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之矜凤》梦落遗尘

50、另辟蹊径

　　傅明辰是个有耐心的人。
　　傅雅若也是个有耐心的人。
　　秦艳戈什么表示都没有，他们不骄不躁，静观其变。
　　时间才是最公平的，一天天过去，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要有一天，边关来报，尧苍印又披上军装，领兵踏上战场。
　　这不是问题，羲国与望国的战争很微妙，实际上他们知道谁都无法在短期内将另一个国家占为己有，他们不过是在互相压制。
　　然而这一次，尧苍印带兵出征，面向的并不是羲国的军队，而是通往两国路径附近的小国家。
　　这是什么意思？
　　尧苍印不可能不知道，若是他施压于其他小国，强逼他们臣服于望国的话，很有可能打破目前的平衡，叫那些小国家不再保持中立。
　　要么投靠羲国一同对抗望国，要么投靠望国一同对抗羲国。
　　无论选择哪一种，都会面临一个问题。
　　本可以在乱世安稳度日，没有任何野心的小国家，很有可能成为交战的牺牲品。
　　对，就是被推到战场上替他们充当炮灰。
　　这个乱世，还不是那么乱，不是群雄分割、相争不下。
　　既然已成三足鼎立之势，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分一杯羹。
　　不过与虎谋皮有多么危险，谁都知道，所以躲在自己的国家，对财力与兵力都囊中羞涩的国家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话已至此，尧苍印到底想做什么？
　　有些人，面对乱世，希望有个人站出来统一江山，给所有人太平日子过。
　　但有些人不同，他只能在乱世中生存，如果不和他人明争暗斗相互厮杀，便不知日子该怎么过。
　　尧苍印是哪一种，还用得着多说么？
　　他的前半生是一场悲剧，难道因为这样，希望其他人同他一样悲剧？
　　颠沛流离，家破人亡？
　　像么？
　　那位摄政王像是这样的……狂乱之徒？
　　不管尧苍印到底怎么想，既然望国有所行动，羲国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他们同样面临选择。
　　救下那些小国，或是单纯让尧苍印退兵。
　　嗯？没有什么不同？
　　不，完全不一样。
　　你救了别人的性命，便是那个人的救命恩人，对方会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而且，羲国出手相助，他们便真的更为了望国的敌人。
　　这样一来，那些国家就只能成为羲国的附属品，从此再无太平可言。
　　若只是让尧苍印退兵的话，可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恢复过往那份微妙的平衡。
　　该怎么做才最好？
　　多一个朋友，就是少一个敌人。
　　反之亦然。
　　可是，并不是那么简单，并不是所谓“人多力量大”的问题。
　　是表明态度和立场的问题。
　　拉拢小国，对抗大国，就是很明显的在说，“我并不是想要太平盛世，而是想要自己一统天下”。
　　当然，很多人会相信，相信某些帝王说，他们只是看不下去这个乱世，看不下去百姓受苦，因为当时没有能人站出来，那么只有他们来让这个世道恢复和平。
　　可信度有多少？
　　不能完全否定，但也绝不可轻易相信。
　　……
　　突然想起了某个人，说的某些话。
　　他说，他无心天下，但是心系天下，他希望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幸福安康的过活。
　　要怀疑那位贤亲王所说的话么？
　　他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哪怕本来有野心，也会被病魔折腾得什么都放弃才对。
　　而事实上，他从出生到死亡，他仿佛就只是坐以待毙，什么事都没有做过，很多时候，他们都会忘记还有这么个人、这么个王爷。
　　傅明深说，他可能不是没有做，也不是不想做。只是他们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又或许他来不及做完？
　　那都是未知数，现在多想也没有用。
　　回到羲国的问题上。
　　天佑帝接到消息之后，便传召满朝文武商讨此事。
　　无非分为两派，但是应该不只那两种选择。
　　傅明辰和傅雅若是没有资格参与此事的。
　　最有话语权的便是新官上任的秦将军。
　　秦艳戈主战，甚至说出在尧苍印攻打他国之前，先一步将那些小国占为己有。
　　到目前为止，羲国表现出自己是仁慈的，是向往太平盛世的，与他国争斗全都是逼不得已。
　　若主动开战的话……那就会颠覆羲国一直以来给他国的印象。
　　嗯，会改变很多事情。
　　如果你信任的人突然发难，向你倒戈相向，你会怎么做？
　　如果这个人比你聪明比你强大，你又该怎么办？
　　是，寻求帮助，寻求盟友。
　　所以说，秦艳戈的提议太冒险了，天佑帝立刻就驳回了。
　　秦艳戈的意思是，一开始就不要摆出道貌岸然的嘴脸，她不信，都到这个时候了，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帝王，难道就不想将其他国家全部吃尽，开疆辟土，成就千古基业？
　　啊，如果把天佑帝换成傅明辰的话，那么她是相信的。
　　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天佑帝说，先让秦艳戈以使者的身份和尧苍印好好谈谈，看他愿不愿意退兵，不要造成更大的战争。
　　懦夫的行为？
　　别说傻话，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不是当权者一决输赢的道具。
　　在战争期间，若是有人主和不主战，那么那个人，或许才是真正为天下人考虑的。
　　但是，天佑帝显然不是为了别人的生命才会这么说。
　　他需要一个好名声，让他国自愿依附于他的好名声。
　　若能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另一个国家的资源收为己用，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嗯？那么秦艳戈就是笨蛋了？
　　不，结果相同的话，过程如何，只是个人的兴趣。
　　秦艳戈要走，宫中又是一场宴会。
　　天佑帝忌惮她，天佑帝喜爱她。
　　他自己都觉得矛盾，却无法让任何一种情感消失。
　　作为男人的，还有作为帝王的。
　　宫中开宴，傅明辰与傅雅若自然需要出席。
　　这是在天佑帝勒令傅雅若不许去见傅明辰之后，他们的第一次会面。
　　风轻云淡。
　　无论是她，还是他。
　　笑容得体，不含丝毫杂念。
　　仿佛他们从未分开，又仿佛他们从未有过私情。
　　酒过三巡，国事放在一边，众人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欣赏歌舞，一边谈笑风生。
　　秦艳戈饮酒的姿态始终都很豪迈，连男人都不会向她那般豪饮。
　　几杯薄酒下肚，秦艳戈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惊艳了多少人的眼。
　　她轻轻笑了笑，看向天佑帝，“陛下，你可曾记得，你还欠臣一件奖赏。”
　　天佑帝先是一愣，根本想不出来还有这茬，“爱卿所指为何？”
　　“当初臣班师回朝，陛下说要奖赏于臣，臣提出要段大人成为臣的面首，陛下拒绝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可帝王之言，一言九鼎，怎可因为‘不记得’便就此作罢？虽然陛下后来赏赐臣无数金银珠宝，但那都不是臣想要的东西。臣在此斗胆一问，陛下的承诺，还做不做数？”
　　天佑帝满是探究的双眼看着她，颇有几分提防之意，“你想要什么？不会还希望朕赐下几名大臣做你的面首？”
　　“不，臣改主意了。仔细想来，臣若是真要男人，哪里不能找？在军营多日，身边除了男人就是男人，其实臣早就看腻了。臣不缺男人，反而缺女人。”
　　话说到这里，傅雅若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抬头看向秦艳戈。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秦艳戈笑意盈盈的转过脸，与她对视。
　　“你若是要侍女，那自然……”
　　“陛下，你又错了。普通女人怎么能够满足臣？臣的要是，无论才貌与智慧、胆识与谋略，都能与臣比肩之人。臣需要的是一个谋臣，而非一个侍女。”
　　“什么？你的意思是……”
　　话说的那么明白，天佑帝也看向了傅雅若，神情严肃。
　　这个两个女人是敌人……是这样吧？
　　天佑帝知道一些她们之间的事，但女人之间的斗争上升到国家大事，这就有点……太过儿戏了吧？
　　“臣一说到这些条件，陛下就看向了贤雅公主，显然陛下与臣英雄所见略同。既然如此，陛下应该没有反对的理由。”
　　“你是认真的？”
　　“臣从不开玩笑。”
　　“你希望贤雅公主成为你的谋臣，与你一同上战场？”
　　“是，臣就是这个意思。”
　　说的太明白也不是好事，天佑帝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满朝文武都看着，他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
　　对，如果说，这两个女人都存有叛国之心，那岂非就是狼狈为奸、如虎添翼？
　　但是这种可能性，天佑帝认为不大，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他最不明白的，就是为什么明明势如水火的两个人，秦艳戈会主动提出要带傅雅若一起走。
　　难道说，是想要傅雅若死在战场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真的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了。
　　“贤雅公主到底是个公主，怎能凭你一言便随你远赴战场？你需得问问她答不答应。”
　　天佑帝说的冠冕堂皇，但他知道一点，秦艳戈要做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秦艳戈闻言，高高挑起眉，笑望着傅雅若，“陛下都这么说了，也就是允了臣这个要求。现在，就看贤雅公主是什么意思了。”
　　傅雅若淡淡一笑，“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不是么？”
　　这倒是出于天佑帝的预料，他以为，这个女孩会死赖在宫中不走，想方设法回到傅明辰身边。
　　为何？
　　很简单啊，一条路如果走不通，你是要等到这条路自己畅通，还是找工具来将它挖通，亦或是……另辟蹊径？
　　所有路都走不通的情况下，才会想着用什么方式来疏通道路。
　　任何事都是如此，何必要选择让自己吃苦受累的做法？
　　在宫中，无论是傅雅若还是傅明辰，都是孤立无援的情况。
　　秀慧夫人是丞相之女有什么用？
　　我们这么说吧，若是天佑帝当真怕这个丞相，皇后之位早就是秀慧夫人的囊中之物了。
　　而且，情势比想象的更加恶劣。
　　天佑帝是在与秀慧夫人山盟海誓之后，告诉她，他要娶别人为正妻。
　　秀慧夫人没有意见，丞相也没有意见，太能说明问题了。
　　傅雅若不认为，丞相会为了她与天佑帝作对。
　　跟秦艳戈走，是她现如今最好的选择。
　　虽然说，孤身一人去往战场，似乎比在宫中更加孤立无援。
　　但是。
　　对傅雅若来说却不是这样计算的。
　　她不管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区别只在于，敌人的多少。
　　“贤雅，你可想好了？当真愿意与秦卿一同上战场？这可不是儿戏。”
　　傅雅若微微一笑，颔首，“陛下，雅若自然知道战场有多危险。正因为知道，我国将士为我们拼着性命去打仗，而我们却在这里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雅若也想为羲国做些什么，还请陛下不要拒绝雅若的心意。”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天佑帝本就猜不透傅雅若的心思，她这么一说，他又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答应了。
　　“陛下，君无戏言。”秦艳戈眉梢扬起，勾唇一笑。
　　试问，若此二女联手，将会发生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不，把她们想的太过了，真当人家小姑娘是什么妖魔转世么？
　　天佑帝看不懂，傅明深却好似明白了什么，转而看向傅明辰。
　　他很不甘心啊。
　　秦艳戈当真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选择去帮助自己讨厌的女人。
　　这份情感，还真是感天动地……令人不快。
　　此刻，傅明深没有说什么来阻止这件事。
　　想要将傅雅若送到皇城之外，本就是他的主意。
　　不管是送往战毅那里，还是送往秦艳戈那里，其结果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他就是觉得不快，依旧认为自己被反将了一军。
　　傅雅若与秦艳戈一走，傅明辰就是躺在他砧板上的活祭品，任由他宰割了。
　　这样一想，他好像又有点不明白了。
　　这两个女人，当真放心将傅明辰这肥美的羔羊独自留给他这只猛兽？
　　轻敌，是大忌，都说了多少次。
　　不争，不是争不过，而是不想争。
　　这些大男人有个相同的毛病，就是太自信了。
　　看轻女人，看轻男人，看轻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吃了那么多次亏，永远都学不会。
　　他们会想着，一时不察，不会有下次了。
　　然而。
　　不只是有“下次”，而且还有“无数次”。
　　“既然尔等心意已决，那么朕便允了你们。”
　　“多谢陛下。”
　　两女同时向天佑帝行礼，后又在同一时刻回眸对视。
　　嗯，很是有默契。
　　是男人还是女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坚毅或是软弱。
　　谁都不相信傅明辰有成为君王的潜质。
　　傅雅若相信。
　　她想要告诉他，就算不是她在逼他，情势也会逼得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如果说，傅明辰想要得到她的话，就必须……
　　成为谁都无法在他面前置喙的至高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