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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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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沉暗，寂静。
窗帘紧闭的房间内，两股舒缓的呼吸声此起彼伏、相互交缠，逐渐融合为一股，不分彼此。
而在13区以外，荒漠之上的夜空中繁星斑驳，一闪一闪地向地平线蔓延、消逝。
“滴——滴——”
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的一瞬间，床上的两个人仿佛反射性一般坐起身来，仅仅眨眼的时间，她们就从沉眠中彻底清醒。
“是叫龙袭击。”对这个情况极为熟悉的02立刻判断出当前的事态，她跳下床，一边穿衣服一边向门外走去，“虽然外面有防壁不太会有危险，但是你还没恢复，为了以防万一，你呆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是。”薇尔莉特这么回应着，看着02出去后自动关闭的房门，她动作利索地穿戴整齐，然后正襟危坐地坐在床沿，听着连绵不断的警报声静静地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渐渐地，就连呆在房间里都能感受到脚下地面的震动。
薇尔莉特侧过头，透过拉开的窗帘看向忽明忽暗的夜空。
名为叫龙的生物——姑且称之为“生物”吧——她是知道的，毕竟也经历过叫龙的暴动。按照13区的范围以及02所描述的这个房间所在的位置计算的话，袭击基地的叫龙且不论数量，里面至少有一只的体型能有山头那么高。
薇尔莉特微微皱起眉，一种莫名的情绪正在她的心中乱窜。
无论她如何让自己冷静，她的心神总是会跑到目前不知道在哪的02身上。
以往在战场上，不论战争多么激烈、局势多么危急，她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偏偏现在，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薇尔莉特拿出从02那里取回的胸针，祖母绿的胸针在月光下反射着莹绿的光芒，仿佛流动一般，薇尔莉特定定地注视着，好似看到了少佐的眼睛，又好似看到了02的眼睛。
她把胸针叼在嘴里，感受着宝石的冰凉。
“请下达命令。”
有如祷告一般的呢喃从唇齿之间溢出，她微垂眼帘，诉说着明知不会有回应的请求，仿佛能借由一直以来的对话模式获得以往的冷静。
只是这回，即使是少佐的信物，也无法达成薇尔莉特的愿望了。
她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在房间内逡巡。
【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的话，下次就把心中的冲动直接付之行动吧！】
02所说过的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薇尔莉特的脑海，刺激地她心跳加速。
【把心中的冲动直接付之行动】。
薇尔莉特毅然往门外走去。
似乎因为叫龙的袭击，整个13区进入警戒状态，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什么人，走廊上的灯光近乎惨白，充斥着浓浓的冷意。
薇尔莉特沉下气来，以比平常更快的速度前进。
她隐约记得的，似乎是控制室所在的方向。
“这不是02家的小姑娘嘛。”
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叫住了薇尔莉特，她看过去，见到一个半边脸是机械的老人走了过来。
那个人外套里的衣服，似乎有点眼熟。
“请问您是？”
“啊，我是弗兰克斯博士。”
薇尔莉特不言语，表示不解。
“是机器人兵器‘弗兰克斯’的创造者。”
薇尔莉特表不明白这和他叫住自己有什么关系。
弗兰克斯博士看着依旧不理解的薇尔莉特，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你身上的衣服，是02从我这里抢走的。”
“......抱歉。”
“没事，反正我也不缺这一套。”弗兰克斯博士拄着拐杖慢慢走起来，薇尔莉特跟在他身后，“你是要去找02吗？”
“是。”
“她现在应该驾驶着鹤望兰在外面和叫龙战斗，我带你去控制室吧。”
“十分感谢。”
有弗兰克斯博士带路，薇尔莉特十分顺利地来到控制室外。进入控制室需要权限，薇尔莉特由于身份不明并没有这个等级的权限，好在弗兰克斯博士的权限很高，他甚至能够给薇尔莉特开放更多地权限。
“好，核心破坏完毕。鹤望兰号，状态怎么样？”
“欸，那家伙要撑不住了。”
02悠哉游哉的声音传过来，薇尔莉特向屏幕上看过去，夜间黑色的天地中一架巨大的白色机器人屹立在那里。
那就是机器人兵器“弗兰克斯”吗？
“快，准备回收鹤望兰号。”
随着娜娜命令的下达，相应的部门开始运作起来，控制室里的气氛也开始轻松起来，薇尔莉特盯着屏幕上的画面，沉思着眯起眼。
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叫龙的样子。
就在这时，变局突发。就在所有人都松懈下来的时候，原本已经被摧毁了核心的巨大叫龙突然活动起来，一巴掌把最近的鹤望兰号拍飞。
“什么？！”
鹤望兰号在被摔打在地上又滚了好几圈，最后变了个形态倒下。
“居然在这个时候暴走了吗？！”
叫龙逼近鹤望兰，庞大的身体往鹤望兰身上压下去，顿时连控制室的地面都明显震动起来，接着叫龙挥动手臂，又把鹤望兰拍飞，鹤望兰猛地撞到防壁上。
“咳！”通讯仍旧连接着，02咳着血，声音有点虚弱情绪却十分强烈，“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怎么能被你杀掉！”
兽形的鹤望兰猛地朝叫龙冲过去，一口咬住叫龙的脖子却又马上被叫龙甩开。
那拼命的姿态，困兽犹斗的决绝，仿佛透过通讯直接冲击着薇尔莉特。
“不行，暴走状态下的鹤望兰根本不能打破叫龙的防御，而且我们还没有找到它的核心到底在哪。”
控制室内一片焦灼。
薇尔莉特愣愣地盯着画面，才从强烈的心灵冲击中回过神来，便突然想起了什么。
这个叫龙......
“在身体左侧手脚之间中心的位置。”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烈的冲动要说出来呢？
“Darling？！”
“薇尔莉特？！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博士？！”
明明在这个世界、在危机重重的情况下，尽量不泄露信息、尽量低调才是最佳选项。可是为什么呢？最终还是开口了。
“核心，在身体左侧手脚之间中心的位置。”
“你怎么可以确定？而且就算知道了，没有鹤望兰的枪也没办法突破叫龙的防御。”
“只要有一次机会，攻击到那里就可以。”
只要攻击到就可以，因为......
“好！既然是darling说的，那么就看我的吧！”
“等等！喂！02！不要冲动！”
“我可没有冲动，因为，她可是我的darling啊！”
02这么说着，抓住时机奋力往核心所在的地方攻去。
薇尔莉特脸上没有什么强烈的神色，嘴角却是抿起的，手也紧握着拳。
——只要能攻击到就能成功，因为
鹤望兰的攻击命中目标，叫龙发出震耳的叫声，同时鹤望兰也因为攻击而紧贴叫龙，深入敌阵，稍有不慎便是死路一条。
——因为那里有一个“口”
有裂缝从命中点开始向周围扩散，叫龙声势渐微。
——一个直通核心的“口”
叫龙倒在地上，身体四散炸裂开来，鹤望兰的身前一个碎裂的圆球静静地躺在地上。
一场危机结束了。
02是浑身带着血回来的，独自一人驾驶鹤望兰本就是勉强之举，即使对02而言独自驾驶并不是办不到，但是毕竟敌人十分强大，当时着实是命悬一线。
“Darling！”
02开心地小跑步过来，用头顶的角轻轻地撞薇尔莉特的脸颊，薇尔莉特被她蹭得一边嘴角嘟起，却没有阻止她这么做。
“身体，没问题吗？”
“嗯，这点小伤，很快就能恢复。”
薇尔莉特看着一身红却依旧精神的02，默默地放下了心。
不过周围的人可没有放任她们亲热的余裕，他们对于薇尔莉特为什么会知道叫龙的核心所在表示需要解答。
薇尔莉特看了看02.
“虽然我只想darling告诉我一个人，不过他们真的想查的话我们都瞒不住，还是直说吧。”
“是。”薇尔莉特点点头，看向博士、娜娜和哈奇，“我和那只叫龙作战过。”
“和那只叫龙作战？活下来了？”不是哈奇怀疑，而是事实确实不可思议，以那只叫龙的体型，人类的身体只要轻轻碰到就是死。
“那时候它还没有那么大。”
“等等，在被02救下来之前，你在那里多久了？”
“五天。”
“骗人，一个人在荒芜的外面存活五天，而且还是在叫龙暴动的区域。”
“野外求生是军人的基本素养之一。”
被薇尔莉特天经地义一般的语气堵住话语，哈奇和娜娜脸色都有点奇怪。
在生态被完全破坏掉了的地表野外存活，那难度可不是简单的荒野求生可以指代的。
“你说，那时候它还没有那么大，是什么意思。”弗兰克斯博士的关注点根本不在薇尔莉特本身，他敏锐地注意到了某个重点。
“它那时候和基本上是鹤望兰的大小。”
“然后？”
“它‘吞’掉了其他不能动的同类。”
“‘吞’？”
“是，字面意义。”
“所以鹤望兰之前破坏掉的核心......”娜娜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它‘吞’掉的同类的。”
场面一时僵硬，除了薇尔莉特外的所有人都想到，如果叫龙存在这种行为模式，那么是不是会出现更多的拥有“伪核心”的叫龙。
而考虑到这只叫龙的产生过程......
“等等，你刚才说，‘其他不能动的同类’？”
“是。”
“为什么不能动？”
“我除掉了它们的行动能力，依靠手脚行动的破坏掉手脚，可以靠身体行动的就破坏掉身体。”
“为什么？”
薇尔莉特歪歪头，不明白这个问句问的是什么。
“她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直接破坏核心。”02靠在薇尔莉特身上休息，一边提醒。
“我没办法毁掉核心。”薇尔莉特顿了顿，“没有工具。”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她的手上只有放有打字机的公文包，以及常备在公文包内的枪械。然而普通枪械并不能对叫龙造成有效伤害。
“Darling，那个‘口’......”02想起那个只有极为贴近才能看到的“口”，对那么巨大的叫龙而言，那是相当于针孔大小的小孔，对人类而言却是足以让一个少年爬进去的“口”。
当时没有工具的薇尔莉特，又是怎样才能够造成那么大的伤口啊。
“是，因为枪械没有用，所以我用了‘手’。”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薇尔莉特那双机械义肢上。
人们总会认为机械毕竟不是人体，容易损坏，却没有想到脆弱的人体往往比坚硬的机械更容易受到伤害。而薇尔莉特在被救回来后的治疗中得出的诊断是“义肢有部分损坏，身体没有严重损伤”。
这说明她在暴动的叫龙群中
——游刃有余。
这是多么地可怕呢，虽然当时如果没有救她的话她可能会因为缺乏资源、精神长期紧张而死去，但是能够以人类的身姿对抗叫龙本就是十分可怕的事情了——即使那些叫龙并不大，而这可能是她最为幸运的地方。
一瞬间，在他们的眼中，依靠在一起的薇尔莉特和02就好似依靠在一起的怪物一般。
最后关于薇尔莉特的事情还是不了了之。
薇尔莉特对其他人并没有给予太多的关注，即使有人兴起利用薇尔莉特的心思——比如“爸爸们”——那也得薇尔莉特会听话才行。
在送02前去治疗的路上，薇尔莉特跟在02身边，她看着02沾血的侧脸，神情专注地就像周围的警卫员不存在一样。
“弗兰克斯博士说，弗兰克斯需要两个人操控。”
“对，嘛，不过我一个人操控也没有问题。”
“你去之前就清楚那个人会死。”
薇尔莉特的语气十分肯定，虽然她的语气在普通情况下总是缺乏感情，但是她只会在确定事实的情况下才会用如此肯定的语气。
02转过头看向薇尔莉特，她突然表现的满不在乎的样子，但薇尔莉特却觉得自己在她眼中看到了名为落寞的情绪。
“和我搭档的人从来没有撑过三次的。”02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第三次必定会死。”她笑了起来，却并没有让薇尔莉特感受到任何开心的感情，“这才是‘怪物’真正的由来。”
薇尔莉特眨眨眼，并没有出口安慰——02不需要安慰，而她自己也确实不擅长。
她只会用她自己的方式......
“既然知道很可能会死，为什么还要去？”
02愣了一下，随即在即将穿过的门前停下脚步：“我并不怕死亡。”她低着头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凑到薇尔莉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诉说，“毕竟，我们这样的人，死了之后怎样都无所谓。”
薇尔莉特愣住了。
她并不理解02的意思，对她而言，“活着”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既然已经出生在世上，那么在死亡来临之前也就只有活下去了。
薇尔莉特看着02穿过门的背影，站在原地没动。
她的心中有某种感情正在肆意冲撞，就像一头困兽疯狂地撞击着牢笼、啃噬捆住自己的锁链一般。
不想02死去，想要告诉她要活着，想要告诉她活着的未来与期望，想要......告诉她自己的心情。
而她又该怎么做呢？
【把心中的冲动直接付之行动】。
02的话语仿佛在耳边响起，薇尔莉特猛地惊醒，随即下定了决心。
她看着眼前的“门”，这道门她并没有权限通过，博士所为她开放的权限中也没有这道门。薇尔莉特看看门，又看到门边打开权限正准备通过的警卫，想起02带自己通过门的场景，心中做下定论。
“失礼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果断出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飞警卫员手中的枪，顺势一击控制好力道保证警卫员意识清醒的同时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她抓起警卫员设有权限的那只手，一跨步冲过了“门”。
一通过“门”薇尔莉特便扔下警卫员，极为迅速地跑到惊讶地回过身来的02面前。
她立正敬礼，用比平时更严肃认真的语气开口：“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推荐自己成为鹤望兰的寄使员。”
就好像周围瞄准自己的枪都不存在一样。
“Darling，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02的声音轻得仿佛要融化在风中——如果这里有风的话——但是薇尔莉特却听的清清楚楚。
“是。我是你的darling，你说过，只想和darling一起驾驶，由此推断我就是你的搭档。”
极为逞强的逻辑，02甚至觉得周围的气氛都因为这一逻辑而轻松起来了。
她刚勾起一点笑容，却看到薇尔莉特一手抓住衬衫的领口，神色严肃中带着些焦急。她突然就愣住了。
薇尔莉特是如此地认真。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薇尔莉特纠结着用词，却怎样都不能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以前少佐上战场的时候让我待命，但是我跟了过去，我要保护他，要被他所需要......”
啊啊，这种时候了你还要说你的少佐啊。
“但现在是不一样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你明白，我心中的想法，和那时候相似，但是却是不一样的......”
薇尔莉特紧紧地抓着领口，仿佛要把心中的想法嘶吼出来一般，她的眼角因为激烈的情绪而有泪水摇摇欲坠。
这是02第一次看到一向面无表情的薇尔莉特如此激烈的情绪，那如火焰般炙热的感情，就算是没有语言的承载，也汹涌地扑进了她的心里。
那是如此地震颤。02深切地感受到了。
将心爱的人带上战场究竟正不正确呢？她想。
啊啊，反正她肯定不是合格的恋人吧，任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时候还会想这种问题真是天上要下红雨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好了。
对吧？Darling。
“好！你的心情，我感受到了！我的darling！”
02跑到薇尔莉特面前，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凑上前用角顶住她的额头。
“别开玩笑了！弗兰克斯只有雄......”
“好了！”警卫员的话语被弗兰克斯博士打断，他看着靠在一起的02和薇尔莉特，仅有的一只人类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薇尔莉特，你做好决心了吗。”
“是！”
“那么，也不枉费我给鹤望兰做的设计调整了。”弗兰克斯博士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指向薇尔莉特的义肢，“首先，把你的义肢换掉吧。那样的义肢可不能参加战斗。”
薇尔莉特看看自己的义肢，那是“自己的世界”的东西，是作为联系自己与原来的世界的“线”之一。
但是，现在......
薇尔莉特微垂眼帘，随即又抬起头来直视弗兰克斯博士，神色坚定，没有丝毫迟疑：“是！”
“好了，那么走吧。”
既然弗兰克斯博士发话，警卫员们也不再坚持，跟着博士远去。
02凑上前，亲吻薇尔莉特的嘴唇，浅尝辄止，又顶着她的额头对视。
她在她碧蓝澄澈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会死的哦，darling。”
“我不会死，（所以）你也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