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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二) ...

  •   风更盛,旁人的步履更匆匆。

      程轶却丝毫感觉不到凉,被厉钧握住的那只手上,有一种非凡的热力。

      就像是茫茫人海中,一个人,寻见另一个人。

      说的玄乎点,大概可以称之为命中注定。

      握着的手,碰及他小拇指第二关节外的老茧,程轶不禁用力握了一下,而后飞速放开。

      厉钧看着她扬起的眼眸,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这双眼睛,有种迷幻般不切实际的感觉。

      如潮汹涌而至的情绪让他苍白的脸颊上浮现起一丝红晕。

      程轶的双手交叠,左手不自觉地抚触右手小拇指外突出的老茧,眼睛却没放过厉钧面容上的变化,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得意,也有一丝不太合时宜的期许。

      两人一高一矮,站在公寓大门口,路过的行人露出奇怪的容色。

      一个小孩儿从厉钧背后走来,一路走一路盯着他俩,还问牵着自己的妈妈:“哥哥姐姐在干什么?”

      小孩儿的妈妈扯扯孩子,没回答,笑笑。

      晚风拂过程轶的发丝,打在她的脸上,她回过神,问厉钧,“你能把画给我吗?”

      厉钧就夹着画架的姿势,耸肩,“抱歉——不能。”

      如果换一个个子不高、身形臃肿的人做这个动作,恐怕只有搞笑,但他身材高挺且流畅,肩宽腰窄,四肢修长,做任何古怪的动作,都让人深感自然而悦目。

      但程轶从没有见过这么奇怪的人,看上去——

      她再次打量眼前的大男孩,运动衫,牛仔裤,脖子上戴一个水晶挂坠,除了苍白得有点过度的肤色隐隐透出一种体弱多病的气息,他就像是大学里的校草,干净、明快。

      “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程轶轻声地再次问,但听上去并不是强求,而是低眉顺眼的请求。

      姿态的转变,其实就是心理变化最大的展现。

      厉钧微微上挑的双眸紧紧盯住她的双眼,直到她不自觉地别开眼睛,他用一种轻快而又略带戏谑的语调说,“因为你拿走也没用,我家里还有成千上百……”

      他的话就像是一个鱼钩,顺利勾起程轶的巨大好奇。

      什么样的人,会这样画另一个人的眼睛,而且画得这样逼真。

      就在几分钟前,程轶的脑海中还回响一个问自己的问题:如果自己照着镜子,可以画出一模一样的眼睛吗?

      答案是未知。

      因为从未尝试,所以不能轻易下判定。

      而且,这仅仅是素描,程轶喜色彩,素描功底自认为尚可,但达不到这种仅仅用一根铅笔就描绘出神丨韵的境界。

      “成千上百……”程轶喃喃自语,被他的话惊愕,眼中划过一丝不敢置信,许久才敢与他对视,“我可以……可以去看看吗?”

      自上而下,望着程轶眼中的渴望和单纯,厉钧点头,不过他强调:“希望你不会要求将我的画作带走。”

      他朝着公寓楼的方向迈开步子,经过程轶的时候,她清晰地看到他摆动的手臂碰到自己的头发。

      程轶紧跟上去,“不,不会。”

      不知为何,程轶觉得这个决定,可能会改变什么。

      就像小时候,她坐在爸爸的大腿上看星星,爸爸说彗星的到来会改变地球。

      后来,彗星真的经过地球,新闻大肆报道彗星的情况,她去问问爸爸,到底改变了地球什么。

      爸爸是怎么回答她的?

      程轶模糊地记不清那时的对话,只记得爸爸非常坚定自己的想法,一定有人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因为彗星而彻底改变一生。

      从来不信这些的程轶,今天突然相信爸爸的话。

      虽然不知道,厉钧的出现会改变什么,但她知道他的出现一定能改变她生命里原本的一些东西。

      两人并肩而行,都不发一语。

      厉钧的脚步越来越靠近11栋,程轶不安又难耐地想,难道他和自己住在同一幢吗?

      当厉钧走进单元门的时候,程轶提醒他:“我也住在这里。”她甚至开始怀疑,厉钧是不是跟踪过自己……

      “我知道。”坦坦荡荡,厉钧停下脚步,“我是因为你搬来的。”

      程轶被噎住,“什么时候?”

      “在画廊遇见你之后。”厉钧按下电梯按钮。

      画廊……程轶工作的画廊,自己的确日常都在那边,但厉钧什么时候出现?

      “叮——”

      电梯抵达,门从中间向两侧缓缓打开,一堆人热热闹闹边走边聊地出来,这一切打断程轶的思维,她随厉钧走进去。

      一股烟味,夹杂着外卖味,甚至有烤串的孜然味……

      程轶看到厉钧按下一个数字,“你住的离我很近。”但是她印象中,不记得最近是否听到有人搬家的响动。

      厉钧从牛仔裤的裤兜里掏出钥匙,勾在小拇指上,嘴角藏着一丝笑,“是的。”

      像是偷腥的猫,被主人发现。

      程轶想,这个男孩子,有一种蛊惑人的魅力,只是唇角扯高的一笑,却让人想一看再看。

      这样的男孩子,在美院很少见,程轶认识的大多数同龄艺术生中,很少有这样笑的,大多数敏感的画者都严谨而不苟言笑,甚至许多都有着下垂的唇角,有着悲天悯人的神色,有着清高自傲的面容。

      “你学画画多久了?”在程轶的问题中,电梯抵达。

      厉钧轻车熟路地去开门,头也不回地回答她——“不记得了,总是很多年了吧。”

      似乎是自嘲的尾音呢。

      咔哒咔哒两声,防盗门被打开,扑面而来一股浓郁的烟味。

      就像是有人在里面抽了三天三夜的烟,但没有开门通风一样。

      厉钧像是毫不在意,习惯地打开所有灯,让室内通亮。

      客厅的白墙上,无数枚闪闪发光的大头钉,钉着无数张——此刻,程轶知道厉钧并没有夸张,成千上百不为过。

      悲悯的、柔和的、哀伤的、喜悦的、伤恸的、疲惫的……

      每一双眼睛,此刻,都在深情地望着程轶。

      在诉说,一个故事;或者,渴望一种感情。

      程轶的心城,顷刻间坍塌得一无所有。

      她闻不到室内充斥着的浓烈的、甚至呛人的烟味,也听不到厉钧缓步走路的声音,更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

      呆呆地站立在这些画作的面前,她欲伸出手抚摸这些眼,却被一直更有力的手拦截。

      厉钧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你可以当做与你无关的画——只是画。”

      能吗?怎么可能?

      当有一个人画出这么多变、这么真实的自己,深而强烈的震撼,已经让程轶不能再说出一个字,片刻间的大脑空白就像是被硫酸腐蚀一样。

      她在这些画作面前,在自己的眼睛里,迷失自己。

      艺术会让艺术家发疯,那么艺术家,足以令所有人发疯。

      此时此刻,程轶终于相信,为什么有人为了艺术去死,而有人为了艺术家去死。

      如果她本人不是一个画家,如果她本人不懂得绘画,如果她本人不是画中人……

      可惜从没有如果,在这个古怪而神秘的房间里,在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下,程轶觉得自己已经爱上厉钧。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强烈到心神震慑的感情。

      程轶只是一个凡人。

      在黑暗的、悠远的旷野中奔跑的程轶,终于觉得自己遇上第一个同行人。

      未来的时光,是否会因为这个人而变得缓慢美好,还是会天翻地覆的带来创伤悲痛,在此刻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程轶认定了厉钧。

      “如果我告诉你,我被你感动了。”程轶转过身,厉钧嘴里不知何时叼了一根烟,烟气袅袅,覆在他面前,让他的眼神有一股神秘感。

      厉钧笑了,没有正面回应,而是问她,“要喝白开水,还是茶或者饮料?”

      那个笑——程轶似乎看懂了,她羞涩地转过身,抱紧自己的背包,“有橙汁吗?”

      厉钧单手夹着烟,打开冰箱门,一应俱全的各色饮料,就像是有人特别放得满满当当,但从未有人拿过一瓶。

      他的手指划过一排软饮,找到橙汁,朝客厅程轶的方向不着意地扫一眼,拧开,从冰箱的储物柜找出一小包蓝色包装的东西。

      程轶接过饮料的时候,发现饮料瓶已经被贴心地拧开,她微笑着说谢谢,喝了一口。

      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厉钧点燃第二支烟,烟雾缭绕中,和善的双眸变得犀利而深邃。

      伺机而发,就像是静静观望猎物的猛兽。

      程轶在仔仔细细地一幅画一幅画品鉴,仔仔细细看了三十多张后,她才意识到一件事,厉钧是怎么画出这么多眼神不同的眼睛呢?难道有自己的照片吗?

      可惜,她刚想张嘴,却直挺挺地在空旷的客厅中倒下。

      超过一米六的身体,不管重量多少,只要倒在木地板上,都会发生巨大的声响。

      但这间屋子里,三五米远的另一个人,却纹丝不动。

      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习以为常的自若。

      抬头望客厅墙上,除了素描以外的挂钟,时针指向5。

      一切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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