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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 61 章 ...

  •   盛夏繁茂的树影张牙舞爪的静投在寒月下沈清婉惨白枯槁的面孔上,五官都躲在浓重的阴影下,只明晃晃的露出一张嘴,一张一合。

      “是。”

      脸上火烧似的辣疼,沈清韵缓了一缓,要对她说些什么,张开口却只有哑然。

      再没有愤怒,或是凄怆,亦或者什么背叛感。静下来突觉得脖颈后一阵刺痒的痛,不知什么时候汗腻了衣领。
      贵人这点寥寥的份例实在维持不了上下走动的开支,宫里赏的首饰器物又都是有记号的,唯独方便的丝绸蜀锦便都叫夏徽拿出去置换了银两。当下穿的这身夏衫,寻常倒不觉什么,沾了水之后,布料粘在皮肤上格外粗糙,着实刺痒得难受。

      随手拨了两下,却仍是难受得紧,再看沈清婉,这许多的事情都太没意思,只是心中一片乱麻的烦躁。
      复看了沈清婉一眼,大约想冲她笑一笑,却不知道笑没笑得出来。只觉得疲惫得很,再无心逗留,便转身走了。

      沈清婉在身后,亦没有出声。

      月光树影碎了满地,眉梢悄悄跃起希翼,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去捞那一片一片散落在年华里的暗香,蛾子轻轻震了震翅,全然脱了力的跪伏在一地冰冷的碎屑。

      大约夜里起承转合神思恍惚受了溽热寒邪,第二日沈清韵便缠绵病榻了。

      本就人手不够,更怕过了病气给瑀安,太医都顾不得宣,沈清韵便吩咐夏徽和琯桃一同带着乳娘收拾了一应事物,把瑀安送到太后的慈壽宫去,且叫琯桃先留在慈壽宫照看几日。

      夏徽两人纵然放心不下沈清韵,却也知道沈清韵向来以瑀安为重,自打长乐宫被封了就更是如此,自己两人是如何都拗不过她的。便不再多费言语,只想着抓紧安顿好大皇子就赶回来照顾沈清韵。

      病中浑噩,不记得几时用了药,几时又复睡下。过了晚膳才撑着身子起来,却见近旁侍候的竟是琯桃。

      沈清韵皱着眉。然而没等她开口斥责,琯桃先满脸喜色的扑到她身上,“小姐!老爷那边查到小成子家人的下落了!”

      不知是不是病中头脑迟钝的缘故,沈清韵一时竟反应不过来。

      这么长久以来终于等到了的第一个否极泰来的喜讯。

      自从在杏玉堂被陷害,被煊德帝降为贵人禁足长乐宫,她怨,她恨,她痛,她寒心,她甚至麻木,可她从没有落过一滴泪。

      咬牙强撑着破损不堪的里子,有条不紊的安顿好一切;无视心中的钝痛,假装波澜不惊不喜无悲的平静生活;可是呢?

      沈清韵一动不动的被琯桃抱着,胸口里崩裂得通畅松快。她咧开了嘴想笑,大颗大颗的眼泪却争先恐后的从眼眶里涌出,滑过脸颊,滑进她正咧开了笑着的嘴里,又苦又酸又涩。

      琯桃感觉有湿润的东西落在她的额头上,抬起头却见沈清韵满是泪水的脸庞,连忙慌乱的为她抹眼泪,“小姐你别哭啊!”自己却也红了眼,声音不由自主的带上了哭腔,“老爷那边说只查到玉春的什么在宫里,不能打草惊蛇……就算人手少些,动作小些,可宫就这么大,总会查到的,小姐一定会沉冤得雪的。”

      眼泪仍不住的往外落,沈清韵边笑着摇头,边伸手也为琯桃拭泪。

      终于,终于可以喘上一口气了。

      沈清韵这一病着实缠绵了许久,等到院角稍头泛红的枝叶间小灯笼似的挂满了一树绿绿的壮实的小橘子时,才总算止了咳喘。

      沈清韵懒懒的歪在摆在庭院里的贵妃榻上,暖阳正好散漫的晒在她身上。琯桃和小卓子正给橘子树打果。去年冬日里院子角的酸柚树在一场大雪里冻得半死不活,开春的时候便索性砍了头做砧木,接了橘子苗,好看好闻还能给瑀安做蜜桔吃。

      初夏的时候它就十分争气的亭亭如盖,瑀安总爱在下面嬉闹玩耍,吵着要吃橘子。

      沈清韵病着的时候外头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荣贵姬用私刑身边死了一个宫女,被煊德帝斥责歹毒冷落了半月。皇后母家的八妹南宫雯与长平公主的孙女楚辞一同趁势入宫,封了庶一品的一个瑜妃,一个翊妃,又以慈孝之名晋了夏娉玲庶五品夕芳仪,三人一时包揽所有雨露。
      却东边日出西边雨,没几日荣贵姬的父亲被弹劾贪污赈灾两款,其中株连甚广,甚至波及了先皇后,也是瑜妃的母家,就更别提慧贵妃费了老大心思通过荣贵姬父兄提拔起来的那几兄弟了。
      在这一波大洗牌之后,王允相时而动,在沈父的暗中帮衬下做到了从二品内阁学士,在朝堂上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人脉。

      这些事情都是夏徽告诉沈清韵的。

      “夕芳仪近日的恩宠连那两位都相形见绌呢。”夏徽从屋子里拿了条薄毯改在沈清韵膝头。

      沈清韵有些厌恶的蹙眉偏头,王允在朝堂上正出力,他义妹在后宫自然沾上风光。帝王的恩宠,不过是你有点用处他便高高在上的俯首垂怜,赏赐你罢了。

      但沈清韵知道夏徽讲这些都是为她好,所以从来也不曾斥驳。

      只是朝局上的事她还有心留意一二,后宫的那些,不过是左耳听,右耳出罢了。

      病了一场之后,不知为何沈清韵就格外的畏寒,九十月份还很是溽热的气候,晚风里的寒意就让她觉得胸中烦恶起来,把手中的书卷递给夏徽,便裹着薄毯往屋里去。

      才进了屋还未坐下,小卓子便神色有异的一溜小跑进来,“奴才前些时日总觉得有人窥视长乐宫,却瞧得不真切没敢给主子添忧,这几日留心着,似乎……是沈婉仪。”

      沈清韵皱眉,这些日子慧贵妃与荣贵姬自顾不暇她就越发胆大忘形起来了?

      夏徽眉间有犹疑的神色,见沈清韵一直一言不发,终是开口道:“要不要奴婢悄悄去提醒一下沈婉仪?”

      空气凝结般的死寂。

      沈清韵却忽然莞尔,“当做没看见便可,只是往后宫中的饮食要格外小心。”

      “是。”夏徽和小卓子虽然不懂,却也只得应声。

      大约心里装着事儿,沈清韵这几日夜里总也睡得不安稳。
      是夜,突然被一阵冷风的惊醒,睡眼朦胧见似乎看见一丝灼亮的光。

      也就只那一瞬之间,火苗“嗖”得便随着风势窜了起来。火舌贪婪的肆无忌惮的疯窜着扩张着吞噬着。几乎是转瞬之间,根本不给人反应的余地,整个屋子都轰地燃烧起来。

      门窗都已经被大火吞噬,彻底封死了出路。沈清韵连忙起身,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顾不得鞋袜忙不迭直扑向桌上的茶壶,从上到下淋了自己一身,一边高声呼喊:“来人啊!救人啊!”

      然后依稀听到外头的惊呼声。

      “主子!”
      “快去搬水缸!”
      ……

      心中稍安,取了帕子浸湿掩住口鼻,趁着还有力气,将最靠近门口没有大梁的地方的所有可燃物丢开。尽管用是帕子捂住了口鼻伏在地上,浓烟还是不停的灌进嗓子,呛得口鼻发疼,眼睛酸辣。

      门口的火势始终不见小,沈清韵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

      似乎听到琯桃的哭喊声,“放开我!让我进去!”

      不要!不要让她进来!

      沈清韵着急得想大叫,可她的喉咙里像是含了块炭,声音嘶哑,呼吸都觉得灼痛,根本无法发声。

      “冷静点!你进去也是送死!我去!”是小卓子的声音。

      别来,都别来!

      浑身的水份似乎全部要被熊熊的烈火蒸发干净,全都是她的错。
      是她低估了慧贵妃她们的手段。本以为可以用沈清婉让她们疑神疑鬼,将计就计的让她们玩些阴私陷害的手段,再一举反攻。却没想到她们此时处境艰难,唯恐自己与沈清婉成为压死她们的最后一根稻草,竟然狗急跳墙,直接放火烧宫。

      千万不要进来救她,千万不要……

      你们都要好好活着!……

      哥哥,韵儿好想你,好想小时候,你和允哥哥带着我翻墙溜出府玩,玩累了伏在你们宽厚温暖的背上,都可以睡得十分安心。

      还有小时候喜欢的哥哥不知道现在在哪,可娶亲了……

      韵儿好想回家……

      有没有人可以带韵儿回家……

      沈清韵疲倦的阖上双眼,好温暖,和哥哥的怀抱一样温暖……

      “韵儿!”

      有人在叫自己吗?可是真的好累,眼皮重得根本睁不开。

      “韵儿!”

      似乎是他的声音吗?沈清韵忍不住停留,那一刻着实油然对自己生出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无奈。

      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沈清韵费力的睁开眼抬头望去,熊熊火光中果然是那个熟悉伟岸的身影,眼中被浓烟呛得满是泪水。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抬出来,想握住那个幻想中的虚影。

      可真的太累了,浑身的骨头都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手垂下去,

      罢了。

      无力的躺在地上,看见头顶房梁屋瓦铺天盖地般坍塌下来。

      阖上眼,

      楚怀坤……

      罢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狗作者绝对不是要写死主角然后成功太监![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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