西生剥妖怪的坏习惯。

　　林入淮：“打开车门。”

　　林入淮：“是打开后排的车门，傻兔叽。”

　　为了保住自己的□□，兔吉只好万分痛苦地一一照办，直到林入淮上车后他还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大人家的小情人知道我叫兔吉？

　　后排的人以不正当手段威胁过他人后就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懒懒地半倚靠着，目光投向窗外，像是发呆出神又有点睥睨的意味。

　　林入淮突然转头，对上兔吉小心翼翼从前面瞟过来的视线。

　　兔吉声音一抖：“大、大哥去哪？”

　　林入淮轻轻笑了一下：“不要紧张嘛，大家都一起面试过龙套，一定不吃你的麻辣兔头。”

　　他不说还好，一说兔吉就心下一凉，回想起之前两人一起挤小房间面试龙套时这人还眼馋自己的短尾巴，越来越来后怕。

　　完了，这人居然真的吃兔子，他连那么短的兔尾巴都不放过！

　　背后吃兔子的蛇蝎美人声音好听，挠得人心痒痒：“小老弟开慢点，平稳一些，随便转半个小时再喊我。”

　　一辆黑色轿车慢吞吞驶过路口，又慢吞吞驶回来，来回打转。

　　过了十几分钟，兔吉才敢壮着胆子往后偷瞄。

　　林入淮坐姿仪态也不端正，懒懒散散，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细密的睫毛低垂，神情安稳。

　　兔吉：“……”我都要哭出来了，你却在睡觉？！

　　林入淮嘴唇翕动，似乎念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

　　兔吉呆呆傻了一会，突然间福至心灵，心想大人家的小情人就该还给大人，立刻改了行驶方向，猛踩油门。

　　一辆黑色轿车飞速驶向妖怪管理局。

　　便利店老板忍不住和自己员工碎嘴：“那辆车终于走了，我还以为是神经病在开车呢在这小路口摩擦摩擦的，差点打警察电话。”

　　员工深以为然：“刚刚进来买水的男生也很怪，脸色苍白得吓人。”

　　沈宅。

　　热茶的温度渐渐冷却，杯壁凉了下来。沈父却一直维持着奉茶的姿势，手臂僵硬，唯恐轻举妄动惹得秦楚发怒。

　　秦楚漫无边际发了好一会呆，从打林入淮屁股想到让林入淮戴兔耳朵，终于回过神来。

　　他才发现沈父奉了杯热茶上前，神色莫名：“我不喜欢喝茶。”

　　沈父脸色涨红，咬牙放下了茶杯。沈母捏了一下丈夫的手暗示忍下，他们还有事要求这位大人。

　　“我们不熟悉大人您的口味，多有得罪。”沈父脸色回转，风度翩翩，“嗨呀，要是知道您不喝茶，我们就会多准备些您喜欢的物事了。”

　　沈母附和：“不知大人喜欢什么？”

　　秦楚有问必答：“哦，我喜欢吃人吃妖怪。”

　　他问道：“想让我帮什么忙？”

　　气氛一度凝滞。

　　沈宅外正有几个雄壮大汉聚在一起，几人结对有序，拿着工具直直走向沈宅后的私人墓园。

　　沈母的眼泪说掉就掉，餐巾纸擦拭眼角，掩面而泣：“我们夫妻二人已经打算将女儿的坟墓挖出来了。她十七岁半就意外早夭，怨气深重，难以平复。我们实在思念女儿，这几年找人压制她的怨气，又专门请几位大人做过‘影’以此寄托对女儿的情感。”

　　沈母道：“假的总是没有真的好，白大人向我们夫妻二人推荐了您，说您是妖怪里做‘影’做得最好的，可以……”

　　她降低了声音：“可以化影为人，只要有身体作为寄托之所。”

　　秦楚不乐意。

　　“白泽穷成了这样？到处坑蒙拐骗？”秦楚抽出桌子上一直放着的一张薄薄的纸，“签字吧。”

　　沈父迟疑地签上姓名：“……大人您是同意了，愿意施以援手？”

　　秦楚不耐烦地站起来，居高临下，从沈父手上抽回签好名字的薄纸：“尽听白泽瞎说，我可不会做‘影’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沈母眼泪簌簌。

　　秦楚道：“不过你们的申请既然过了妖怪管理局的审查，我可以帮你们让她早死早超生。”

　　薄纸装回牛皮纸的档案袋，被人粗暴封上。

　　秦楚对于白泽给他头上扣锅这件事觉得简直莫名其妙，在他漫长的妖怪人生里，还从来没有用过‘影’这种小把戏。

　　以人类执念、所思所想之人入黄纸，妖怪施舍些许力量，让这张黄纸惟妙惟肖，开始独立行走世间。

　　‘影’模仿前人的动作习惯、迎合前人的性格、得到前人的经历记忆，它们就是纯粹的复制品，用完就扔。大家只等它被火烧完，再做一张新的。

　　秦楚活了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人类敢来求着他做这种小事。

　　今天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申请人签过名的申请书需要再给妖怪管理局盖章。秦楚懒得走一趟却不得不走，他确实有很多七七八八的章子，但全都在妖怪管理局顶楼的办公室里。

　　兔吉兴冲冲给秦楚打了电话：“大人！大人！我把你的小情人运到妖怪管理局门口了！你快来接你的小情人！”

　　秦楚：“？”

　　我他妈不是派这个傻兔子去偷看的吗？我的小储备粮怎么被他拐到车上了？

　　该吃辣子兔了，秦楚冷漠地想到。

　　天色擦黑，朦朦胧胧，昏黄的天色由近处推向远处。车子行驶得很慢，于是灯光都投过车窗，一寸寸铺展下来，锦绣成堆。

　　林入淮醒来时，鼻间满是熟悉的清冷木香。有人虚虚地环抱着他的半个身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处，似乎也在眯眼休神。

　　“老妖怪好呀。”林入淮轻声道。

　　秦楚听到声响就睁开了眼，下巴继续蹭了蹭林入淮的肩膀，整个人都有些倦怠。

　　“你是不是最近不开心才想要离家出走？”

　　林入淮听到老妖怪低沉而委屈的声音。

　　“我今天去了你们剧组那个‘影’的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大概就是有求于我吧。”

　　“不过我听到了……”秦楚难得有些得意，邀功道，“他们要挖坟，挖坟可有意思了。我明天带你去看他们挖坟吧，人类看挖坟能快乐吗？”

　　开车的是绿鹤。

　　绿鹤也很兴奋：“我和大人可喜欢看人类挖坟了，以前我和大人在山上的时候，人类都是穿长长的袍子、束发的。他们平时死的人少，只有每年冬天要死很多人，我们只能趴在山上眼巴巴地看着等着。”

　　“他们要先挖坟，再把死人埋进去。”

　　秦楚和绿鹤在山上待过很多时间，人类都怕妖怪，妖怪也怕凶兽，人人都不想见到他们出来。山间无岁月，秦楚索然无味，有时睡一觉，就发现山下村庄里的人群又换了一副面孔。

　　皑皑白雪下，有人一锄头一锄头掘开冻土。老女老少沉默地站成土里的树，寡言少语。

　　秦楚嘴角弧度微微上扬：“只有挖坟山上才会上来很多人，山里平时没人，绿鹤吓坏他们了。”

　　林入淮心情复杂。

　　秦楚认真问林入淮道：“挖坟是你们人类很重要的事情吗？”

　　“生死是我们很重要的事情。”林入淮想了一会，慢慢道，“向死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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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