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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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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猫哥进组开始拍摄,他和锦毛鼠从“那猫素昧平生因何到此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一路飞速推进到“你在片场演戏我在车上看你戏装点了你的人生你装点了我的梦”。
我一到片场就看他们俩在说话,猫低着头,指指旁边的剧本:“重点划过了。”
在剧本上压着一瓶饮料。
锦毛鼠问:“猫哥,这饮料给我的吗?”
猫说:“我怎么可能给你?那是我喝剩不要的。”
锦毛鼠就不敢动那个饮料。
猫说:“你怎么这么浪费啊。”
锦毛鼠就把饮料拿走了。
我他妈定睛一看,那饮料根本没开封!
——示爱我懂,但是作为视帝,我们演戏能不能走点儿心?
更多时候,他们俩不说什么,一坐一站,安静地候场。影视城的天空总是湛蓝,春天的空气是潮湿又暧昧的甜润,锦毛鼠没穿戏服,他矫捷的身形被春风勾勒出来,裹着薄薄的一层白衬衣,是一种鲜嫩又结实的饱满,风把他的头发吹乱了,露出笑颜。
宛如川端康成描述的“被泉水洗净的小桐树”。
他手里拿着剧本,脸却朝着猫那边,用一种蜿蜒的、甜腻的、撒娇似的声音念:“朕心里不知怎么了,七上八下的,像怀了一只猫在抓……”
猫闭着眼,没有理他。
可是我知道,被一个这么漂亮的男孩专注地看着,是多爽的一件事啊!
他尾巴都要爽起来了!
照这个趋势下去,我怕他俩很快就要进行到最终阶段——“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捞过许多种类的夜明珠,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猫咪”。
……春天真是来了。
这里必须要提一句,猫哥非常鄙视老鼠——大部分猫都种族性歧视老鼠,猫哥这方面不是特别严重,他讨厌老鼠,是有历史原因的:
以前有个实验室的白老鼠,偶像女演员,跟他合作了一个戏,这女演员演技实在太差,奈何后台硬,矫揉造作,还老喜欢炒作,一天到晚自炒高学历人设,合作期间还暗讽我们猫哥是草根屌丝。
当时猫哥都忍着,在家里抓烂了好多窗帘。
最后戏出来了,搞砸了,白老鼠的资方强行加了很多作废的镜头,网上骂声一片,连累猫哥也挨喷,说他捧花瓶的臭脚,要不是他血厚,估计半年都抬不起头。
另一个就更恶心了,猫哥参加综艺的时候,同队有个从国外来的金丝熊。这只金丝熊是要颜值没颜值要能力没能力连综艺感都跪倒扑街,唯一擅长的就是炒CP。节目组炒作,猫哥不说什么,结果金丝熊自己采访的时候来了一句“我觉得我们有天生的吸引力,我有一种想被他征服的欲望!”
猫哥跟我说:“我有一种想把他捏死的欲望。”
那个月公司报销了三万块钱的窗帘。
从那以后,猫哥就特别厌恶鼠类明星,不是种族性的,是道德性的,觉得老鼠这一族就是典型的耗子改不了偷油,对鼠系艺人全部拒绝合作,龙猫也不行!
所以刚开始签锦毛鼠的时候,我还真没敢告诉他真相。
没办法呀公司艺人实在太缺了,我不想放过这棵摇钱树嘛!
现在,这就是个大问题了。
我旁敲侧击地问过猫,我说猫哥,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神经病),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可能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猫如临大敌地看着我:“你不要乱说,我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十五岁的小孩呢?”
“……”你这是什么不打自招的骚操作?
我说什么十五岁小孩,你在说什么?我是说另外一个方面——
“我不是恋童癖!”
“……”他也不像童啊发育得跟你一样成熟啊肌肉比老子完美多了,不对,你不要带偏话题好吗?
我说我是指,有些事情可能要先做准备,不然到时候我怕你承受不住——
后面一句没来得及说,猫哥炸毛了:“我是这么低级的人吗?辣鸡经纪人,满脑子黄色思想。”
“……???”我说错什么了?黄色思想的到底是你还是我?
想了一下我觉得他可能会错我的意,于是我说,不是,你先听我说,万一对方跟你想的不一样,那怎么办?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你能不能先给我一个态度?
他一下子呆住了。
“他自己跟你说的吗?”
我说是啊,肯定是他先告诉我了我才来问你啊,不然你以为我是闲得蛋疼吗?
猫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绝望,光芒都熄灭了。
然后他很生气地走掉了!又生气又难过!
我感觉自己非常无辜,回家之后我把这件事告诉我老婆,我老婆说:“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老子到底做错了什么?完全是出于好意!这个世界根本不理解我!
因为这次失败的谈话,猫哥好几天没有理我,顺带也没理锦毛鼠,虽然他对锦毛鼠一向都是爱搭不理。
锦毛鼠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他永远是清纯可爱的笑脸,在片场积极地跑来跑去,猫对他的态度好也罢,坏也罢,似乎都对他毫无影响。
我问他,猫哥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他耸耸肩:“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呀。”
……你不觉得这和你自己有点关系吗?
“我又没有惹他,一定是经纪人蜀黍你把他弄生气了。”锦毛鼠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不要紧啦,猫哥那么男神,他不会因为小事生气很久!”
我觉得他的声音是正好足够被猫听到的水平。
有时候我觉得这只小老鼠成熟得过了头——至少我在他那个年纪,如果我喜欢的人突然真的不理我,注意,是真的不理——他不再把飘来的眼神黏在我衬衫领口,也不再脑子缺氧地给我“喝剩的饮料”,突然对我冷若冰霜,好像跟我结仇了一样——那我一定会手足无措!
等等,我什么时候确认了老鼠喜欢他这件事?
他其实什么都没说过,对吗?
我觉得他是那种永远不碰钉子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敢于给猫递盒饭。
猫当然说,我不吃。
锦毛鼠并不勉强,他说,那我把它吃掉啦?
然后他兴高采烈地捧着盒饭走掉了,好像这个盒饭是猫送给他的一样。他有一种很暧昧的能力,让一切事情看起来都像是别人在对他好。
我觉得我在他们的关系之间,起了一个很微妙的作用,似乎让他们的关系变明朗了,又似乎让他们变得更模糊了。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我老婆听,我老婆说:“你就是个搅屎的。”
……我又做错什么了?!
春天就这样暧昧地过去了,夏天到来之前,猫和老鼠的关系不痛不痒地继续着,是“说不上什么关系”的关系,工作还是照样工作,但是两人的工作很难发生交集。锦毛鼠的戏份早就结束了,猫的戏还有很多要拍。他们生活轨迹从偶遇般的交叉,渐渐又回到两个阶层的轨道上去。
我给锦毛鼠安排了舞蹈训练班,打算下半年让他参加一个偶像选秀。
猫试图联系过锦毛鼠,意思是想问问他训练得怎么样,当然态度上你们懂,嘴还是那么臭。
猫说:“你有多久没来过片场了?这么好的观摩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我知道他专门划了一本带重点的剧本,按照那个剧本,可以非常容易地理解场上演员的表现,几乎可以说是一本带现场指导的演技教科书。
他天天都带着那个剧本,每天都来公司,有意无意地经过练习室,我觉得他是希望可以在那里跟锦毛鼠偶遇,但是锦毛鼠好像真的很忙,我问过舞蹈班的老师,老师很骄傲地说课程当然很紧,二十万的课程绝对值回票价。
……我的重点不是值回票价这个事(抱头)。
好不容易见了一次,锦毛鼠也是很疲惫的样子。
他头也不抬地回答猫:“是啊猫哥,经纪人叔叔说我做偶像比较好,我要努力练舞呀。”
猫被噎得说不出话了。
那套剧本他仓惶地藏在身后,好像一个笑话。
锦毛鼠抬起头来:“还有事情吗猫哥?”
猫僵硬地说:“没有了,你好好练吧。”
锦毛鼠向他露出一个非常艳丽的笑容,锦毛鼠摇摇手:“那再见啦。”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们形容那种感觉,我觉得情窦初开的少女最理解那种感受——对方在岸上,我们在水里,对方拿着钓竿,我们是鱼。
我不明白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善于控制节奏,但我知道,爱情里,谁敏感、谁脆弱、谁患得患失,谁就输了。
猫什么也没说,他尽量努力地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然后又回到抓窗帘的生活中去了……
空气突然变得很沉闷,夏天未来之前,一直在下黄梅雨。雨水把这个城市浇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