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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2、涤荡重生 ...

  •   “阮桐!”

      萧索与沈砚同时大喊一声,只见他如玉山倾倒,沉沉坠在了地上,荡起一阵尘土。

      十一已带人攻破了城门,众军一拥而入,城头上放箭的敌军迅速被俘。仅剩的两三支流矢也被沈砚的佩刀挡了去。

      “谁让你来的!”他一把提起萧索,横眉竖目地问,“有没有受伤?”

      萧索吓得一个激灵,怔愣着摇了摇头。

      沈砚顾不上继续数落他,回身抱起阮桐,听他气若游丝却异常平静的声音说:“不用救我,正中心脉,必死无疑了。别怪他,你们都不必自责,是我撺掇着要来的。我是故意的,自己找死。”

      “为什么?”沈砚捧着他脑袋,眉心紧蹙,“为何要寻死!”

      “活不下去了,实在是……太难了。”他虚弱地摆了摆手指,唇边挂着一丝苦笑,“你知道我是什么人,活了这小半辈子,比人几世还难,真的活够了。”

      “我……”沈砚转头望了望天,逼回眼泪方敢看他,“我待你不好吗?”

      阮桐看看萧索惨白的脸色,费力地扯了扯嘴角,道:“你待我很好、好极了,没人待我这么好过,可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心思。你早瞧出来了,对么?天天看着你俩浓情蜜意,我现在才是解脱了。”

      “真是的!”眼角蓦地滑落一颗泪水,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听来似有无限委屈,“非到死才发现……居然这么喜欢你。真是恨死你了,眼睛瞎了才不喜欢我!”

      沈砚不觉笑了一声,却比哭还难看:“你很好,可我先有了人。就这么一颗心,实在掰不成两瓣儿。”

      “我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个,成心气我呢。”阮桐嘴角蜿蜒一道血痕,直流进脖子里。他原本妖艳,此刻更是妖得诡异,仿佛不是真人。

      萧索想要背过身去,留他们两个独处,却被他叫住了:“大人,你过来……我跟你说、说一句话。”

      “有什么未了的事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萧索伏在他耳边说。

      “并无别事。”阮桐向前挺了挺身子,低语道:“将军和我什么都没有过,那年你俩分开,他就抱了抱我,不出片刻又推开了,说我不是你。你说他……是不是很烦人?”

      “是……”萧索捂着嘴,几乎禁不住落泪。“他最烦人了。”

      “将军,将军。”阮桐伸着手乱抓,直到被沈砚握住,方安心道:“你听见了么?他嫌你烦人,我却从未嫌弃过。谁好谁劣……还不清楚么?”

      沈砚无奈地笑笑,尚不知如何回答,萧索先道:“是,是你更好,我比不上你。”

      阮桐嗤道:“别拿好话哄我,我都快死了,他扑过来,居然先问过你才……才来看我,难道我看不出来么?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就当真话听罢。将军……你……你附耳过来,我有一事告诉你。”

      沈砚依言照办,听他咕哝了一句,又见他两只眼睛热切地望着自己道:“我看好那些鸽子了,我并未……并未……送我回南去……我要回南。下辈子,若有……我必先遇见你,也该……该轮到……我了。”

      说毕,手劲一松,溘然长逝。

      萧索眼睛一酸,泪滴在他睑下,自脸颊缓缓滑落,仿佛他在哭。

      沈砚下巴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将他抱起身,传令道:“进城。”

      众军领命,立即开拔。

      城中此刻乱作一团,百姓身背细软、哭天抢地、四散奔逃,到处闪着火光、各地冒着浓烟,其萧条惨败比当日许凌抄家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索跟着队伍向里走,刚行到城主府门前,猛然见到大门口一个身穿绸缎棉服之人。他怀里抱着只包袱向外逃,慌乱间不择方向,几乎撞上军卒的战马。

      十一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人,喝道:“你鬼鬼祟祟跑什么?我们将军进城,下令军士不抢不夺,与民秋毫无犯,你们逃什么逃!”

      那人侧着头,叽里咕噜答了些番语。十一半个字都听不懂,扯着脖子叫萧索:“大人,这人说的鸟语,你快来听听。”

      萧索不会骑马,一直随军步行,闻言匆匆跑过去问:“他说的什么?”

      “喂,你再说一遍。”那人仍旧垂着头不动。十一性子急,拉起他脖子道:“你藏什么,抬起头来,给我们大人看看!”

      此时已是傍晚,冬日天黑得早,还未入夜已不能视物。

      手下兵卒送上火把,凑在他脸边一照,众人无不讶然,只见那人隆鼻深目、肤白胜雪,一双眸子漆黑明亮,两片朱唇如珠似玉,竟是个绝色美人。

      “你……”十一见过沈砚身边形形色色的美人,亦不好断言此人是男是女,因道:“大人,你问问他是女的不是。”

      萧索毫不犹豫地说:“是女人。涂杉男子剃发,额前是碧青头皮,此人黑发如墨,自然是女人。再说……”一手拉开那人怀里的包袱,“她抱着孩子呢。”

      十一定睛一看,果见那包袱里裹着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婴儿,长相与手里的女子有八分相似。“还真是。这是你的孩子?”

      那人又乱语几句,萧索道:“她说她是城主从云台国抢来的美姬,孩子是她的,但他们母子两个与城主所做之事毫无关系,求你们放了她。我看她也可怜得紧,你放她走罢。”

      “百姓可以放,城主的妾室怎么能放!”十一命人将她带下去,与萧索道:“这得问了将军,才能决定。他已抱着阮桐的尸身进府了,大人你要是想做好事儿,自己去问将军罢,我不敢擅专的。”

      “大胆!”旁边随行的文吏斥道,“大人乃皇帝亲敕的监军,此等微末小事,难道还不能做主么?”

      十一扬眉冷笑说:“什么监军不监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家将军为国征战,岂能受你们文官辖制?有本事你们自己打仗去啊!万一这女子是敌国细作,只是想要趁乱出逃,你担得起责任么?”

      “好了好了。”萧索拦住面红耳赤的二人,揉着太阳道:“我去问将军就是了,但只这个女子先押着也罢了,她手里的孩子总可以带进去照顾着。小小婴儿,禁不起这么多苦头,你将他交给我。”

      他又同那女子说了几句番语,将那婴儿抱了过来。

      十一白眼相加,命人快快带她下去,道:“赶紧进去,将军等急了。”

      沈砚已将阮桐停在偏殿,叮嘱下人多取冰块放在他身周。刚入乌云城,杂事颇多,萧索进来时,他尚未忙完,一面安排大军进驻城中,一面让十一给朝廷传报,以便询问下一步的作战计划。

      直到夜色已深,沈砚才进寝殿。他自顾自地洗手、换衣、铺地图,也不理会萧索。后者心中惴惴不安,想问他是不是气自己白日去战场的事,又不敢问,只好用手中的小人转移注意力。

      照顾一个婴儿颇不易,要给他喂奶,要帮他洗澡,要替他换衣,还要哄他入睡。

      萧索忙到深夜,都未顾得上好生喘口气。总算哄他睡下,他方得空歇歇,只是一静下来,手里没有事做,反而为难起来。

      要不要去和沈砚搭讪,他神色不好,看上去凶得紧,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况且,这样过去,颇放不下脸面。

      沈砚正在研究地形,萧索隔着两扇屏风之间的缝隙能瞧见他的侧影。踌躇再三,他还是磨磨蹭蹭地走了过去,硬着头皮问:“你饿不饿,吃饭了么?”

      “不饿,你自己吃罢。”他头也不回,语气淡淡的。

      萧索“嗯”了一声,自己出去吃饭,意兴阑珊地动了动筷子,又进去问:“真的不吃么?饭一会儿要凉了。好歹……吃了饭再忙罢。”

      “我知道,别管了。”依旧是漠然的口吻。

      萧索沉默片刻,小声问:“你是不是生……不高兴了?”他说过,再不生自己气的,眼下可不适宜捏他的话柄。

      沈砚终于看了他一眼,冰着脸道:“去里面,床上等我。”

      “哦,”萧索慢吞吞走进去,坐在床边暗暗揣测,不知他要做什么。

      沈砚许久后才动弹,却并未来见他,而是去外面吃晚饭。不多时,他漱过口走进来,在屋角的铜盆里洗了洗手。

      萧索见状,赶忙给他递上帕子。沈砚接过抹抹手,道:“过来。”

      他坐在方才的位置,待萧索耷拉着脑袋走到身前,突然伸出手将他按趴在膝上。

      “你做什么?”萧索一惊,紧接着屁股上便挨了几下。非同以往的温柔,他手格外重,显是拿捏好的力道。“别……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

      沈砚只是吓吓他,适可而止,将他拉了起来,按坐在旁边。萧索差点跳起来,羞愤地别过了脸去。

      “很疼么?”沈砚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捏捏他脸道:“说话啊,疼不疼?”

      萧索还未受过如此大辱,从前在刑部廷杖也只觉得疼而非羞愧,因此眼圈儿都红了,两手揉着说:“疼。你居然打我,我爹娘都没打过我!”

      “活该!”沈砚拽开他手,猛地拥住了他,“你个小混蛋,吓死我了!我还嫌打得不够狠呢,疼就对了,看你以后敢不敢不听我的话!”

      “是……对不起。”萧索吸吸鼻子,抽噎道:“我以后真的不敢了,都听你话的。你不能再打我了,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沈砚揉揉他后背,叹了口气,“以后乖乖听话,再不打了。轻轻拍了两下,有这么疼么?”

      萧索一口咬上他后颈,想要重一些,又心软舍不得,只做个样子说:“比这个还疼一倍,你说疼不疼?”

      沈砚回手摸摸齿痕,摇头道:“没感觉。”

      “厚脸皮。”萧索扁扁嘴,“我不是牛虻,自然咬不疼。”

      “看我怎么整治你。”沈砚翻身坏笑。

      萧索反应过来,脸色瞬间窜红,歪过脑袋说:“我都怕极了,你还轻薄我。”

      “就是知道你怕,所以我才安慰你啊。”萧索软在榻里,累得眼睛睁不开,沈砚给他盖上被子,顺顺他头发,又描描他眉骨,道:“困了么?困了就睡;不困的话,我有事跟你说。”

      “……不困。”分明困得嗓音发粘,他还是要嘴硬,瓮声瓮气问:“什么事?你说吧。”

      “阮桐的事。”沈砚道,“还有你抱来的那个小东西。”

      萧索强打着精神说:“看来十一都告诉你了,她父母有错,总不能连累他。我想先照顾着他,再问问你,能不能把他母亲放了?”

      “不能。”

      “为何?”

      沈砚面色一黯,唏嘘道:“那女人已经死了。”

      “什么?”萧索顿时困意全消,撑着身子问他:“怎么会这样,是谁杀了她?她只是个姬妾,你为什么不肯放了她?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不是我,”沈砚忙稳住他,“不是我们杀的她。她是毒发身亡,十一说她与这乌云城城主,还有那满屋子的姬妾婴孩,都是同一个死法。想其情景,应该是她出逃前,城主便备好了毒药,让所有人和他一起殉城了。可能她不愿意,才逃了出来,只是到底沾了毒,所以才死了。”

      “那孩子呢?”萧索一阵后怕,这城主如斯狠辣,亲生子女都不放过,岂会手下留情。

      “这不是没事儿,现在还睡着,肯定没中毒。”沈砚拍着他道,“别怕,大不了咱们养着他,正好你不是早就想抱一个了么。这是个男孩儿,你带回家正好给你爹娘延续香火,岂不好?”

      萧索的确喜欢,只是未想到这一层,犹疑道:“那……你愿意么?他随谁姓好?将来学文学武,进哪里的学堂?他会不会不认我们两个男子?他有番人血统,母亲是云台国人,万一将来和咱们生得不一样,被人指指点点怎么办?”

      “这哪儿跟哪儿啊。”沈砚笑着刮刮他鼻梁,“刚抱了不到仨时辰,你就想这么多有的没的。这孩子生得怎么样都不要紧,只要好好教他,心性不错,就行。你对他好,他自然也对你亲,怎么又会不认你呢?至于学什么,将来看他喜欢。姓肯定随你,不然还叫给你延续香火么?我二弟有孩子,我家香火不愁续。行了,还有什么问题?”

      “还有。”萧索如实点头。

      沈砚笑说:“那就问。”

      “抱来的孩子,又没有父母,怎么上户籍呀?”萧索甚担忧,“而且我们根本不会照顾幼子,现在没有准备,遇到问题怎么办?还有还有,我们在前线这样危险,带着他会不会不方便?别的……我暂时想不出来了。”

      沈砚搂着他说:“首先,上户籍不用你操心,我明日就写信给户部的徐大人,让他帮我办这事。其次,没有谁是生下来就会照顾孩子的,就算准备,也不过十个月,和咱们一样手忙脚乱,这不是什么大事,找个带过孩子的侍女跟着就是了。再有,现在打仗虽然危险,可我们把他留在这儿,岂不是更危险?你只要乖,听我的话,别再像今日似的乱跑,带着他就无事。现在能放心了吗?”

      “好的吧。”萧索躺下盯着帐子看了半晌,脑子懵懵的,真有一个他和沈砚的小童了,简直像在做梦似的。

      他越想越兴奋,抓着沈砚手臂说:“咱们给他起个名字吧。”

      “你起,我不会。”沈砚胸无点墨,甚有自知之明。

      “不必多么文,要有意义才好,也得朗朗上口。”萧索道,“哦对了,还要寓意好。”

      沈砚思忖半日,无能为力:“不行,还是你想罢。”

      “那我想想。”他默默许久,脑中闪过许多词,竟没有一个满意,“想不出来,叫什么好呢?”

      “叫‘想不出来’算了。”沈砚哧哧笑道:“萧想不出来,多特殊啊!”

      萧索轻轻捶他一下:“胡说,不要瞎开玩笑。叫……萧深?字涤生,如何?”

      “深,沈,挺好的。”沈砚喜滋滋问,“涤生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遇见这样的大难,为我们所救,正是于涤荡中重生。就叫这个罢,好不好,好不好?”萧索抓着他手左右乱摇。

      “好好好,都听你的。”沈砚笑笑,“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反正不懂。”

      萧索甚满意,安静不过片刻,又问:“你方才说要与我说阮桐的事,是什么事?”

      沈砚经他提醒,想起之前的话,道:“说到这个,你可知阮桐的身份来历?”

      “不知道。”萧索道,“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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