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妖怪做经纪》白云诗诗诗

4、第 4 章

　　前两天猫哥都很猥琐地趴在保姆车上，比特么地下党还秘密，所以他一过来，大家都很意外。
　　猫跟影后问了好，又跟导演微笑握手：“今天鸡小姐进组，我肯定要过来观摩一下，唐导也辛苦了。”他看着我：“我刚叫经纪人送点糖水过来，怎么打他电话都不通——太多了，我也拿不了，助理都在后面等着，你去帮忙搬一下吧。”
　　“……”我心领神会，然而卧槽尼玛。
　　老子不能拆他的台，只好掉头狂奔到影视城外面，扛了一个剧组分量的糖水回来。
　　以下都是后来别人说给我听的。

　　我当时真的以为猫哥是来怼影后的，大家也都是那么想的，然而猫哥特别亲切温和地说，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吧，等糖水过来，补充一点体力。
　　影后就坡下驴，也温柔地招呼大家：“麻雀一麻雀二去把我车上的点心拿过来，早就听说猫哥会体贴人，我们自叹不如。”
　　气氛顿时变得很……假装友好。
　　她当然不是笨角色，心里肯定还是不痛快，不然就不会软中带硬地问猫哥：“你这是心疼同门师弟，过来给他解围呀？”说着又笑：“其实年轻人嘛可以多吃吃苦，你和我，刚出道的时候，谁不是NG几十遍呢？”
　　锦毛鼠冷不丁来了一句：“猫哥不NG噢。”
　　影后脸都绿了。

　　猫瞪了他一眼，又看影后：“说笑了，他一个小孩，我为他解什么围呀，主要是看鸡小姐演得太好了，忍不住就过来了。”
　　他没给影后说话的机会，自己站起来：“唐导跟我们不一样，您是人类导演，北影教授，就刚才鸡小姐演的那几遍，您觉得怎么样？”
　　导演肥肠尴尬，估计心里在说不怎么样，有比较才有认知，至少是没有新人演得好。
　　猫哥笑了笑：“我最近也在钻研表演理论，就是刚才太后那一段眼泪的节奏，令我茅塞顿开。”

　　紧接着，他用一大段学院派的、技巧性的、理论化的论述，把影后刚才的表演细致入微地分析了一遍。
　　“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中曾经谈到过这一点：‘不说话并不表示无话可说，默不作声的人可能在内心里极不平静，打手势不是为了表达呢些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概念，而是为了表达那种即便千言万语也难以说清的内心体验——和莫名的情感。’”
　　他在“莫名的情感”五个字上加了重音，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影后的脸。
　　大家都很想笑，确实是莫名的情感，气到爆炸的情感嘛。
　　猫说：“我觉得您省略的那几句台词，特别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太后内心的挣扎。”
　　——她明明就是气到忘词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您是被自己的情绪困住了，我也有这种时候，越演越觉得不对劲。”猫说，“其实回过头来看，那是人物在支配我们，人物内心惶恐，所以我们也觉得惶恐。”
　　太有说服力了，顺带给了影后一个台阶，大家简直想起立鼓掌了。

　　猫点头笑笑，随手把锦毛鼠按到椅子上：“我看了一下剧本，这场戏是全剧第一个重头戏，宫廷斗争从这次谈话开始揭幕，所以鸡小姐慎重对待，唐导演慎重对待，都是特别有道理的。我们这个新人呢，也努力配合，这是他份内的事情。前辈认真，后辈努力，我都觉得特别感动，所以冒昧过来说了两句——唐导，我们这个剧组是一个团结的剧组，我很荣幸能够加入这样的剧组！”
　　唐导擦擦汗：“说得对，说得对，与有荣焉。”
　　猫说：“那鸡小姐看，是再拍一条呢，还是让它顺其天然？”
　　影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再拍一条吧。”她说：“猫哥都说精益求精了，我们怎么能辜负期待呢？不管好不好，这就是最后一条啦。”
　　事情就这样风轻云淡地化解了。

　　跟我转播的场务激动地抓耳挠腮：“读过书的猫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出道几年就有这个成绩，刘哥，你们公司这猫可了不得！”
　　猫说：“要你有什么鸟用，废物经纪人。”
　　你麻痹……老子是被你踢去买糖水了好不好！换我我也会据理力争的！
　　当然可能是没有你说得那么漂亮！

　　我回来的时候，戏已经结束了。猫和锦毛鼠站在角落里。
　　猫把小老鼠拉到一边，严厉但轻声地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哪里有问题？”
　　锦毛鼠乖乖地看着他。
　　“你演得太张扬了。”猫说，“我知道你很有天分，但演戏不是打架，你明知道她只能演到那个程度，你就不应该硬往她头上压。主角是皇太后，不是你，你在抢戏。”
　　锦毛鼠无辜地眨巴眼：“我不知道她只能演成这样，我觉得她是影后呀。”
　　“还犟嘴？”
　　锦毛鼠委屈地低下头。
　　猫眯着眼看他。
　　“你觉得我是来帮你说话的？”
　　……难道不是吗？
　　锦毛鼠不做声了，低头看脚。
　　猫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是仙鹤，白鹿，或者其他什么有灵性的动物，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做不到这个程度。当然现在是没有我强。”
　　锦毛鼠惊喜又害羞地抬起头。
　　猫也认真地回望于他。
　　“但是我们在人的世界讨生活，就要懂得人类的守则。”
　　“人喜欢看做戏。”

　　什么叫做戏？做戏就要你来我往，一个人递出去，另一个人接过来，戏剧里叫“递出手”。猫说，单边吊打不叫演戏，那叫自嗨，也许你认为自己刚才演得很精彩，但是对手的光彩完全被你压倒了，这场戏只剩下你自己在舞台上，其他人都碎掉了。
　　它不好看。
　　观众要看势均力敌的戏份。就好像两个人出来卖艺耍花枪，如果对方弱一些，你就不能太凶悍，要持续地给观众均衡的对抗感，这才是真正的好戏。
　　你不可能永远都面对能全力以赴的对手，更多的时候，我们在面对菜鸡。娱乐圈是被人挑选，而不是你选别人。
　　所以要学会顾及他人的不足。
　　艳压群芳不叫作好演员，能托住大局的才是有心人。

　　我觉得猫能对锦毛鼠说这些话，其实也证明，他不把锦毛鼠当新人看了。
　　没有人会要求新人顾及他人的不足。
　　我也很喜欢猫这点性格，他不会嫉妒比他强的类型，他只是单纯的脑子比较有病。

　　锦毛鼠刚开始大概觉得猫在说场面话，听到后面就真的心服口服，两个手背在后面，很乖的样子。
　　不是装出来的乖巧，是真的乖了。
　　“人类有句话，说韬光养晦，宝剑藏锋，他们比我们有智慧，明白世事不会总是圆满，要被更多人喜欢，就要放弃一些东西。”猫遥望着片场：“其实你刚才……演得挺好的。”
　　锦毛鼠又露出萌萌的害羞样，眼巴巴地看着他。
　　“收着点吧，一个配角，没必要跟他们斗气。得罪她，最后把你的戏都剪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我知道，猫曾经有过这种遭遇。
　　因为演得太好，被人类演员排挤，剪掉了所有精彩戏份。
　　将心比心，他不愿意这种事情再在锦毛鼠身上发生。

　　“猫哥，我跟你演对手戏，一定可以全力以赴。”锦毛鼠小声说：“要是有那一天就好了。”
　　“你是智障吗？”猫臭着脸：“我过两天就进组！”
　　锦毛鼠就冲他笑了，很甜地。
　　“谢谢你，猫哥。”锦毛鼠又说：“晚上我请你吃糖水呗。”
　　“不吃！”
　　说完，猫可能看到我了，他非常迅速地溜走了。

　　我提着糖水，不知所措。好像自己看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事情。
　　妈的，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就在我眼皮底下！

　　再后来，拍摄就都很顺利了，影后也没再怎么找锦毛鼠的麻烦。
　　我问锦毛鼠：“猫哥说得对吗？”
　　他很随意地点头：“当然对了。”
　　他坐在花坛边上，手里拿着棒棒糖，两脚晃来晃去，真是青春无敌。
　　我说，他毕竟是前辈，在这个圈子里资历深、经验多，说话做事都是有道理的，我看他平时也不会随便指点别人，你有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珍惜。
　　然后我又说，他朋友不多，既然能跟你好好相处，你就多顺着他点……虽然我觉得自己说的这是废话（掩面）。

　　锦毛鼠没吭气，突然地，他朝我诡秘地一笑：“经纪人叔叔，我问你个事情噢。”
　　“啥？”
　　“猫哥前两天，是不是都在车上躲着呀？”
　　“……”你怎么知道？！
　　“其实我故意的。”他萌萌地看着我，歪了歪脑袋：“我就是想看他从车上下来，为了我。”
　　“……？？？”
　　“他挺纯的。”锦毛鼠吹着刘海：“我觉得他好有趣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同情猫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