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5、天涯再见 ...
-
他们吻得动情。
萧索脑袋搁在他肩上,急促地换着气,血液慢慢回流,清醒了一些。沈砚摸了摸他的脑袋,低笑道:“这蒲团太硬了,硌坏了你,咱们走吧。”
“我站着走走……”萧索脸红红的。
沈砚不禁调侃:“这墙上还带着血腥味儿呢,满屋子的刑具,你敢乱转吗?”
萧索抬起头,环视一周,很诚恳地道:“不敢。”
“那就是了。”沈砚将他拉起来,走到对面,指着梁上吊下来的几根麻绳说:“看见这个了么?虽然只是一条绳,但给人带来的痛苦,绝不亚于这里的任何一件刑具。把人手腕捆了吊在上面,另一头调整长短,让你的脚将沾不沾地搭在地上。想要站住,就得使劲儿踮着脚。这么不上不下的,凭你多有骨气,天大的秘密管保一下午的功夫也招了。若不招,这么不吃不喝地吊上四五日,必死无疑。”
萧索心里发寒,扑进他怀里,搂着他腰问:“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吓唬吓唬你呀,否则你会扑上来抱我么?”沈砚不怀好意地笑说。
“你——”萧索气极语塞,一把推开他,“快出去!”扁扁嘴,转身便走。
沈砚一径追出去,涎皮赖脸地搂着他说好话,按着人在脸上四处吻。萧索禁不住他闹,又怕被人看见,只得罢了。
二人刚走出两步,那边墙后忽然传来喁喁交谈之声。萧索不肯听墙角,拉着他往外躲。沈砚却不拘小节,探着脑袋向不远处偷窥。
“快别看了,君子慎独,叫他们看见有什么意思。”萧索还不甘心,竭力劝他。
沈砚摆摆手,将他夹着腋下悄悄地向那边走,耳语道:“快看,他们抱在一起了。”
灯光下的墙壁上有两个剪影,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半蹲在床边,前者的手正一下下抚摸后者与他影子交叠的脑袋。
“啧啧,”沈砚笑道,“没想到啊,这程池有两把刷子,竟能将那木头刘思文治得这么服服帖帖、小鸟依人的。”
萧索红着脸道:“别、别看了……走罢。”
沈砚正在兴头上,瞧得高兴哪里肯走,语声甚是雀跃:“等等,等等,再看一会儿。说不定这俩人还要香个嘴儿呢!”
“那你自己看罢。”萧索冷着脸道,“我走了。”
“哎——”沈砚捏着嗓子唤他,踌躇须臾,终于恋恋不舍地跟上他。“你去哪儿啊?他们不是没干出格的事儿么,我就看看。”
“他们干不干出格的事,和你偷窥有何关系?”萧索一脸正气,“反正你不能看,看了就不对。”
沈砚无奈,双手高举过头顶讨饶:“好了好了,我错了好不好?我偷看别人谈情说爱,老天爷明儿就让我长针眼。独宝别生气,沈砚知道错了。”
“你就贫嘴罢。”话虽如此说,萧索仍是笑了。
他的嘴大约开过光,誓言灵验无比,翌日左眼便肿了起来。脓水撑得皮肤亮晶晶,活像吹了口气在眼里。
萧索从阮桐那里拿来药膏给他擦,一面涂,一面还不忘教训:“这都是你昨晚口无遮拦,胡说引起来的。看你以后还偷看不偷看了。”
沈砚唉声叹气一早上,心里正烦闷,听见他的话更颓唐了些。他伸手去够靶镜,想看看自己如今是何面貌。
萧索却藏着镜子不给他,只说:“你不要看了,横竖两日就好了,忍一忍罢。”
越是如此,沈砚越是要看。萧索焉能敌得过他,三两下被他抢走镜子,只听他一声长啸,又远远将镜子扔了出去。
萧索忍俊不禁,抿着嘴道:“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看,就是肿了些、红了些,像蜜蜂蛰的。害火眼都是这个样子的,你不必太在意容貌,我不嫌弃你。”
“我嫌弃,本将军再也不出门了!”沈砚捂着脸说,“快吩咐下去,痊愈之前,谁也不准进来。”
话音刚落,十一便在外请见。
沈砚如同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孔雀,说什么也不肯让他进来。萧索无法,只得给他缚上一条手帕,道:“这样好不好?我牵着你出去,就像盲人一样。”
“好好,这样好。”沈砚颇感欣慰,抓着他手大步向外走,“就是瞎了也比丑强!”
十一进来看见这副景象,不知他家将军又作的什么妖,暂压一腔好奇,回说:“爷,杨维举的叔父找到了,此人还算老实。我已让他录了口供,签字画押了。您的奏折若写好了,便给我罢,正好我一道拿了去通政司,让他们呈给皇上御览。”
“不成。”沈砚却摇头,“此案皇上交给了大理寺,咱们不能擅自干涉,这折子不能递到御前。这样,你拿着口供和我的折子,去交给卫岚,叫他给皇上汇报此事。我这儿另有一封求情的密折,原是要亲自交给皇上的,但我如今出不了门,你将它送进宫去罢。”
十一答应着,接过折子,躬身退出。走到门口,他又磨磨蹭蹭折了回来,颇踌躇道:“爷,您……那个,萧大人虽好,您也得悠着点儿。您那眼睛……您是不是节制些?”
“滚——”沈砚起身丢出一只茶杯,“混账,胡说八道!”
萧索望着悻悻而去的十一,回头讪讪说:“都怪你,他们还不知怎么编排我呢。”
沈砚摸索到他伸到眼前的手,道:“他们也没说错啊,我可不就是跟你纵乐过度,才闹出这病来的。”
萧索纤细食指戳了戳他额头:“你再胡说,好得更慢了。”
一语成谶,沈砚的眼睛整整七日才彻底消肿。
七日后,逆书案已然告破。言浚又适时上书请辞,称自己身体不适、病痛缠身,实在无能再为朝廷效力,愿学南山豹、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世事,专心修养。
朝臣素日七嘴八舌,这一次却都没有出声。
谁都知道,皇帝与言浚是那等关系。此刻他想走,皇上未必肯放。再者说,全身而退,未免太容易了些。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桓晔竟准了。
言浚走的那日,天上落着一场秋雨。阴阴沉沉,无限悒郁。
沈砚与萧索并未避嫌,一早便去言府与他会和,光明正大地送他出城。
言府的老宅子典了出去,家人也都遣散了,如今一派萧条。他们族中人口虽多,但俱都没落,言浚得势时,是他们的摇钱树,此刻失势,却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祸患,并无一个与他共进退。
他的行李不多,不过几只箱子,并些许做官时攒下的积蓄,一辆马车便装满了。
沈砚将他送到城外,还要再送,却被他拦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别再走了,十里亭已然到了,就到这里罢。”
言浚的云鹤袍留在了宫里,桓晔终究未见他最后一面。他此刻穿着半旧素袍,头上束着一根帛带,人却还是温温润润的样子。
“行了,行了。”他拍拍沈砚的肩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别这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咱们还有相见之日。”
萧索抱着希声,与她一般红着两个眼圈道:“大人,此去路途艰险,可要保重!”
他不说,大家也心知肚明。言浚能否平安出京,还是未知之数。若是路上出些事,神不知鬼不觉,这个人便如烟尘,消失于世间了。
如此,众人都可安心。
言浚抱过希声,笑道:“没事儿,别担心。皇上说过,他会放我走的。现在虽然提前了些,但想来也无事。对了,我一走,都御史出缺,我已向皇上保举了你。”
“我?”萧索皱眉道,“谭大人、司大人,他们……”
“司南志不在此。”言浚紧紧手里的小姑娘,又道:“我举荐了谭昭荟做右都御史,他的确更适合外放。你和我不一样,你手上没沾过血。好好干,前途不可限量。”
萧索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言浚也不再多说,怀里的希声张着手臂非要找沈砚:“爹爹,抱我。”
“乖。”沈砚接过她,柔声说:“咱们不会分开,爹爹保证,不久就去看你。”
“好了,别胡说了。”言浚叹了口气,“天色不早,我们该走了。”
言毕,那边忽然传来一声:“等等!”
沈砚转身看去,见是一身翠袍的卫岚骑着马冒雨而来。他未撑伞,额前的碎发都打湿了,身上斑斑点点、潮气蔓延。
“我来晚了。”卫岚匆匆赶上来,猛地拥住言浚,半晌,放开他道:“抒怀好狠的心,竟不等我,就要悄无声息地走了。若我不及时赶到,是不是此生再见不到你了?”
言浚默默片刻,望进他眼里,道:“你我此生…… 算了,你能来送我,我很高兴。”
四大一小,相对无言,原本满心的话,此刻却一句说不出口。远处马车正等着,言浚只得催促:“行了,送也送过了,都回去罢。”
陆宇还在那里等他。
沈砚昨日便见过他了,是他自己登门求见,要叩谢萧索大恩。祁王党倒台,他的心愿已了,该是时候离开了。
“他很好,必能照顾好你。”卫岚瞥了一眼停在十丈之外的褐色马车,意有所指地说。
言浚顿了顿,道:“他不一样,我……”
“我知道。”卫岚打断他,“不必说,我都知道……早已想清楚了。”
言浚点点头,又对沈砚道:“皇上身边的内侍高升,他是陆家从前的书僮。陆宇能知道皇上将祁王给的药赐予你,也是因为他报信。还有京兆府尹高笠,他是高升同父异母的弟弟。不过他跟陆家,并不亲密,做事只求独善其身。这两个人,若到必要时,你可以用。”
萧索暗暗惊异,万没想到这一层,听沈砚道:“我说呢。这份心意,我领了,替我谢谢他。”
“不必,这是他给你们的谢礼。”言浚重新抱过希声,举着伞道,“好了,天涯虽远,后会有期,我们走了。”
沈砚伫立良久,看着他缓缓离去,登上马车,调转车头,渐渐地,渐渐地,消失在了茫茫烟雨之中。
“走罢。”萧索拉拉他衣裳,“咱们也该走了。”
沈砚怅然若失地回过神,与卫岚道:“我们走了。”
“且慢。”卫岚一面翻身上马,一面问:“你可听见朝中的新闻了?”
“什么新闻?”沈砚害眼疾,已有数日不曾上朝。
卫岚拉着缰绳道:“樊将军大败,被人生擒。”
边关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