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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番外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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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小时候学的诗,果然不错。”
“现在都十一月了,哪里还是八月!”梁兴两眼望着空空无人的街角,缩着脖子说,“掌柜的,大人说今日到,怎么还没到?”
老掌柜两手抄着棉袖子浑身哆嗦:“我怎么知道。今儿天阴得厉害,这才什么时候,都得点
灯了。”
“您老进屋去吧。”梁兴眼神向后一瞥,“就您身上这件薄片子,再站下去一准儿冻出病来。我穿得厚,我在这儿等着就是。估计路上耽搁了,要不然早该到的。”
老掌柜执意不肯:“那可不行,我这才刚过来接手做掌柜,大人肯定得考我,怎么能不亲在这候着?”
“您心眼儿可真多。”梁兴撇撇嘴。
须臾,空荡的街上忽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隔着鹅毛大雪与瑟瑟北风,只见远处几盏马灯忽闪忽闪,自南而来。
“到了,到了。”梁兴迭声招呼身后伙计,“快点儿啊,发什么愣呢!”
打盹儿的众人猛然惊醒,簇拥而上,不等马车走到近前,便迎了过去。驾车人“吁”的一声,几辆车一齐停在了门口。
“公子。”驾车人敲敲车门说,“咱们到了。”
门内传来“嗯”的一声,随即便有一人钻出来。他身上裹着黑貂裘,面目在夜色中看不分明,只觉身形颀长高大。
“雪怎么这么大?”他道。“都没过小腿了。”
“这罗刹国的冬天就是这样,雪扫不过来,一会儿又下满了。路中间小的刚撒上盐,要不然连马车都走不了,只能用雪橇了。”梁兴笑说。
沈砚拔出脚来,贴着马车道:“快下来,咱们到了,别赖着你爹了。”
大红鹿皮船头小靴露出一个翘起的尖角,怀玉裹得严严实实跳进沈砚怀里:“阿爹接住我!”
“多大了还要抱,自己走。”沈砚将她放在店门口的台阶上,又去接穿蓝衣的涤生:“你也自己走,牵好妹妹。”
“我要爹爹抱,”涤生扁着嘴说,“不要自己走。”
沈砚板着脸道:“你爹都累坏啦,哪里还抱得动你?快自己走,你看妹妹都自己走,你当哥哥的,要做个表率才好。”
涤生呆呆站了片刻,见他阿爹不容置疑的脸色,只好和怀玉一起登上了台阶。
梁兴引着两个小家伙进了门,沈砚回身道:“下来罢,东西等会儿让他们收,别瞎忙活了。”
萧索将怀玉吃了一半的点心收好,擦擦桌子,才矮身从马车里钻出来。
沈砚不等他下地,将人打横抱起,嘱咐梁兴:“把行李卸下来拿进去,给马喂点儿草,跑了一日都累了。”
老掌柜一行跟着说:“东家放心,他们懂事儿。楼上房子都收拾好了,您是先洗尘,还是先吃饭?”
萧索靠在沈砚肩上说:“不用跟着了,我们收拾好就过去。”
老掌柜应了一声,转身布置宴席而去。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萧索扭扭身子,“让涤生和怀玉看见,定会不高兴的。”
“不高兴也白搭,我抱我的人,难道不是应该的?”沈砚强词夺理,“他俩想抱,将来自己找人抱去。”
萧索笑道:“你的歪理最多了,他们说不过你。”
“我行走江湖,就靠这张嘴了。”沈砚踢开房门,两个小人果然扑上来抱怨:“阿爹抱独宝,都不抱我们!”
“独宝也是你叫的!”沈砚放下萧索,弹了怀玉脑门儿一下,与门外人吩咐了几句,催促道:“快去把衣帽摘了,洗完澡出去吃饭。”
萧索里里外外看了一圈,颇觉新奇:“这番人建的房子好奇特,怎么没有浴盆?”
“我叫人烧热水去了,盆在隔壁,这里有门。”沈砚推开一扇暗门,“你瞧,这边是盥漱间,里面还有铜镜呢。”
“是挺漂亮的,没想到蛮荒之地,也有如此繁华富贵。”萧索唤进怀玉来问,“阿爹带你在对面洗,爹爹带涤生在屏风后洗,好不好?”
“不好!”小姑娘一本正经道,“爹爹总是带着涤生洗,也该带我洗一次。”
萧索蹲下身同她讲道理:“你阿爹粗心大意的,照顾不了他。涤生小时候吃过不干净的东西,好容易请医生吃药才慢慢调理过来,到现在身子还是不好,所以爹爹要多看顾他些。你身子康健,又淘气,正好和你阿爹一起玩闹,不是很好吗?”
怀玉撅着小嘴说:“我才不听,再不喜欢爹爹了!”说着便向外跑。
沈砚伸手将她捞回来,一路笑闹着放进了浴盆。
(二)
出来时,萧索已给涤生穿好中衣。安安静静的小家伙裹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竟有些忧郁。
“我穿红色的,不要那个大斗篷!”怀玉指挥沈砚从包袱里拿干净衣裳,“阿爹快点儿,我都饿了。”
萧索拿走沈砚手里的月白小衣,从底下翻出一件大红棉衣给他:“穿这个吧,她最喜欢上面的海棠花。这件是夜里睡觉穿的,先烤着火,等晚上再换。”
沈砚头疼欲裂,一面给怀玉系衣带,一面感叹:“都说了不要带他们出来,要不然就多带几个乳母丫鬟,现在什么都要自己做,简直麻烦死了。”
“那可不行。”萧索轻手轻脚地给涤生穿好棉袍,又将裘皮给他裹上,亲亲小人额头说:“一出来就是大半年,怎么能不带着?跋山涉水,带丫鬟不方便,路上这样辛苦,很容易出事的。你若嫌麻烦,我自己忙好了。”
“别别别。”沈砚忙举手告饶,“我可不敢,你又说这样的话诱我上钩!”
自从他回来,萧索隔三差五便出此等言语,仿佛他随时会走,仿佛他在不在都不打紧。
萧索抱起涤生,将他小小的脑袋搁在颈窝里,温言问:“咱们出去吃饭了,涤生饿不饿?”
涤生“嗯”了一声,小手抓着他的狐裘,贴着耳朵说:“爹爹,我想吃糖。”
沈砚耳聪目明,在他身后肃声道:“小孩子晚上不能吃糖,否则牙要坏掉。”
涤生瑟缩了一下,眼巴巴地望着萧索,后者吐吐舌头:“没办法了。”
“有糖?”怀玉早已蹦到楼梯下,“我也要吃糖,阿爹——我也要吃!”
“不准吃,都不准吃!”沈砚悄声同萧索说:“你可以吃一些,回来漱口就是了。”
萧索暗暗掐他一下,问楼下候着的老掌柜:“罗刹国的客商都找好了么?我和东家吃完饭就要去见的。”
“都已约好了,大人放心罢。”老掌柜将他引到席前,拉开椅子请他坐,“此人和他们罗刹国的皇族有些关系,咱们只要跟他们搭上线,以后生意往来,可省了好多麻烦。”
萧索将涤生放在膝上,搛了些烤鱼喂给他:“这异域不是奶就是肉,晚上吃着不消化,咱们吃些鱼吧。”又道:“你先去准备,我们用过晚膳就过去。”
老掌柜应声而去。
沈砚将满地乱跑的怀玉捉回来,递给她筷子:“自己吃,这么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可以再喂了。”
“涤生爹爹都喂他,”怀玉耷拉着眼皮说,“阿爹就是懒,还骗人呢!”
萧索低低笑了一声,喂饱涤生,命人将他和怀玉带上楼玩儿,自己随便吃了两口饭,催促道:“快走吧,去得晚了不合适。”
沈砚匆匆吃完,兜头给他戴上风帽,严严实实裹了一圈,又将手笼拿给他:“走,赶紧谈完正事,明儿我带你坐雪橇去。”
“你千里迢迢要我来,就是为了坐雪橇么?”萧索被他抱上马车,坐在他怀里说:“关外也可以坐雪橇,不必非到这冰天雪地的罗刹国来。”
“你这是明知故问。”沈砚笑着点点他鼻尖,“那年在西番,你让人捉去,我晚上救你回去时,怎么许你的来着?明明心里都记着,还要装忘记了,越发会撒娇了。”
萧索咬咬他脖子,垂目道:“我以为你随口说的,哪里知道你认真了。咱们这一路走了几个月,沙漠草原都去过了,以后待在家里,也不觉得遗憾。”
“南边还没去过呢。”沈砚把玩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柔声道:“天下的名山大川这么多,就来了一趟北地,你就满足,也太好哄了。等回头咱们做香料生意,到南边看看,坐船出海,去南安国给阮桐上坟。只是海上辛苦,风浪大,怕你受不住。”
“我不怕。”萧索仰头看着他说,“就是涤生和怀玉太小,此次出来,舟车劳顿,我看他两个精神便不大好,以后恐怕还是不要出去了。”
沈砚摇头道:“你非要带着他们,我有什么办法。下回把他们留家里,咱来自己出来,岂不好?”
“那也不行。”萧索对此固执无比,“我不放心,与其那样,不如不出去了。”
沈砚叹了口气,拿腔作势道:“我可真是倒霉,一个不够,养了俩。现在你心里只有他们,都没我了。以后可怎么办啊。”
“我没有。”萧索挺起身子,目光灼灼与他对望,“我真的没有,我心里……总之你们都有的。你永远在最前面。”
车中昏暗,他的眼睛有盈盈水光。
沈砚低头吻他眉心:“真傻,我当然知道。”
(三)
回来时怀玉已经沉沉睡下,涤生抱着他的小毯子,眼泪汪汪地等在窗前,看见萧索进来,张着手脚哽咽起来:“爹爹……抱我。”
“他怎么总是哭,是不是因为你教的缘故?”沈砚将怀玉挪到小床上,盖好被子躺了过来,“我困死了,快把他放到那边去,你得陪我睡。”
萧索瞪他一眼,拿过手帕给涤生抹去泪花,将他抱在怀里哄着:“涤生乖,快睡觉,阿爹坏,爹爹好。”
“你瞎教他什么?”沈砚翻起身,戳戳涤生白白的脸蛋,嘱咐说:“别听你爹胡说八道。这小子,像个画上的小仙童似的,将来怕不是要出家当道士吧!”
“不要瞎说。”萧索捶他一下,“当初若不是你说他没中毒,我一定早就让纪子扬给他看了,也不至于等到毒发了才知道,虽然命是救回来了,可大夫说他伤了身子,你看现在就这样弱,将来还不知要怎么样。”
“我也想不到这里啊。”沈砚颇委屈,“我错了还不行。你这样精心养着他,吉人自有天相,以后会好的。”
萧索将睡熟的小家伙放到怀玉身边,盖好被子,拢拢炭火,自去床上安歇,也不理他。
“好了。”沈砚涎皮赖脸地凑过去,捉起独宝的手指亲亲,摸摸他脑袋,将人搂在怀里盖好被子说:“睡了,明天坐雪橇,后天就回去了。”
萧索力尽神疲,枕着他胳膊很快睡了过去。
(四)
翌日起来,沈砚吩咐人看好怀玉和涤生,用两块糖引开他们,将独宝偷了出去。
萧索被他拽着一路疯跑,喘吁吁地扶着膝盖说:“不行……我跑不动了,你……你自己跑吧。”
“马车停在街角,这就到了。”沈砚蹲在雪地里说,“快来,上来我背你。”
萧索听话地趴到他背上,笑问:“我衣裳可沉了,你这貂裘也不轻,背上我你还走得动么?”
“我走不动?”怀疑他旁的都好,只有体力不行。沈砚站起身,拔足向前奔去。“我走不走得动?”
“走得动,走得动。”萧索生怕他把自己颠下去,急忙告饶:“慢点儿走,我错了,我胡说的,以后再不敢了!”
沈砚心满意足,慢吞吞走到马车边,将他抱了上去。车夫一路奔驰,路上行人匆匆,一个个隆鼻深目,叽叽咕咕说着番语,都乘着雪橇。
他们赶到郊外的大雪地里,前面杉木成林,放眼望去,天地皆白,万籁俱寂。
萧索脸上带着两坨红,不像冻出来的,反像是在害羞。
“你真可爱。”沈砚禁不住亲亲他,指着前面的一架灰白色的雪橇说:“看见了吗?那就是雪橇,轮子不是圆的,就是两片木头。”
萧索方才在窗户上便瞧见了,只是还不甚懂其中的巧妙。他走过去,坐在前面的座位上问:“这个怎么驾车?”
“也得套上马才行。”沈砚将仆从提前准备好的健马牵过来,十分熟练地套在了车前,“这马可快了,你可别害怕。”
“我才不怕。”萧索捏着拳头说。
沈砚坐到他旁边,拉过他肩膀道:“你要是不握着小拳头,我还能信。快抱紧我,不然一会儿跌出去,骨头会摔断的。嘴也闭上,喝了凉风肚子疼。”
萧索虽然不甚信,但还记得要听话,牢牢抓住了他的腰。
沈砚箍紧他,扬鞭喊了一声“驾”,雪橇如同飞起来一般,迅速滑了出去。
他们选的路微微倾斜,带一点坡度,马跑起来极其省力,因此格外快些。
萧索惊呼一声,吓得面色惨白,埋在他怀里不敢睁眼。沈砚把控着方向,耐心哄他抬头看一看,他死活不肯。
“咦,涤生!”沈文玉灵机一动,萧索果然探出了脑袋:“在哪儿啊——”
“我就知道你得睁眼。”沈砚阴谋得逞,笑得恣意畅怀,“快看,一骑绝尘,喜欢不喜欢?”
萧索睁开一只眼,慢慢转过头,大着胆子松了松手。
沈砚立即察觉,忙夹住他:“叫你看,怎么能松手?一会儿摔下去,不是玩的!”
“我想展开手臂,飞一飞。”他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嘴巴,像个小孩子。
“好好,你飞,你飞。”沈砚不忍扫兴,调转马头,圈着他腰说:“行了,飞吧。”
萧索真的张开手,雪橇再次蹿出去,比先前慢了些,但也极快。寒风凛冽如刀片划过脸庞,真如鹰击长空,自由快意。
沈砚又跑了两圈,赶着雪橇走到坡顶,才将腿软的人拉下来。他拿下车上的木板,放在身前道:“给你玩儿个新花样,敢不敢?”
“……不敢。”萧索爱惜性命,毫不逞能,“你踩上去做什么?”
“滑下去啊。”沈砚将他拉到身前,“蹲下,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就算跌一下子也不要紧,这里雪很厚,都很软的。”
萧索踌躇片刻,见他眼中兴奋不已地冒火花,便也蹲下了。
沈砚在后面一推木板,继而跳了上去。两人顺着大斜坡“刷”地滑下去,比方才坐雪橇的速度纹丝不减。
萧索心惊胆战,吓得叫也不敢叫,抓着沈砚胳膊一动不动。快走到坡底时,木板停止不及,猛然掀了过去。
沈砚眼疾手快,纵身一跃,堪堪垫在萧索身下,二人一同滚了出去,停顿不过片刻,四目相接,视线交汇,又一同笑了起来。
“真好!”
“以后咱们日日都这么好了。”
疯玩到中午,怀玉和涤生坐着马车由梁兴带了过来。
一下车小姑娘便抱怨:“涤生大哭包,烦死啦!爹爹快去看他,哭了一上午,我都受不了了!”
萧索心中有愧,赶忙过去哄人,带着两个小家伙玩了一时,又笑看沈砚和怀玉坐着木板上上下下滑了几次,才换乘马车,打道回府。
二人夜里打包好行李,次日便启程上路。
马车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
别了,罗刹国。
(五)
回到家已是三月暮春时节,沈砚沿途飞鸽传书,神神秘秘地布置安排,不知闹的什么玄虚,萧索问他也不肯说。
走到涿水时,沈砚推说家里有急事,需要回去处理,便骑着马先行而去,留下萧索与涤生、怀玉坐马车。
他纵马疾驰回沈府,换上提前准备好的苏绣大红锦袍,带着大红喜轿,率领大红随从,吹吹打打到村口迎候。
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激动得手都在打颤。
萧索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还真以为是生意上有事。按照原定计划,马车原该往云中县走,但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松溪村。
他一下车,便见沈砚身着喜服杵在前面,身后还有一乘十六人抬的红轿。许是提前打过招呼,周遭围观的人并不多。
“……你这是做什么?”萧索隐约猜到三分,心里忐忑不安。
“娶你啊。”沈砚笑得如沐春风,正如山花烂漫,眼波越过千山万水,来至他面前。“嫁给我吧,我想和你一辈子,永远照顾你。”
萧索眼圈一红,喝退探出头看热闹的怀玉和涤生,板着脸道:“我不要干这个,你快叫他们散了。”
“散了?”他的反应大出沈砚预料,原以为他会满心欢喜、娇羞点头,没想到——“你不想嫁给我?”
他准备了数月,本想着万无一失,根本不曾料到,世上还有“萧索不同意”这个可能。
沈砚欲哭无泪,扯着他衣裳说:“你就陪我走一趟,家里都那么多人坐着了。你现在不乐意,我可要丢大人了。连善姑他们都来了,你不能晾着我啊。”
“又不是我叫他们来的。”萧索转身上车,将怀玉和涤生抱下去,吩咐车夫:“回云中县,快走。”
马车“隆隆”跑出去,沈砚急得无可奈何,叮嘱一脸尴尬的老管家看好两个小人,翻身跨上御驰马,飞奔追到车窗边喊他:“独宝,嫁给我吧,别跑了!你不嫁给我,还嫁给谁去啊?独宝,独宝!”
萧索一颗心砰砰乱跳——几乎就答应他了——颤着手撩开窗帘,扁嘴道:“不要追我,我不要嫁给你!”
娶你的话,还差不多。
沈砚苦口婆心:“那到底怎样才肯嫁给我?你别往前跑了,云中县那边的家里现在都是人,松溪村这边人还少点儿,陆宇和言浚都叫我请来了,你现在过去更丢人!”
“停车!”萧索命车夫停到路边,推开车门说:“反正我不要嫁给你,现在怎么办?”
沈砚拉住缰绳,下马走到他跟前,软语问:“你为什么不要嫁给我,难道我不好吗?还是你不想原谅我?”
“不为什么。”萧索低眉顺眼地说,“我不要嫁,我……不是女孩子。”
沈砚瞬间恍然,揉揉他脸说:“我也没当你是大姑娘啊,你就是独宝,我怎么会不知道?甭管你是男是女,是大官还是平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我就是喜欢你,喜欢独宝啊。你逃不了了,这辈子我跟定你。”
“那我……娶你。”最后两个字像蚊子哼哼,沈砚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萧索红着脸重复:“我要……娶你。”
沈砚一怔,随即扶着车架笑弯了腰:“你娶我?你可知谁在上面谁娶,谁在下面谁嫁么?”
他耷拉着脑袋不作声,沈砚又问:“做上面那个才能娶,你觉得你能吗?”
“我……”萧索甚委屈,“我不能。”
“就是啊!”他不想承认又不得不承认的样子实在太有趣,沈砚禁不住捏他脸蛋,“你倒是有这个雄心壮志,可做不到,那不是白搭么?”
萧索恼羞成怒,软软推了他一把:“你才……你……”
事实证明他做得到,萧索实在无法颠倒黑白。
“我才怎么样?”沈砚牵着他手指笑问,“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索忿忿不甘地点点头,沈砚接着问:“那我这么厉害,你为何不嫁给我?”
“那么多人……我不想去。”成亲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而且现在人人都知道我跑了,我们……怎么回去啊?”
话音刚落,远处便有车马追了过来,上面坐着和后面跟着的,分明是沈三儿与十一,二人面色匆匆,必是来找他们的。
沈砚微一沉吟,将萧索扯下来,吩咐车夫:“快快快,赶车向东走,不到云中县别停!”
车夫应了一声,轻车无从,飞奔而去。
“快过来,咱们躲起来。”沈砚将马牵到草丛里,抱着萧索躲在后面,眼瞧着沈三儿驾车、十一骑马,从面前一闪而过。
“他们走了。”待扬尘散尽,沈砚拉起独宝,将他扶到马上。“你愿不嫁,那就不嫁罢,不逼你了。你不愿做的事,我都不逼你。其实成不成亲,我也无所谓,反正咱们也是长厢厮守的了。可总是患得患失,不娶到手心里不安稳。”
“那咱们去哪儿?”萧索动容不已,又有些后悔了,“……回家么?”
沈砚坐到他身后,对相反的方向,扬鞭便走。
他笑意深沉,直流进心底:“咱们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