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色花》罗刹灵主

81、请君入瓮

　　“看来暂时不必担心平鑫的性命了。”封釉将手中的字条至于烛火之上，看着它变成一团灰烬，喃喃自语。

　　这样一筹莫展的死局，只要能暂时保住性命，已经是幸运至极。

　　但是封釉仍然感到内心悲戚，她想起几个人匆忙逃窜前，她对平鑫说的那些话。

　　保金兰会、保许贤姑，这是两种不同的走向。或许她早已经知道，对平鑫的劝告是多此一举，这个女人对许贤姑有一种子女般的依赖，更将她视为整个金兰会的心脏与信仰。

　　浓郁的茶香先是侵袭她的鼻子，那氤氲的气息盘旋在空中，沾湿她的睫毛，也让她疲劳的大脑暂时放空。

　　“可是，若是你有了危险，那些理智管什么用呢，我也一定会为你身陷囹圄，我可没什么指摘别人的资格……”

　　封釉缓缓转过头，看着正在布茶的姜罂，不由得弯了弯眼睛，露出些戏谑的神色来：“这松萝香你还真是不要命的点，那女人要哭了罢。”她想着甚是有趣，明月心像一个老母亲一般，有时候对叛逆的子女毫无抵抗之力，每天发发疯，然后无力的扬长而去。尤其是自封釉日渐体虚后，姜罂便喜用这种极其昂贵的松萝香为她安眠。

　　姜罂的指尖趁着茶香一点一点的抚上她的面颊，泛着淡蓝色的眼只看着那被火灼伤的伤痕，即使经过名贵的药物，那些狰狞的火痕消散了许多，可是淡色丝线纵横交错，却是永远除不去的痕迹。

　　封釉便握着她的指尖笑：“不打紧的，我原本便不是什么美人。何况，女为悦己者容，你觉得我好看就成。”

　　姜罂眨了眨眼睛：“明月心说咱们是天瘸地哑呢。”

　　封釉便笑不出来。姜罂被姜氤所伤，后来又因为救自己损耗元气。更重要的是，依照明月心不小心透露的话，在她没有认识姜罂的岁月中，这个孩子有漫长的漂流期，与胡儿游客为伍，在天地之间飘荡，受过的伤痕不计其数。

　　或许是她的眼睛太过灼热，还隐藏着一丝忧愁。姜罂彗性通灵，只是臻首轻言：“这里并不是第一次受伤”，她将封釉的手移到自己的小腹上，“从前，我离开山谷之中，曾经有渔人将我当做鲛人网罗起来，为了防止我逃跑，便用鱼叉刺伤我。”

　　封釉开始出离的愤怒。

　　“那时候，那个孩子掉下了水，我将他送了上来，又被他的家人捉住。”

　　封釉沉默了。她知道，姜罂的武艺并不低，从她那轻巧的身姿便可窥探一二，但是她从不杀人。她听闻姜灵均追随她的父亲姜楚一，曾经在边关大战异国蛮子，击杀无数敌人，又曾经在朝堂倾轧之中，满手鲜血；即便是不轻易动手的明月心，也能面无表情的发出杀人的命令。

　　可是姜罂和她的亲族却不同，她似乎始终都秉持着守而不杀的规则，同时，她也并不会干预任何人杀人。封釉忽然很好奇，那位消失的姑姑，究竟给了姜罂怎样的教导。

　　“我并不干预任何人，这是他们的法则，这是他们的因果，我无法替任何人裁决。但是对于我来说，只要没到千钧一发的时刻，我不想剥夺任何人的生命，这也是一种尊重。”

　　封釉第一次听到姜罂心中的生死观，在她看来，对于任何人来说，这愚蠢又太过天真，但是对姜罂这样的人来说，恰好。

　　姜罂忽然话锋一转，艳色的唇开开合合：“你……不担心明月心会杀了你的那位亲族吗。”

　　封釉便拍拍她的手背，好一副春暖花开、笑意盈盈的模样：“自然担心，他说让我不要见他我便不见了吗？想的美。”

　　就像即将出仕的丈夫一般，妻子或许总是有自己的思虑，姜罂拉住她的手腕，那双美丽的眼睛十分认真的注视着她：“或许我足够自私，可是，你用自己相要挟，似乎很容易就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她似乎感到自己有些唐突，便又是转过去“呜”了一声：“我是这样对明月心的。”

　　竟然拿自己威胁明月心，真是姜氏的“深情厚爱”了。

　　封釉挑挑眉，那双眼睛弯啊弯：“真不愧是贤妻。”果然和我想到一处去了。

　　即将开始大审，明明是即将春消雪融的时刻，街上却颇有几分人心惶惶的样子。

　　封釉这次依旧也花费不少力气找到了王别。男人一看到他，已经除掉了满身的遮盖，那张本该是十分秀致的面庞仅仅皱了起来：“不是告诉你别……”

　　“您说的话对我来说可没什么威慑力。”姜罂看到她那长年在遮盖下苍白的面容，却带着凝重的申请：“您预备慢慢公布身份，让朝廷彻底盯上王家吗，别忘了，很多老人是认识您这张脸的。”

　　王别不太理会这“指责”，只是顾左右而言他：“你说的话，我不需要回答，但是你不能再卷入其中。”

　　“王家也要有一个胆小鬼！”封釉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虚靠在一旁，双目灼灼、不曾退缩：“我只希望大家能相安无事，保留一些苗苗，你这么高调，真的不是在送命吗。”

　　王别不曾回答，只是淡淡望着渐起的春芽，封釉却知道他定是听进去了。

　　“从现在开始，我会斟酌说话。”王别淡淡道，也只是点到即止了。

　　封釉松了口气，心中却渐渐生一计。她东拉西扯扯了半天，无非便是将自己过去的许多讲给他听。王别那冷淡的面容上渐渐浮现了怒火：“封氏大宗尚且要尊王氏几分，一个边远小宗竟然如此不分尊卑！”

　　封釉慢慢靠近，她盯着王别，对方正有些不知所措，她忽然抱住那具身体，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手也动不了，身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封釉心中忽然酸涩起来，却仍旧苦笑：“我的母亲啊，活在她的羽翼之下，实在令人窒息。可是若非她令我来此处，我却见不到许多人、许多事，真不知是该爱她，还是恨他。”

　　王别深深的长叹，终于没有抱住失而复得的侄女，只是长叹一声，想起那倔强的少女：“她这样的人，本不适合婚配，在深宅大院之中，到底是世道艰险，难以自控……”

　　封釉不矫情，说话言简意赅，但是王别仍旧看出些问题，只是嘴上不说，看看这小外甥想要做些什么罢了。

　　不一会儿门外有所响动，封釉便将脸遮盖住，王别的心中才有了几分明朗：“你这是……？”

　　可惜事态的发展总是如坂上走丸一般急转直下，王别尚且来不及反应，正是人未至声先至。郑轫已经满脸不耐的推开门，挥了挥那些灰尘，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真是有够失心疯的，为什么就那么相信那个奴才！”年青人满脸戾气，那张尚且算得上英秀的五官已经被暴戾的脾性破坏的不成样子。

　　“喂！有没有什么手段能够快一些抢了郑无的头功！”郑轫抬起头，本是怒吼着发泄心中的不满，却看到王别面前站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同样是遮住了面容，看不清人脸。

　　“这谁……”郑轫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戒备的站起来，伴随着明晃晃的刀刃，在王别那张苍白俊秀的面容上，几乎要划破一条血痕。

　　那张脸阴郁的时候就很像他的父亲，仿佛随时要除掉一点背叛的苗头一样。

　　“我爹应该说了，不允许你随意接触旁人！”

　　王别微微一笑，丝毫没有任何惧怕：“我已经将真容露出，这张脸在广府并不是稀罕的东西，认得他的人太多了，你觉得我会为自己带来危险吗。”

　　郑轫想了想，眼露寒光，却是在等着王别的进一步解释。

　　王别冷淡的递了一杯冷茶：“我曾经对郑大人说过，王氏的宗族散落在各处，我只想苟延残喘，也希望孩子们捡一条命回来，日后重登仕途还要看您父子二人。”

　　郑轫只见面前这孩子跪了下来，一开口竟如同木炭灼伤的声音，令人心脏紧的慌：“小子在祭拜先人的时候被捡了回来，多谢舅父给了口饭吃。听说您这里日后能升官发财，便想要走走门路。”

　　郑轫半点兴致也无，只是嗤笑一声：“赶紧让他滚！我这里不是过家家的地方。”

　　这孩子手指也放在袖口中，连忙递上来一物，郑轫见了却是大惊失色：“这是，广陵春上大掌柜才有的商令！”

　　八大掌柜的商令每人只有一块，就如同始皇帝的虎符一样，八块折在一起才能完全行令广陵春，然而能代掌柜行令之人，若非掌柜心腹本人，还会是谁呢？

　　可是看这少年……

　　年轻人机巧无比，便适时开口：“我家掌柜的早就对朝暮兰心有不满，皆因为她与一些不该来往的人来往，主人愿意为郑大人效劳，日后也请大人照拂。”

　　郑轫对八大掌柜不理解，更是因为他们只有一个名号，没人见过八人的样子，但是掌令却是确切无疑的。

　　少年郎像是笑了一下，忽然道：“大人收好，您自会有收益。”

　　郑轫打开少年递过来的字条，已经是满目震惊，而后便是看看王别，眼睛灼然。

　　王别转了转眼球，遂道：“这孩子爱于此道钻营，虽不至于完全可信，但是不会胡乱说话。”郑轫沉默了一下，却又盯着他。

　　少年郎点了点头：“我只信您，您也不必想的太复杂，实在是郑无大人与郑国大人对王氏不友好，小子胆小。但是，若是能和您一起帮大人分忧，再告知郑大人，我就能活下去，而您也能胜过这些声名在外的人。”

　　这一把火点燃了郑轫心头的那点年头，封溯、许桓殷、叶适之，这些声名鹊起的后生晚辈，尤其是那个郑无，他恨这个狗奴才，一个个挡在自己前面，让他像是龙困于牢笼，只能呼啸低吟，不得其好，若是能先一步找到宝藏，成为父亲的助力……

　　郑轫只冷冷扔下话头：“你最好不要耍滑头骗我！”

　　待他走后，门外私兵忽然多了起来。封釉附在他耳边：“他不相信你。”

　　王别叹了口气，越看她越是心烦：“郑家多疑，不肯相信我完全投诚。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封釉只笑道：“郑国与郑无太奸诈，没有死角，适合你这样的人物，但是郑轫却太着急了，这种急切，只要稍加利用，似乎就能断送他的父亲。”

　　王别顾及门外，长叹一声：“你和你母亲……哪里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