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妖怪做经纪》白云诗诗诗

3、第 3 章

　　在讲这个意外之前，我先跟你们简单说一说，一般拍戏的流程是这样的：一个戏，短则两三月，长则半年，在合同时间里，调配所有演员，完成必要的拍摄。但大咖演员是不会全程呆在剧组的，他们会签订专门的行程表，给剧组限定的时间，这些时间里尽着大咖拍戏。
　　其余时间，他可以去做其他活动，也可以在家自娱自乐，比如抓窗帘。
　　这是对大咖演技的信任，也是他们理应得到的优待。
　　猫哥当然也有这个优待。

　　正常情况下，猫哥都是选择在家里抓窗帘，放松心情。毕竟长期沉浸在人物里，是一个很耗费情绪的事情。
　　猫哥跟我说过，搞什么创作都是一样的，写文章、画画、唱歌演戏，都是一回事，它们都是情绪的吸收和释放。如果光释放，不吸收，那你新作品情绪就不饱满，哪怕很努力地搞出来，大家也会觉得你这个作品莫名其妙地、就很“疲”，好像哪里不带劲的感觉。
　　他真不愧是最熟悉人类生活的动物，对人类世界，他理解得太透彻了，可能很多人类创作者，都未必能理解到他这一步。
　　我也是这个“很多人”之一。
　　刚开始他跟我说这个理论的时候，我认为他是消极怠工，毕竟嘛你们懂的，我是个经纪人，当然希望艺人像个陀螺转起来！
　　带你们又不是做慈善，我也是要赚钱养家的。
　　猫哥说：“可以啊，介绍个母猫给我，让我谈谈恋爱——热恋一下，大补充情绪，失恋一次，又是大补充情绪，这个效率最高了。”
　　你他妈这不是跟我扯淡吗？明星怎么能谈恋爱！
　　我说算了算了，你还是抓窗帘吧。

　　其实我知道猫哥是跟我闹别扭，是开玩笑，他这个人自我要求很严格，大部分神经病艺术家都对自己要求严格。你真要随随便便给他介绍个炮友，他绝逼不会同意的。
　　而且他是个颜狗，不，是颜猫，圈子里的女明星都被他吐槽一遍了。就以前那个菜花蛇，本来我觉得他俩也算般配，同个公司传绯闻也可以接受，结果他说“五十的老蛇了矫揉造作，天天扮嫩不恶心吗？我真的好讨厌她捏着嗓子跟我说话啊，嘶嘶嘶的在演恐怖片吗？”
　　本来菜花蛇对他还很有好感，单方面暗恋就差自许芳心那种，听了这话立马气哭，两人成功地反目成仇。
　　猫哥完全不care，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就烦她没事瞎几把撒娇，老拿尾巴拉我的手，恶心！”
　　你说谁能受得了他这么损的嘴？
　　所以大部分时间里，猫哥过得很寂寞。

　　不过这次拍摄，他突然跟我说：“我去跟组吧。”
　　“……？？”
　　你居然不在家抓窗帘吗？
　　“干嘛那么看我？”他很不高兴。
　　“不是猫哥，你别怪我多嘴啊，不休息能保持工作状态吗？这戏可是大戏。”
　　“当然能啊！”他更不高兴了：“我现在是完美工作状态。”
　　我觉得他是做贼心虚，但是我不说破，我说好啊，那你来~呗~

　　怎么说呢，基于猫哥的那个理论，我们可以得到这样一些公式
　　【他恋爱=他补充情绪】
　　【补充情绪+认真演戏=完美工作状态】
　　【（？）+认真演戏=完美工作状态】
　　【跟组=放弃补充情绪】
　　综上所述，我认为：
　　【（？）=他恋爱了】

　　……。你们说我想得对不对。

　　其实我还有一些更大胆的想法，比如（？）=谁谁谁。
　　……算了还是不要这样想了呃。
　　于是那两天，猫哥非常猥琐地趴在保姆车里。
　　我说你来跟组你又不下来，你是来跟我操蛋的吗？
　　猫哥说：“你废话好多哦，你好烦。”
　　我怎么觉得他最近嗲里嗲气的？恶寒。

　　然后鸡娘娘就进组了。我给大家描述一下她的排场：进场先带空气清洁器，然后化妆四小时。这边一开拍，灯光摄像全部就位，娘娘不过来。
　　娘娘在场边，开始踱步。
　　所有人都看着她，一堆助理在她屁股后面安静如鸡地尾随。
　　鸡娘娘仰望天空，把手一伸。
　　她后面那个大助理说：“水。”
　　小助理一赶紧送上茶杯。
　　鸡娘娘俯瞰大地，把手一抬。
　　她后面那个大助理说：“烟。”
　　小助理二赶紧点了根女烟。
　　鸡娘娘遥目清风，把手一摆。
　　她后面那个大助理说：“手绢。”
　　小助理三赶紧掏出沾了香水的手绢。
　　鸡娘娘用手绢擦擦眼睛，擦出两滴清泪。
　　“我情绪有了。”她说。
　　导演赶紧大喊一声：“开拍！”

　　对，她一个人酝酿情绪，旁边所有人都在等，这就是影后的排场。我们一堆吃瓜群众在旁边围观，心想这他妈还演什么太后，你就是太后！
　　太后盛装华服地站在灯光里，向小老鼠微微一笑。
　　这场戏是鸡娘娘和锦毛鼠的对手戏，剧情是太后责怪小皇帝不尊重摄政王，小皇帝跟他母后据理力争，表示你们那一腿朕早就知道了，朕要亲政，不要奸夫□□把持朝堂！皇太后肥肠伤心，哭哭啼啼了一通，把小皇帝也说哭了，最后母子二人言归于好，在慈宁宫中央达成了重要共识。
　　哭戏，长镜头，还掺杂了激烈的争吵，成本大套的台词，这虽然不是男女主的对手戏，但绝对是整部剧的重头戏。
　　对资深的野鸡来说，应该没有什么难度，但对锦毛鼠就是巨大的挑战了。我很怕小老鼠撑不住场面，整个人手心都捏着汗。
　　皇太后说：“皇儿，你怎可如此任性，你皇叔对你何其用心……”
　　小皇帝低着头，不看她。
　　皇太后继续说：“当年西凉王作乱，你皇叔浴血奋战……”
　　小皇帝还是低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大家不知他为什么一直这个状态，以为他是被影后镇住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我很想求导演喊停，让小老鼠调整一下情绪，但影后都没停，怎么可能为了你一个新人停？更何况目前看来，表演还不到出戏的地步，导演还在忍耐。
　　我也只能忍着。
　　皇太后情绪已经到位，眨了眨眼睛，泪下来了：“你是听信了什么流言——”
　　“母后不要再说了。”
　　锦毛鼠突然抬头了。
　　他满脸都是泪。
　　全场都被吓到了。

　　按设想的流程，应该是太后先哭，然后皇帝陪着哭，皇帝哭不出来不要紧，努力表达一下悲怒交杂的情绪就可以了，主要是太后要哭得美丽哭得感人。
　　谁也没想到一个新人的情绪进得比影后还快，导演没有说要这样演，但这的确是最好的表演。
　　皇帝是个年轻人，跟锦毛鼠一样，才十五岁，还没亲政，他冲动，也容易感动，没开口，眼泪先夺眶而出，这是非常合情合理的表演。
　　最重要的是，前两天他还只是普通话说得好。
　　今天他居然带上了话剧腔！

　　锦毛鼠红着眼睛，噙着眼泪，用清雅异常的话剧腔调楚楚动人地开口：
　　“母后把儿子的心都说碎了。”
　　有句老话说若要俏三分孝，我们小老鼠穿着给先帝服丧的白色常服，加上天然不加防腐剂的自来泪，简直有种梨花带雨的可怜！超！抢！眼！
　　导演激动得站起来了。
　　影后脸上掠过一丝不快的表情，很快，她垂下睫毛，两滴硕大的泪珠不甘示弱地往下滚：“你是不想听母后解释。”
　　你娘娘还是你娘娘，所有人都震惊，而她完全保持住情绪，没有分毫破绽。
　　锦毛鼠抢上一步，镜头不由自主地跟着他去了，甚至偏开了太后的脸，因为小皇帝此时此刻的表情实在太赞了，令人由怜生爱，虽然是配角，却有主角的气场。锦毛鼠托着太后的手：“朕亲眼所见，母亲有什么好解释呢？”
　　导演干脆把手一指，意思让镜头对准小皇帝。
　　我惊呆了。
　　从来没想到锦毛鼠可以演得这么好，如果说前两天他只是表现出一个新人出类拔萃的天赋的话，今天的表现，则是当面锣对面鼓地扛住了影后的戏。
　　这是完全出乎意料的大成功！

　　戏在两人的飙泪中结束，导演也满意得不得了，我心情激动地给小老鼠递润喉茶，正巧看到鸡娘娘面色阴沉地走过去。
　　她把助理叫到一旁，过了一会儿，导演也过去了。
　　我心中有种不妙的感觉。
　　五分钟，导演说，“重来一遍。”

　　这我就真的很不爽了，我不是外行，所以我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我立刻尖锐地看向导演。
　　导演歉意地走过来：“鸡小姐觉得她刚才表现得不够完美。”
　　嘻嘻嘻嘻嘻嘻，是觉得被我们锦毛鼠压了戏吧？
　　“演得很好啊，影后那么辛苦不要这么拼嘛。”我说。
　　真是的，老子的公司也不比你家小，想干什么，仗势欺人吗？
　　导演央求地看向我：“再演一次吧，鸡小姐都说可以再演。”

　　这就是娱乐圈最阴的地方，新人比老人演得好，老人当然不爽，但他们不会表现出来，他们有的是下作的手段。比如现在，她可以光明正大地“为艺术不计一切”，反复要求重拍。
　　新人的情绪和状态，很快就会被耗懵。
　　说实话，没有演技的老戏骨，也不敢这么欺负新人。她们是仗着自己可以绝对把握住状态，才敢这样硬耗。
　　我只能考八十分，而你考了一百分，那我就一直跟你反复考。
　　因为我有自信可以总考八十分。
　　什么时候你考了七十分，我就赢了。
　　——又阴又辣。

　　我担心地看向锦毛鼠，他非常乖巧地坐在小马扎上。
　　“再拍一次没关系啦。”
　　当然没关系。
　　因为第二遍他表现得更好了！
　　情绪完全不受干扰！
　　娘娘的脸都黑了。现在感觉不是母后在哀求皇帝的谅解，是母后在逼宫！
　　我本来还在想大别山野鸡总有你人老珠黄的时候等我们小老鼠大红大紫定报今日之仇，现在我只想哈哈哈哈哈哈哈。

　　导演说：“再来一遍。”
　　影后状态↓老鼠状态↑

　　“再来一遍。”
　　影后状态↓↓老鼠状态↑↑

　　“再来一遍。”
　　影后状态↓↓↓老鼠状态↑↑↑

　　全场群众都在憋笑，我在心里笑到叫娘。到最后一遍，连导演都说：“这遍太好了，这孩子真不错。”
　　连导演你都放弃观察影后了吗？
　　影后很不开心地自己开口：“重拍。”
　　你还真的好意思啊？
　　这里必须要说一句，皇太后的戏都是轻声哭泣，但皇帝有一大段台词在嘶吼，所以我有给他准备润喉茶。
　　喊到最后一遍，锦毛鼠的嗓子已经哑了，我很担心他这样会把声带喊废，而且体力消耗也太大了。影后能不能做个人，十五岁的孩子你这么跟人家较劲是不是太难看了？
　　我这么想，猫哥也是这么想的。
　　他从车上下来了！

　　“鸡小姐，久闻大名，演技真好。”
　　他温文尔雅地向影后问好，一眼都不看旁边的小老鼠。
　　我跟你们发誓，这是我头一次见他这么礼貌地跟别人说话！当然广告商爸爸面前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