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毒炮灰重生后成了万人迷》洛亦不绝

2、2

　　夏凉做了一个梦，浑浑噩噩的、却又无比漫长的噩梦。他梦见了五本小说，第一本是外热内冷温柔偏执男主对学神转校生一见钟情的高中校园文。他在这篇文里是男主任性又刁蛮的竹马，为了吸引男主注意力而干过不少蠢事。

　　第二本是一篇商战文。大男主穆离为了复仇而接近夏家，从夏家好骗又幼稚的少爷那里谋取股份、意图使夏家破产的故事。当然，男主最后还是为了自己的真爱收手了，与夏家握手言和。而被欺骗感情的少爷呢？根本无人在意他的想法。

　　第三本是豪门恩怨、第四本是娱乐圈、第五本是灵异文……

　　而这五篇文都有一个共同点。

　　里面都有一个名为“夏凉”的恶毒炮灰。而这个角色与他的人生经历完全一致。

　　夏凉终于懂了，原来他的人生不过是作者在纸上的寥寥几笔。为什么他众叛亲离，为什么他一无所有，原来是因为他是一本系列小说里的恶毒反派。也不知道这作者与他有哪门子仇哪门子怨——还是实在想不出名字了所以打算循环利用，全系列五本书里都有他的出场，并且一次比一次下落更惨。甚至就连死后亦不得安宁，被鬼王制作成了行尸走肉的傀儡。

　　一起长大的竹马冷眼待他，信任有加的学长欺骗他的感情。就连呕心沥血创作出的歌曲，也被旁人造谣成抄袭导致全网谩骂。最后，他才得知自己原来只是父母领养来用给弟弟替换的一颗心脏。死后亦然被鬼王所束缚，永世不得安息。

　　他的不幸、他被所有人厌弃。
　　原来这一切都不需要理由。

　　只是因为这是他被作者钦点的人生，是他原本就应该有的命运。

　　真是可悲而又可笑。

　　*

　　“阿凉……？”

　　似乎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夏凉恍惚地睁开了眼。长睫微颤，一滴泪无声从颊边滑落。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就感觉有人伸出手指抹去了他脸上的泪水，接着温和的声音响起。

　　“是睡太久，所以眼睛酸了吗？”

　　这熟悉的声音。
　　夏凉微微一震，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却砰的一声正好撞到了眼前人的脑袋。他眼角立刻渗出了水花，吃痛地抱住自己的头，“呜……”

　　“小心点。”
　　前方的少年却丝毫没有责怪他的想法，反而习以为常似的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夏凉的脑袋，“本来就不怎么聪明，再给撞笨了怎么办？”

　　“我才不笨……”

　　夏凉条件反射地回了句嘴，出神地垂下眼。他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对方站在他面前，脊背挺得很直，不曾弯曲。隐没在光辉下，就像一道烟，亦或是燃尽在烛火里的阴影。垂下的眼睫又黑又长，抿着嘴微笑，没什么声息。

　　那双瞳眸却像是烈焰燃金，鎏过一圈细沙，亮到滚烫。

　　是容景予。

　　夏凉无端想起了小说中对容景予的描述：平时如春风化雨，弯起唇角的弧度刚刚好。但时而却又有如利刃出鞘，雪一般的锋利慑人。当他不笑时，连周围的空气都染上了属于本人的凛冽与寒凉。薄而冷清，晃晃悠悠坠在地上。

　　他印象里的容景予本不是这样的人。但想到十五岁后经历的一些事……夏凉不得不承认，书中的这段描写是对的。

　　但眼前的场景却又让夏凉觉得摸不着头脑了。容景予已经数年没在他面前露出过如此温和的样子，更不必说这般亲昵。而且他盯着眼前的人，“……景予，你怎么变小了？”

　　他伸手比了比，感觉容景予相比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好像矮了有大半个头的样子。

　　“啊？”
　　容景予无言，又敲了敲他脑袋，“阿凉，你是睡昏头了吗？下节就是体育课了，再不过去就要迟到了。”

　　“喔，好的……”
　　夏凉茫然地应了声，被容景予拉着走去了操场。他思绪恍惚地看着周围，从熟悉的青瓦白墙的校园、到穿着校服形形色色的学生们，再到身旁明显缩水了的容景予。

　　停在操场前，他注视着操场上的体育馆。夏凉记得这座体育馆在他十八岁时就被推倒重建了，还是由他父母赞助的。而现在屹立在他前方的，俨然是早已应该被时光所淘汰的建筑物，墙上甚至还挂着“每天一跑，攻克体考”“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之类的标语。

　　夏凉怔神地站在原地。
　　这就像是从时光长河里拾起了被洗涮干净的贝壳、曾经吉光片羽的回忆如野草般蔓延疯长，缠住了他的脚踝。

　　耳边是学生们朝气蓬勃的声音，他们在议论着今天的作业、谈论着中午吃什么、担忧着自己的考试成绩……运动服的一角如白鸽般被掀起，在空中猎猎飞舞。操场上的红旗也随风而动，头顶的太阳光毫不吝惜地照在每个人的影子上。
　　清爽而又朝气。

　　从未有哪刻比现在更具有实感了。

　　夏凉意识到。
　　他重生了。

　　“阿凉，你今天想打羽毛球还是乒乓球？”
　　抵达操场后，容景予看着热身运动做完后仍继续站在原地发呆出神的自家竹马，伸手晃了晃，“还是你想玩其他的？”

　　夏凉猛地回过神来，立刻甩开了容景予的手。他胡乱摇着脑袋，“都不是很想，今天你和别人一组吧……”

　　容景予微微愣住。
　　他还来不及叫住对方，就看见夏凉如避之不及般跑开了。那副架势，宛如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他唇角的笑容退却了。但只是一瞬，很快，在旁边的同学过来试探着询问时，容景予再度露出了温和而又完美的微笑。
　　“好，那我们一组吧。”

　　*

　　夏凉心烦意乱地跑开后，一时间也不知道去哪里，只是表情空白地站在角落里。大树绿荫垂落，间隙阴影落在他的身上，分出清晰的条纹。

　　他抬头望着天空，日色正好。

　　如果说在重生的那一瞬间，夏凉情不自禁地感到了喜悦。那接下来随之而来的就是茫然。

　　在前世死前躺在病榻上时，夏凉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容景予。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让对方生厌了、为何对方态度会一夜间突变，再也不复温情，再也不复亲昵。看向他的目光也是礼节客套的，就像注视着陌生人那般。

　　但在知道那几本小说的内容后，夏凉就明白答案了。

　　因为容景予遇到了更重要的人。对方遇到了自己人生中的主角，所以他这个竹马自然也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夏凉下意识攥紧了自己胸前的玉佩，这是八岁时容景予送给他的生日礼物，据说可以辟邪镇鬼。却又在他十八岁时，被容景予给亲手砸碎了。

　　就像他们间两小无猜、亲密无间的时光，似乎也就那么轻而易举被遗忘了。碎了一地。

　　突然前方覆下了暗影。似乎有什么人走了过来，看见夏凉呆了下，又慌张地道起歉来，“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现在就走……”

　　眼看着对方就想走开，夏凉语气不是很好地叫住了，“站住。”

　　“这里又不是我的地盘，你想来自然也可以。”他皱起眉，没好气的，“见到我就跑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啊……好的……”
　　那人身体一僵，走过来僵硬地坐在了地上。和夏凉的距离离得极远，看起来好大不乐意。不过这下夏凉终于也看清了对方的脸，胖乎乎的脸挤得几乎看不见五官，运动服也被撑得像块肥硕的火腿。

　　夏凉愣住了。
　　他不确定地叫着，“……梁钰？”

　　“诶，”小胖子愣了下，听起来似乎有点受宠若惊，“你、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夏凉沉默了，前世他高中时自然是不认识梁钰的。还是在死前在医院，才从梁钰口中得知对方竟然就是高中时那个畏畏缩缩的小胖子。

　　于是他硬生生转移了这个话题，模棱两可，“嗯，算是吧……话说体育课自由活动，你不去跟别人一起锻炼吗？”

　　梁钰身体僵直的更厉害了，就像关节没上油的机器人。
　　他低低地说着：“……没有人和我一起。”

　　夏凉突然想起来了，在高中时，梁钰确实是在班上被排挤和无视的对象。虽然他们校风极佳，学生若不是非富即贵就是天资聪颖，倒不至于发生欺凌之类的事情。但尽管如此，每个班仍然会有边缘人的存在。

　　梁钰就是这种人。

　　他们班上大多数人都是从小学直升上来的，彼此间都很熟。而梁钰是高中才靠自己能力考进来的，他性格阴郁，外貌又不讨喜，自然融不进来。

　　夏凉一瞬间明白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处。他高中时算是校内的风云人物。一想到自己高中时被众星捧月，从没有正眼看过旁人，而最后死前见到的、安慰他的却唯有学生时代和他无甚接触的梁钰，夏凉不禁感到造化弄人。

　　但他又不习惯道歉和安慰别人。因此嘴巴张了又合，夏凉也仍然只能别扭地挤出一句，“……以后你会有很多朋友的。”

　　梁钰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是在安慰我吗？”

　　“你可以这么理解。”
　　夏凉含糊其辞，“有什么想玩的项目吗……正好我也落单了，不如你和我一起吧？”

　　“咦，”梁钰说，“你不和容景予一起吗？”

　　听到这个名字，夏凉心情顿时又变得差劲了。
　　“我非得和他一起吗？”

　　“没，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夏凉不高兴了，梁钰又连声道歉起来，“只是我每次都看到你和他走在一起……”

　　夏凉沉默了一瞬。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很平静。

　　“……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啊？”
　　梁钰懵懂地应了声，不知道夏凉究竟是什么意思，可也不敢多问怕戳了对方雷点。他可是见过这小少爷发飙的样子，只能闭着嘴巴乖乖当个锯嘴葫芦。

　　夏凉也没有为梁钰解惑的意思，他只是突然想起。
　　“对了梁钰，你记得今天是几年几月几号吗……”

　　“二一年九月十号？”梁钰挠着脑袋，觉得这问题有点奇怪，“……才刚开学没几天。”

　　“九月十号……”
　　夏凉恍惚了一下。

　　他重生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啊。前世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他的命运开始发生了天壤地别的改变。原本的幸福生活，就像一戳就能碎掉的窗户纸。花团锦簇之下，只余落日残晖。

　　他还记得，就在三个月后。
　　第一本书的主角苏瑾就会转学到他们班上。从此容景予对苏瑾一见钟情，原著的剧情也正式开始。

　　童话结局的最后，永远都是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人会在意配角的落幕。

　　夏凉深深吐出一口气，决定先放空自己，不再去想那么多。难得重生一次，把时间都浪费在伤春悲秋上也太可惜了！
　　“话题偏了……刚才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想玩什么？”

　　突然又绕回这个话题，梁钰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乒乓？”

　　“行。”
　　夏凉站起身来，干脆利落，“那我们去打乒乓吧。”

　　“啊……你是认真的吗？”
　　被夏凉拉到乒乓球台时，梁钰仍是稀里糊涂的。他再度确定了一遍，“你真的要和我组队？”

　　“我没有在开玩笑，”夏凉拿过球台旁放着的乒乓球拍，随意地挥了挥拍子，“说起来，你有朋友吗？”

　　梁钰接过拍子，身体抖了抖，嗫嚅地说着，“……我、我没有……”

　　“喔，那正好，我也没有朋友。”
　　夏凉扬起眉眼，朝梁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什么事……？”梁钰心中打起了鼓，他万万想不出这个被众星捧月的小少爷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拜托他的……？不会是想让他出糗吧？

　　想到这里，他眼神也警觉了几分。

　　时刚入九月。
　　夏日尚未结束，天气中仍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热意。间或有风吹来，拂去夏凉颊边的碎发，也让那原本就好看的眉眼越发明丽动人，带着几分迷人的漫不经心。

　　梁钰不由看呆了。而对方的话语也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梁钰，你能成为我的朋友吗？”

　　梁钰呆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到底是感觉被天大的馅饼给砸到了呢、还是更加怀疑和警惕……
　　半晌后，他只憋出这一句，“……你是大冒险输了吗？”

　　“没有，”夏凉干脆利落地发了个球，“只是我没有朋友、你也没有朋友……我们俩搭个伴难道不好吗？”

　　他还有未尽的话语没说出口。前世在他最灰暗卧在医院里的时候，是梁钰鼓励了他、陪伴着他。难得有能重生的机会，他也可以去弥补曾经的遗憾了。

　　比如……让梁钰的高中生活不要再那么孤独。

　　梁钰绞尽脑汁思索了许久，也想不出夏凉接近他到底能有什么图谋。他既没钱也没色，身上根本找不出能算计的地方。

　　这么一来的话……夏凉难道的确是真心的？
　　但夏凉又说自己没有朋友……梁钰可是记得，无论什么时候，夏凉身边都有容景予的存在。而且夏凉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受到一堆人的追捧。

　　这是家境与外貌所带来的优待。

　　谁能不喜欢漂亮又耀眼的人呢？

　　梁钰一个恍神，没能接到球。乒乓球砰的一声掉下了台子，咕噜咕噜地往远方滚去。“我去捡球……”梁钰迈开两条短腿，追着球跑去。

　　他一路跑到了球前，还没来得及弯下腰，就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先一步捡起了球。

　　梁钰愣愣地抬起头，他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底仿佛流动着滚烫的碎金，极为慑人，就那样平静而又冷淡地看着他。

　　“……这是你们掉的球吗？”

　　是容景予。

　　对方挽起袖子，露出细白的一截手腕。他的声音清冽却又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脸上泛着礼节性的笑容，“打球时要小心，不然球滚远了就不好找了。”

　　梁钰一晃眼，注意到对方腕间深处带着一串朱红的佛珠，转瞬间又隐入袖中。

　　“哦，谢谢提醒……”
　　梁钰伸手接过那颗乒乓球，他觉得容景予的心情像是不太好，但大概只是错觉吧……？毕竟同班一年，他从未见过容景予生气的样子。

　　容景予是连对待他这种边缘人都能照拂有加的类型。

　　因此梁钰也没多想，接过球就往乒乓台子边跑去。他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容景予脸上的笑容霎时褪去了。

　　容景予不动声色地望着乒乓球台这边，手指搭在自己的腕间。

　　他垂下眼漫不经心地想着。
　　……阿凉好像有了别的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