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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失心【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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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公子……?”
眉心点着一点红痣的少年人歪了歪头,抿着唇颇为不解的小声试探着问了一声。
“哥,你怎么忽然犯糊涂了?”
谢晚樱清婉柔美的脸上罕有的浮现起了一丝焦虑的情绪,干脆伸出手握住了谢将离的手腕:“哥?”
而谢将离却恍然不觉般,见舒折鹤没什么反应,反而上前跨了两步,进到了舒折鹤的身前伸手就要去拉他的小臂,目光也变得愈发炽烈。
“舒容。”
谢将离启唇,再次唤了一声——声音中没有分毫的犹疑。
“谢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舒折鹤本能的一闪身躲过了谢将离的手,连连退了几步,一脸愤恨惊惧,扶着雕花床边脸色煞白,咬着牙看向谢晚樱:“是,我林家是当年在舒家最危急的时候选择明哲保身了,但是如果不这么做,要我们就这么视死如归的给舒家做陪葬吗?林家只不过是个弱势的小家族,做不到这般义薄云天!事情都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好容易逃出生天在外流离这么多年已是不易,谢公子这么做,难道是想赶尽杀绝吗?!”
舒折鹤狠狠的咬了咬唇,即便是这样,那纤薄秀美的唇瓣也没有回复半分血色。他狠狠的盯了谢将离一眼,又转向谢晚樱,道:“难怪救下我,又把我送回这里……谢家原来打的是这么个好算盘!”
“亏得知道是你们救了我时我还以为五家新一代的掌权人都似玉少主一般正派……”
舒折鹤嘴角勾起了一抹惨淡的弧度,旋即便染上了几分讥诮:“主意都能打到我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头上……想想也是,如今哪里还能找得到如当初的舒家一般好拿捏的软柿子?又怎么可能再多一个舒折鹤背这种黑锅!”
先前本是意欲做一场戏瞒过谢将离和谢晚樱,然而说到最后,舒折鹤还是忍不住动了真怒。
问他恨不恨吗?
不恨是不可能的吧。
只不过他恨的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而不是他上辈子的死。因此而死是他的选择,这一点,舒折鹤从未有半分的悔意。
“林公子,你且冷静。”
饶是谢晚樱明白这全然是一场误会,然而也架不住舒折鹤话里话外的意思说得太直白而冷下了脸,抬手制止道:“今日之事是家兄唐突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我谢晚樱向来行端坐正,绝不会做这等龌龊腌臜之事,与你无关的事,我断然不会将你牵扯其中。只是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
说到这里,谢晚樱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正如林公子所言,有些事不是我们所能干涉决定得了的,你不能为当年脱离舒家的林家做决定,同样,我们也不能扭转当年的事情,更不要说改变结果。七年前的事既已过去,便休要再提起了。”
话毕,她不再多言,有些强硬的攥住了谢将离的手腕,几乎是用拖的将谢将离带离了舒折鹤的房间。
尽管谢晚樱的家教和涵养已是过人,可舒折鹤还是从木门被略略用力合上的那“嘭”的一声中感觉到了谢晚樱心中压抑着的愤怒。门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直到彻底消失了之后舒折鹤这才像是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一般软软的坐到了床上,俯身捂住了脸。
明明不想这样的。
他只是想从旁人那里打听打听谢将离过得好不好,再找个机会偷偷的去见上他一面就已经满足了。
他不想就这样毫无遮掩的站在谢将离的面前,更不想让谢将离知道这个非人非妖的躯壳里承载着的,是他舒折鹤的魂魄。
这比将他公开处刑更让他难以忍受。
赤螺螺的暴露在谢将离目光下的那一刻,舒折鹤有一瞬间几乎在怀疑自己——回来真的是正确的选择吗?
舒折鹤咬了咬牙,在脸上抹了一把,重新站起身来。虽然不知道谢将离是怎么猜到他的,但是只要咬死了不承认,谢将离也不能真的拿他怎么样。现如今最重要的是不能被五家的人发现他的身份……而且之前,黄泉之下他曾答应要保护好那位引魂者夕雾,可如今连话也不曾和她说上一句就分开了,只怕是那夕雾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不是她想引魂的那个人吧。
无论如何,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舒折鹤发现行动已经比先前轻快了很多,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推开窗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却恰巧撞上了从别院门口进来的玉家从侍。
“林公子,您身体无碍了吗?”
那玉家从侍见舒折鹤瞧她,盈盈冲着舒折鹤行了一礼又问了安,这才推门而入。
“已经无碍了。”舒折鹤点了点头,道:“两次三番打扰,真是抱歉,现在我已无碍了也不好再继续叨扰下去,还请这位姐姐替我引路,我尽早离开才是。”
话毕,冲那从侍极温柔的笑了笑。
这身体的容颜本就极为风流俊俏,舒折鹤又特意放缓了语调挑了个桃花眼,只见那从侍粉面立马红了半天,只是扭捏了半天后,却还是摇了摇头开口道:“林公子,这不成的。听闻您已经醒了,少家主这才差我来请您再去正厅一叙的,您提出这种要求来,不是教我为难吗?”
玉辞颜又找他?
“那好,劳烦姐姐引路了。”
维持着面上的客套跟在那从侍身后,舒折鹤心里忐忑极了。玉辞颜此番再次找他过去,是因为谢将离和她说了什么吗?可谢晚樱那副样子明显就是什么都不知情,谢将离没道理瞒着自己的亲妹妹和玉辞颜说什么啊?
如今只能祈祷玉辞颜别是要当着谢将离和谢晚樱的面与他相谈了。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天不遂人愿,你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
还没等舒折鹤走到正厅,耳边已然就响起了玉辞颜和谢晚樱的交谈声。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微笑着跟在从侍身后迈进正厅。
“你来了?坐吧。”
见舒折鹤被引着进了门,玉辞颜也没避讳他,仍旧与谢晚樱将先前的事谈完这才看向站在一旁的舒折鹤,指了指一边的太师椅道。
“多谢玉少主,不过我还是站着吧,和诸位一同落座着实是太抬举我了。”舒折鹤冲着玉辞颜拱了拱手,这才继续道:“只是不知少主此番召唤,又是为何呢。”
“我正要说此事。”
玉辞颜右手捻着一枚系在腕上的银铃轻轻掂了掂,奇异的是任由玉辞颜如何动作,那银铃都不曾发出半分声响。她看向舒折鹤问道:“先前倒是忘了问,林公子此番离开后,欲去往何处呢?”
“自是和先前一般易地而居,天下之大,总有个能容我身的地方。”舒折鹤的声音不卑不亢。
“哦?林公子倒是洒脱。”玉辞颜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不改,话锋一转道:“林公子这些年之所以在各地漂泊不定,是为了不被当年灭门的凶手找寻到,可对?”
“正是。”
舒折鹤隐隐的感觉到玉辞颜是要说什么,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林公子你可有想过,躲避仇家对于你来说已是不易,在这奔波流离的几年落下了病根的你若是遇到仇家该当如何?若是再落入夕雾手中,又当如何?”
玉辞颜微微笑了笑:“可不是每次都有这般好的运气,遇得到有人解救你的。”
“玉少主若是有什么吩咐,不妨直说,大可不必如此兜兜转转。”
“说不上吩咐,不过是个小小的提议罢了。”玉辞颜放下了手中的银铃,歪着头冲客座的谢晚樱和谢将离轻轻示意了一下。“这两位你之前应该已经见过了吧。”
“是的。”谢将离点了点头。“是谢家少主与她的兄长。”
“晚樱与我相识已有十数年,自童稚时便是挚友,她的为人是相当不错的。如今你既要避开当年仇家的追杀,又要防止夕雾再次对你下手,凭你一人自保,总是困难的。被我玉家救了一次,又被谢家救了一次,也算得是有缘,这段时间你不如便跟在晚樱身边。”
“多余的事情我不敢保证,但是跟在我身边,我至少可以保你性命无虞。”
先前一直静静听着的谢晚樱接过话头,用指尖轻轻撬动了一下腰间佩剑,声音平静如水。
“这……这不好吧。”
舒折鹤怎肯就这般应下,连忙摆手——他对谢晚樱兄妹俩如今简直是避之还尤不及,更遑论就此跟着他们了。
“谢少家主是如何尊贵的人物,我一无所长,跟着只会成为累赘。”舒折鹤连连摇头道。“这不成的。”
“并不麻烦。”听舒折鹤这样推辞,谢晚樱挑眉看了一眼玉辞颜,见对方仍旧微笑着并不看她,于是如此开口道。
“晚樱已经首肯了,你还要再推辞吗?”
玉辞颜面上仍旧挂着笑:“难道林公子觉得在谢家的庇护下有损颜面,宁愿再次落入夕雾手中也不愿接受我们两家的好意?”
夕雾?
玉辞颜两次三番点到这个名字,舒折鹤终于明白她的用意了——她是想让自己留在谢将离和谢晚樱身边做“饵”。
对于自己的魇偶之身,她并不知情,只道是夕雾是出于某种原因才将他擒住。现如今他被玉家解救出来,若是他对于夕雾有用,夕雾必定还要再寻他的。
只要夕雾再次为了寻他而出现,便是谢家擒住夕雾的机会。
若是这么想的话,只怕是玉辞颜第一次将他放离玉家别院的时候便存着这心思,派人在暗中盯着他了,只不过没想到中间又多了这般波折,才正好做个顺水人情送给谢晚樱。
拒绝是没法拒绝了。不过这样也不算是最坏的情况,起码跟在谢家兄妹身边,得到的消息都是最准确的,刚好可以探听一下先前玉辞颜所说的“失心尸”与夕雾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及他死去的这几年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至于夕雾,他知道无论如何夕雾都一定会寻个机会来见他,倘若夕雾真的被擒,他也能找机会助她脱逃——虽然以夕雾的身手来说这好像不大可能。
一念及此,舒折鹤不再犹豫,冲着谢晚樱拱手行了一礼。
“那接下来的日子,就有劳谢少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