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失心【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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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见舒折鹤不做声，玉辞颜以为方才的阵仗吓着他了，又有些歉疚的轻声问了一句。
“啊……啊……”
舒折鹤点了点头，又努力的张了张嘴，从喉咙里挤出几丝几乎微不可查的、嘶哑的“啊啊”声。
“失音了？”
见舒折鹤这副样子，玉辞颜微微愣了愣，用探寻的眼神瞧了他一眼，这才开口道：“没关系，别院里有玉家的医师，治好你是没问题的。”
言罢，玉辞颜不再多话，只低声吩咐玉家弟子背上舒折鹤一同带走后便径直离开了。
这日的阳光好得过分，晒在人脸上也有些微微发烫。伏在不知道哪位玉家弟子的背上的舒折鹤直到这一刻才开始有了一点点再世为“人”的实感。
这世间，他终是回来了。
身体还是无法自如的活动，舒折鹤便也没有再多做尝试。方才他仔细的查探了一下这具身体，发现这确是一具炼制极为精巧的魇偶躯壳——不过心跳和脉搏，也的确如玉辞颜所查探的那样，虽然微弱，但确实有。
这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想到那白发女子离开之前往他嘴里塞的那只活虫子……舒折鹤若有所思的瞟了一眼自己被搭在玉家弟子肩上，显得冰冷苍白的手。
也许就是因为那只虫子的缘故，才使得他这身体能逃过玉辞颜的查探。
有些感慨的合上眼，舒折鹤把下巴搁在了那玉家弟子的背上。玉家作为五家中隐隐的龙头，又是世代富贵，家服做工和布料自然都是一等一的上乘，此时又被晒得温软，舒折鹤一个没忍住，把脸贴在了那玉家弟子的背上蹭了蹭。
别说，还真挺舒服。
不过下一刻，舒折鹤就感觉到在背后托着自己身体的那玉家弟子的手臂僵硬了一下。有些疑惑的睁开眼，刚好对上对方有些惊恐的眼神。舒折鹤又不傻，当即就明白了对方是误会了什么，因着没法开口解释，他只能冲着那玉家弟子眨了眨眼，又赶紧咧了咧嘴对着对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没想到那玉家弟子的表情更惊恐了。
好像误会更严重了……？
舒折鹤尴尬的抽了抽嘴角，那玉家弟子干脆扭过头不再看他，脚下御风而行的速度却快了不止一倍，原本还要段时间才能到的别院，硬是一盏茶都不到就到了。
依着玉辞颜的意思将舒折鹤妥帖的安顿到客房又叮嘱侍应婢子请医师过来之后，那玉家弟子便风一样的遁走了，多一刻也不想再和舒折鹤在同一个房间里待下去。
才刚刚回来便发生这一连串的变故，舒折鹤知道自己这会儿应该静下心来把这件事好好的捋一捋，同时做好准备好生提防着那玉家的医师看出端倪。
奈何不知道是因为死了太久魂魄已然消耗太大，还是因为刚刚进到这具躯壳之中尚未磨合完全，他只觉得困觉与疲惫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涌来，直至把他吞没。
连玉家为他请来的医师都还没见上一见，他竟就这般沉沉的，再次睡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是午夜了。
睡了这么久……？
舒折鹤费力的伸出手揉了揉眼睛，这才顺利的睁开眼睛。毕竟的炼制的躯壳，眼珠和眼皮之间并不会自己分泌泪液润滑，每次睁眼都是折磨。不过也因着这个动作，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能动了，就是动作还显得有些沉重笨拙。赶紧伸手将掌心按在胸口，感受到胸腔中微弱的跳动了，这才松了口气。
床头摆着一只还残存着一点底子的药碗，舒折鹤伸手将那药碗取来凑在鼻端闻了闻。
应当是安神补身的汤药，而且药材所用都是好东西。玉家难道真的是大手笔到给他这么个半路捡回来的普通人都舍得下这血本？
舒折鹤将碗放下，微微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这样。白日里玉辞颜虽是没有明说，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舒折鹤还是听得明白的：我玉家救你可以，但是相对应的，关于那夕雾的消息，你也要如实提供。
只是关于那个戴着面具的白发女人夕雾……他也并不了解啊。
舒折鹤低下头苦笑了一声。他被引魂回来清醒之后与那个夕雾相处不过片刻，别说是那女人的长相，连声音都没听过，更不要说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而且现在当务之急……是给自己弄一个正常的、不会被人拆穿的身份。
站起身拖着有些沉重的腿脚走了两步，舒折鹤在桌上的铜镜前站定，歪着头看着镜中的倒影。
镜中的人身形十分瘦削，鬓边垂下的两道墨色长发衬得面色显得有些病态的苍白；薄唇透着一点樱粉，眉眼间自带一股子风流妖娆——难怪白日里那玉家弟子会误会，这么一副皮囊，舒折鹤自己看了都觉得有些狂蜂浪蝶的意思。微微敞开的里衣衣襟露出的半分胸膛与在里衣掩映下的两点微微凸起……
舒折鹤有些无语的摸了摸脸——那夕雾别是照着青馆里的小倌人炼制的这幅模样吧？
至于身份……走到桌前坐下，舒折鹤习惯性的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嘴边才发现如今的身体大概已经用不着喝水吃东西，又有些苦涩的放下了手中的杯子，思索起该怎么给自己找个身份的问题。
这么早就和五家的人接触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到也不算是坏事——尤其是玉家和谢家的关系一直不错，如果能想办法留在这，总能有机会接触到谢家的人；就算没机会，也多少能探听些谢家近些年的事。
看玉辞颜的样子，当年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这会儿已经长成了这番模样，自己死了少说也有六七年了。五家关系错综复杂，局势也是朝明暮雨，在现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给编个自己熟悉、能留在玉家又能骗过玉辞颜的身份，真的太难了。
舒折鹤正愁着，脑袋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小小人影，顿时喜上眉梢。
林此君……怎么就忘了这个人呢！
这林家是原本舒家还算得上鼎盛时投靠依附舒家来的，当时便也顺势就收入了外门，不过也就是挂个名，与舒家的联系并不十分紧密。舒折鹤还小时曾在某一年过年时见过带着自家儿子前来拜贺的林家家主，那个儿子就是林此君。
虽然当时年纪还小，不过对于这个林此君舒折鹤的印象还是十分深刻的——小小的一副桃花面，性子又十分骄傲自大颇为讨厌，在宴饮时顶撞过舒折鹤数次，当时被林家家主教训得很惨。
后来出了沈丁的事之后，五门其他四家联名声讨舒家，曾经依附于舒家的那些小家族也人人自危，纷纷声明脱离了舒家，这个林家也是当时脱离舒家家族的其中之一。
虽然不知道这些年林家如何了，但是目前也只有这个林家林此君的身份是他知根知底能借来一用的了。仔细盘算了一通说辞，感觉不会被玉辞颜发现什么纰漏，舒折鹤这才稍微放心下来。
隔着窗缝看了看屋外的天色，离日出还早。玉辞颜便是要找他相谈至少也得天亮，一念及此，舒折鹤起身准备回床上打个坐好好查探一下这幅躯壳，才跨出没半步，却敏锐的捕捉到了房门外的一丝异响。
是非常轻的步子，在以极快的速度驰掠的时候足尖点地的一点点响声。
自打睡醒了之后许是魂魄对这副身体略适应了些，虽然行动还有些不便，但舒折鹤的听觉和视觉都被大幅的强化了，因此才能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捕捉到这一点声响。
是谁会大半夜的在玉家的别院里这般行走……？
舒折鹤皱了皱眉头。此时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自己撇清就是最好的策略，但是……
他眼前浮现出了那白发女子夕雾的样子。
他现在基本已经可以肯定，之所以会有心跳与脉搏能够逃脱玉家人查探，都要归功于夕雾喂给他的异虫。当时不得以逃走并不是要丢下他不管，而是她在紧急情况下能保全自身和他的唯一办法。
只要舒折鹤魇偶之身不被玉家人察觉，以夕雾的轻身遁逃之术找机会与他见面是轻而易举的。
刚才的声音，会不会是潜入别院来寻他的夕雾？
舒折鹤越想越有可能，打定了主意出去看看情况——就算被守夜巡逻的玉家弟子发现，也可以借口说是睡醒起夜。
这般想着，舒折鹤悄无声息的推开了门，小心的循着方才听到声音的方向，摸了过去。
不知为何，白日里明明晴朗无云的天黑下来之后居然阴了下来，惨淡的弦月在云层掩映下更显得昏暗，隐隐的竟还有闷雷翻滚之声。亏得这副身体的视力十分卓越，要换做是常人，还真看不清多少东西。
玉家的别院着实不小，已经穿过了两条庭廊的舒折鹤几乎要以为是自己想错了，正欲折返的时候，却见前方的拐角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了一身影。
那人着一身黑衣，速度又快，但一头白发在夜中却显得分外显眼。
是夕雾？！
舒折鹤强自捺下心中悸动，也快步跟了上去。
庭廊的尽头是一处空旷的园子，远远地舒折鹤就看到那黑衣人停了下来，似是在等他过去一般。紧着两步跟了过去，舒折鹤试探的轻轻喊了一声：
“夕雾……？”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冲着舒折鹤招了招手。
向前走了几步，舒折鹤却本能地发现有什么不对。
血腥味……十分浓重而新鲜的血腥气从夕雾站着的那个方向逸散了出来。
他停下了脚步，微微蹙起眉头问道：“你受伤了么？”
夕雾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仍没有答话，只是抬手将一件物事向着舒折鹤抛了过来，之后便一跃而起，瞬息间消失在院落中。
舒折鹤下意识接过，只觉那物事入手滑腻温软，但却有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气。
此时正逢一道闪电劈过，借着短短的这一瞬，舒折鹤一眼看清了手中的东西，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双手中捧着的，正是一颗温度尚存的心脏。
人的心脏。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失心【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