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府衙查档 ...

  •   翌日清早,沈砚带着萧索、十一并两队护从,浩浩荡荡去了越州府衙。

      毕竟是圣旨在手的人,走路都比之前神气了几分。沈大将军手里一封黄绸密旨,陈几顾纵然脸色不好看,却也不敢阻拦,捏出一个阴沉的笑,道:“不知将军奉旨来查什么案,下官可能相助一二?”

      沈砚自然不会托底,只道:“府台大人太客气了,哪有什么大案可查。就是前日皇上来信说,沈某读书太少、文墨不通,颇给朝廷丢脸,在家丁忧这三年不能虚度了,所以特准沈某来府衙翻翻文书,也好学着处理些经济民生的事务。”

      陈几顾拱手笑道:“哎呀,那可恭喜沈将军了。皇恩浩荡,这是有意栽培将军啊。只怕三年一过,圣上就要提拔将军督办军政要务了吧?”

      沈砚也同他打哈哈:“陈大人太抬举沈某了,字都认不全,还督办军政要务呢。”拍拍身后萧索的肩,道:“这不,连看封文书,都得找个书生帮着念。”

      萧索垂着目光,向府台拱了拱手,并未多言。

      陈几顾斜睨了他一眼,道:“萧秀才可是涿阳有名的神童,学问深得很,堪称两脚书橱。沈将军真是人中龙凤,目光如炬,竟一眼挑中了萧秀才,识人的本事,下官是万万及不上了。来日继续高升,可莫要忘了提携下官。”

      “哪里,哪里,借陈大人吉言。”沈砚谦虚几句,又听他道:“将军初涉地方政务,恐怕不熟悉。下官这里有两个书办,一张一王,刑名钱谷都极通晓,将军尽管带去吩咐。”

      他身后果然走出两个人来,姓王的高瘦黝黑,姓张的矮胖白净,两个人倒都是一副精明相,王书办瞧着沉默寡言些,张书办却是外憨内强、怒时尤笑。

      沈砚道过谢,便带着随行人众钻进了卷宗库。两个书办紧随其后,亦步亦趋,满面写着“监视”二字。

      十一借机拉开两人,笑道:“二位,怎敢劳动二位大驾!这厢有上好的茶,是小的从京中鸿渐楼带来的,二位不嫌弃,且来饮一杯如何?”

      他精,别人也不傻。

      张王二人异口同声道:“沈公子相邀,原不该推辞。但我二人身份低微,当不得如此礼遇。况且陈大人命我等前来相助沈将军,如今文书一本未看,岂有躲懒偷闲之理?”

      沈砚瞥了二人一眼,心知这两贴牛皮膏药难以摆脱,只得继续做戏。他随手从架子上拿起一本书册递给萧索,道:“本将军嘴把式,识字却不多。烦劳萧秀才念来听听。二位书办在侧,若有不懂的,我就只管问了。你们可别嫌烦。”

      “岂敢,岂敢。”张王忙作揖。

      萧索手里拿的是本刑狱的老卷宗,翻开一页,清清淡淡的声线中规中矩地道:“天启二十九年孟春,贼匪号‘铁手人屠’者于越州府辖内犯案,杀五人,伤二十一人。五月,案件上报大理寺。六月,先文帝御批,大理寺单签,发海捕文书,行文天下各道州县,严令通缉铁手人屠,赐州府就地正法之权。七月,此贼于京城落网,押于天牢内候审。”

      说到此处,萧索忽然一顿,看了眼沈砚,继续道:“八月,文帝崩,今上即位,大赦天下,铁手人屠下落无踪。次年九月,此贼又于剑南道流窜作案,杀三百零四人,伤一百三十八人,无一生还。案件上达天听,举朝皆惊。”

      “今上明发谕旨,合并两案,命刑部与大理寺同勘。十一月,铁手人屠于涿阳落网,后因械斗致死,仅捕获余众从犯三十二人。此案由越州知府陈几顾亲审,时任江南道提点刑狱刘明玉监审。众嫌犯皆供认不讳,事后或斩或流配。十二月,案卷呈交大理寺复核,无一驳回,后移交刑部归档入库。”

      沈砚摆摆手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本将军早听过几百回了。换下一个,再念。”

      萧索翻过一页,继续念了下去。张王二人侍立在侧。沈砚眯着眼、翘着腿喝茶,偶尔皱皱眉,眼神一扫,张王必有一人解释原委,言辞切中要害,一针见血。

      沈砚表面装得淡然,心中却暗暗佩服,竟不知两个小小的书办,功力也这般深厚。他因常年带兵,少与衙门口打交道,又隶属皇家卫队,连兵部也不常去,所以不了解。

      其实衙门里的书吏虽然官微,却是世袭,人人手里一本账,记录的都是买也买不到的资料旧规。单凭办事的阅历,上能辅理军民要务,下能辖制地痞乡绅,是真正的实权派。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即便官再大,也免不得同他们打交道。若是言语间得罪了他们,或是行事不周到,将来指不定在哪里吃绊子。因此,即便是封疆大吏,对书办们也是客客气气。

      如此念了一上午,沈砚满眼晃金星,头昏脑胀,身上的两贴膏药却始终撕不去,一面暗骂陈几顾老混蛋,一面腹诽地方官非人哉。

      萧索也不好受,念得口干舌燥,灌多了茶又隔三差五跑圊厕,着实窘迫。沈砚心里不落忍,趁着中午,便要回府用午膳。

      一行人方走到门口,陈几顾便追上来邀他们衙内用膳。沈砚不好推辞,便带着萧索去了府衙后花厅。

      陈几顾准备得周到,一席饭不奢也不俭。小厮递上竹筷,沈砚却不动,从怀中掏出一副银筷,笑道:“府台大人别怪罪,这是我多年的臭毛病,吃饭的家伙事儿随身备着,使不惯旁人的。”

      陈几顾陪席,他倒不信饭菜会有毒,但以防万一,还是有备无患。

      “下官岂敢怪罪,将军真是至情至性之人。”陈几顾扯了扯嘴角,又道:“将军久惯行军,不知在军中是否也自备餐具?”

      沈砚拉开萧索,命他站在身后,又道:“这个自然!当年西征萨嘛罕国,城破之时,敌军首领还在里面炖骆驼吃。正好本将军撞上,掏出筷子和他们拼了个桌!此事被圣上得知,还下旨申斥过,贬了沈某一级。”

      陈几顾朗声大笑,同沈砚觥筹交错,直饮到下午方罢。

      回去时,一日不曾进食的萧索坐在马车里,肚子很不争气地叫起来。先时不过是轻轻的蠕动声,后来越叫越响。萧秀才侧头看着窗外掩饰,不觉红了脸。

      沈砚酒意半酣,正靠着车厢闭目养神,闻声牵过他的手安抚。萧索竟也不躲。沈大将军很是受用,心想:“钻过一张被子,果然就不一样了。”

      他仰着头、瞑着眼解释:“陈几顾的饭菜,我不放心你吃。十一提前回去命厨子备膳,咱们到家应该就做好了。”

      萧索的脸益发红,嗓子里“嗯”了一声。沈砚低低笑起来,半拉半扯,将他按在怀里抱着,心下一片满足:真乖,真软和。

      夜半,沈砚翻来覆去睡不着,怀里空荡荡的。从前还能忍,尝过一次竟忍不住了。他又暗暗想,或许萧索同他一样也未可知。

      之前为装清高,他每每都是命十一去找萧索。如今赤诚相见,沈砚也不再装腔,自己披着衣服去敲萧索的门。

      他还不曾睡,抱着两本书在灯下看。沈砚一面感叹他家独宝不容易,一面又想,或许该用点手段、走点门路,替他谋个功名。

      萧索开门见是他,微感惊讶,忙请他进来坐。沈砚半个身子倚着书案,瞧见满桌的圣贤书,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坏主意,看看萧索满面的天真虔诚,又放弃了。

      昨夜才第一回,今日便来邪的,恐怕要吓坏他。

      “写的什么?这么认真。”沈将军对他的忽略很不满意。

      萧索捧着纸,道:“将军,这是今日念过的那个案子。学生默了出来,觉得有些不对。”

      沈砚扯来一看,的确是铁手人屠的案情经过,皱眉问:“这不挺对的,哪里不对了?”

      萧索道:“这案卷里,一无堂审经过记录,二无签供画押之词,三无现场勘合详述,
      四无人证物证罗列,五无律法适用细则,六无结案陈词文书。寥寥几笔,如何就定案了?”

      沈砚摇头道:“这案卷不过是大略记述案情,正经卷宗文书都在大理寺和刑部存档。按本朝规制,流刑以上的案子,都应移交大理寺。这里记得不全,也不足为怪。”

      “原来如此。”

      萧索想了想,又问:“既然此案牵涉如此广,为何不交给大理寺审,而是府衙审结,才上交大理寺复核?而且即便相应证据要交往刑部或大理寺归档,这堂审就在越州府衙,为何连一份记录的底都没有?”

      沈砚点头道:“你问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我让人去京里问问大理寺卿卫岚,或许能查到记档。”

      萧索不过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如此重视,忙道:“将军不必如此当真。此案毕竟是旧案,与冒领恩赐银也无甚关系。学生不过是好奇,随便说的。”

      沈砚暗笑,看他这踧踖不安的模样,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般,其实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起了促狭的心思,勾起一边唇角,笑问:“你的好奇,今后都由本将军解了。如此,可好?”

      萧索垂目不言,睫毛在烛影中簌簌抖动。看在沈砚眼里,却像是蝶翅轻扫心头。他不肯回答,却并非不感动。

      二十四年,从未有人如此待他。

      谁知沈大将军下一刻便开始不正经,揽着他的腰问:“我如此待你,你要如何回报?”

      此时此刻,难道不是应该发誓自己不求回报吗?

      萧索怔忡,身子忽然一轻,被他扛上了肩膀。“将军,你做什么?将军快放学生下来,深更半夜,有失体统!”

      沈砚一面向卧房走,一面笑道:“正是深更半夜,才当如此!”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