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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长亭送别 ...

  •   从兵部出来,又转道去了户部。萧索跟着沈砚忙前忙后,领牌子取东西,看着人将粮草一捆捆装车,心里知道,每过一刻,相聚的时间便少一刻了。

      忙完已是傍晚,纪子扬刚好回来。他满头大汗,脸上挂着农夫看见麦子丰收时才会露出的笑容。

      沈砚一见,知道事成了。

      萧索回去一头扎进厨房,整治了几样沈文玉素日爱吃的菜馔,送到卧室与他共享。沈砚如往常一般,很给面子地一扫而空,碍着明天启程,怕误事,因此并未饮酒。

      晚上二人缠绵温存一番,做了些不可言说之事,酣畅淋漓,以萧索眼泪流尽为止。

      沈砚抱着人,靠在床上出神,不知在想什么。萧索摸摸自己肋骨,不确定地问他:“我是不是太瘦了?听说你们都喜欢有肉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笑了一声,按着伏在自己身上的人道:“你什么样儿,我就喜欢什么样儿。”

      “油嘴滑舌。”萧索禁不住勾起嘴角,“这样的话别人都不好意思说,就你说起来如此顺嘴。”

      沈砚振振有词:“我口说我心,心怀坦荡,没那些弯弯绕,想什么就说什么。我又没撒谎,这儿就咱俩,我有什么不能说、不好意思的。才不像你,脸皮比樱桃皮儿还薄,稍加作弄,就脸红,还哭。”

      “我会努力的,脸皮也会变厚的。”萧索叹了口气,翻身躺在他旁边,道:“我现在能忍住了。不过明天送你走,我可能还会哭。”

      “不行。”沈砚大手盖在他眼睛上说,“什么时候哭都行,就明天不行。”

      “为什么?”他问。

      沈砚隔着手亲了他一下:“因为明天我一走,没人给你抹眼泪,也没人哄你了。”

      “那我要是忍不住怎么办?”萧索很没有志气地道,“我肯定忍不住,我也没办法。”

      “现在就睡觉,明天忍不住,就不让你送我去了。”沈砚故意吓他。

      萧索这条鱼,最逃不过他的钩,立刻拉拉被子道:“我就睡,你熄灯。”

      室内只有两支蜡烛,光线昏暗,并不耀眼。沈砚下去吹灭火苗,顿时万籁俱寂。他却没有睡,怔怔望着床帐,一丝困意都无。

      和独宝厮守的最后一夜,前路渺茫,危机四伏,他不是不担忧。更令人难以放心的是,萧索独自一人留在京中,应付朝中那些人,尤其是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张云简时时在侧,简直如入豺狼之穴。

      若是一头猛兽,也罢了,偏是一只小绵羊,只怕连骨头都要被人煲了汤。

      他已派人去谢府打点过,请谢逸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对这位学生无论如何多照顾些,莫令他卷入是非,成为人人瞄准的标靶。

      谢逸倒是很爽快,他家里的小儿子从军,多亏沈砚照应,故而对其颇为感激,早先在萧索殿试时已应沈砚之托帮过忙,此次也不在话下。

      当初萧索入仕,沈砚情知这一淌浑水蹚不得,只是不能更不愿阻拦。他别无善法,便去求了皇帝当年做皇子时的老师、掌管吏部的谢逸,请他将萧索分进御史台。一来此举暗合皇上心意;二来有言浚看顾着,别人不敢欺负他,便如进了自家后院一般。

      自然,萧索并不知道这些。

      他平坦的仕途,终究要有人为其铺路。当初沈砚说的不错,他需要他,朝堂深似海,他总得要他保驾护航。

      今夜的月色刚好,清光皎皎影团团,透进未下帘幕的帐幔中,柔和如池水荡漾。

      沈砚撑着胳膊看独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可真好看,沈大将军想不出高深的词汇形容,他只觉得好,就是好而已,没有旁的。

      萧索睡着时也那样安静,规规矩矩地躺在这里,两只手交叠在身前,被子盖到领口,仿佛梦中还在恭敬行礼。他的眼睛闭着,睫毛在睑下投射出两道暗影。那一管鼻梁直挺秀气,带着几分清冷,嘴唇却冲淡了孤傲的气韵,唇珠玲珑小巧,张口时的形状像一颗心。

      好可爱。

      沈砚鬼使神差地俯下身,亲了亲他笑起来会有梨涡的脸颊。

      真软。

      岂料萧索睡得轻,一下便惊醒了。他还迷迷朦朦的,似乎有点儿懵,揉着眼睛怔忪半日,糯糯道:“你偷亲我。”

      “我没有!”沈砚想都没想,下意识地扯慌掩饰。

      萧索一愣,“哦”了一声,合上了眼帘。

      沈砚长舒一口气,好在他睡得迷糊,没有被抓住。轻松不过片刻,又听他疑惑的声音道:“你偷亲我了。”

      “我……”沈将军一时语塞,东拉西扯地解释说:“那个……月亮很好,我就不小心亲、亲着你了。我其实……其实……”

      说着说着,忽然憋闷起来,“哼”了一声,恼羞成怒道:“是啊,我亲你了,怎么样?我的人,我想亲就亲,谁管得着!”

      “你干嘛偷着?”萧索一如既往地低声,似乎还未苏醒过来。

      “因为——”沈砚也不知因为什么,素日巧舌如簧,此刻却完全没了辞令如锋的架势,强搂住人,忿忿道:“快睡罢,一点儿都不乖。”

      “你才不乖,偷亲我。”

      他最后咕哝了一句。

      翌日天不亮沈砚便起了,萧索浑浑噩噩地跟着他,寸步不离。二人长在一起似的吃过早饭,收拾妥当,预备入宫辞别圣上。

      萧索像条攀着墙垣的爬山虎,在马车里抱着他不肯松手,一样样地嘱咐:“你走了以后,每天都要给我写信,你答应过的不许说话不算数。信写得越长越好,啰嗦一些也没关系,尽量啰嗦。每天做什么、想什么、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看什么……总之事无巨细,都要写下来。你不爱写也没有关系,让阮桐帮你写,你口述,再寄回来,我天天等着看。”

      “还有啊,出门在外,自己要多保重,注意安全,千万别争强好胜,保命最要紧,求求你为了我,一定要做缩头乌龟,切莫不顾命地奋勇。饮食上要精心,别饿坏了,也别一高兴就滥饮,容易出事的。对了,那豹子是野兽,厉害得紧。你别逞勇,和它们硬碰硬,还是有把握时再出击。还有还有,我给你带的衣裳你……”

      沈砚及时捂住他的口:“我都知道了,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会照顾自己的。你别操心了,倒是多管管自己。我走以后,你多跟在谢逸身边,凡事看着他行,自己别强出头,否则给人家暗害了都不知。尤其是现在升了官,更点那些人的眼了,你得时时小心注意着。”

      “张云简你尽量躲着些,恐怕我不在他会更猖狂。不过你放心,我已有了制他的办法。你别太牵挂我,闲了就自己找点儿事解闷。我都没事的,你别总是自己吓自己。我会记着给你写信,你放心。只是战时消息不灵通,信函传送,路上意外甚多,若是信一时没到,不必太着急,再等等就是了。在家乖乖等我,别到处乱跑。”

      “我知道了。”萧索点点脑袋,“我都听你的话。”

      沈砚笑着揉揉他头顶:“乖。”

      他们到时,三军已整装待发。沈砚登上高台,拜将受符,饮过皇帝的辞别酒,挥手向众人示意,引得呼声震天摇山撼岳。

      礼毕,沈砚跨上御驰马,扬鞭下令开拔。他并未高呼,也未大吼,只跟十一吩咐了一句,旁边立刻有斥候飞马在队伍中报信。

      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似有千斤重。众军领命,气势如虹地向前进发。萧索一旁看着,内心深处感慨连连。

      他真的是个将军。

      这样一个人,居然喜欢自己。

      萧索以天子的名义,同百官随军送他,只是旁人走了两步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只有他一直送到城外洒泪亭,实在不能再送,才不得不停下来。

      沈砚命令队伍继续前行,自己驻足与萧索道别。

      今日有风,吹得衣袍飒飒作响,萧瑟如愁绪。

      他将人按进怀里,久久不肯放开,直到肩头的衣裳沾湿了,才捧着他脸道:“独宝乖,在家等我,我一定平安回来。到那时,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他穿着盔甲,衣服是冷硬的,神情却甚温柔。此刻在萧索眼里,他就是拢着光的神祗,说什么便是什么。

      “好。”萧索哽咽得字不成句,眼泪婆娑地看着他,“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会很听话的,你说的我都记住了。”

      “那就好。”沈砚又吻他,笑中有泪,夹杂着酸涩,“别哭了,多好看的脸蛋,都哭花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做和尚。你放心。”

      萧索搂着他腰,拼命地点头。

      二人纠缠不清,谁也不肯先放手。

      十一见大军已远,提点道:“爷,该走了,再不走就跟不上了。”

      “真的该走了。”沈砚抚着他脸道,“别这样,我走得也不放心。”

      萧索默默片刻,慢慢离开了他的怀抱,却还牢牢抓着他指尖。正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停顿半晌,他终于狠狠心,背过了身去。

      沈砚定定看了他一眼,回身上马,疾驰而去。

      萧索耳边马蹄声催,渐渐飘远,消失于茫茫天地之中。队伍走了,沈砚也走了,此地只剩了他一个,并这广袤无垠的荒野。

      山南山北蓼花红,尽是离人眼中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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