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转星移几度秋》龙庭江雪

15、花自飘零

　　让他们离开是为了保留我最后的尊严，因为在吐血的那一刻……我已经看不见了。几日前，我的视力开始变得越来越差，本计划着在失明前离开，可不想老天竟然如此捉弄我，选择在我最幸福的时刻将我推入深渊，也许一切早已注定。既然该说的话已经说出，那么是到了离开的时候，走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或生或死都与这些人无关，虽然那场告别并非如我计划的那样完美……

　　黑暗中，体内血液翻涌吵杂的流动声，吵得让我无法平静，一会儿想到他的吻，一会儿浮现他那张质疑的脸，我的脑子乱糟糟一片，身体忽冷忽热，心也跳得忽慢忽快。我努力集中注意力在黑暗中摸索，回忆着原先计划离开的路线，突然我的嘴被一只手捂住，手腕也被紧扣，随即整个人都被提在空中，下一秒已在一匹马上，一个从未听过的沙哑声音在耳边响起：“抓住缰绳。”接着手里塞进一根绳子，我还来不及问什么，马儿便向离弦的箭一样跑了起来，冰风如利刀般割着我的脸，眼前一片漆黑，我不知道会到哪里去，但我心里清楚的明白，身后是我不愿再回的地方。不知狂奔了多久，马儿突然长啸一声立了起来，我也被狠狠的摔在了地上。一个疯狂的声音对我怒吼着：

　　“你没看到前面是悬崖么？”

　　“成破风，成破风，是你么？你在哪儿？”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牵起我，我紧紧的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总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你……你的眼睛怎么了？”我不知怎么回答成破风的问题，因为我也不清楚究竟怎么了？

　　“当然是瞎了。”左雅那令人惊悚的声音在我后方响起，她怎么在这儿？难道她一直在跟踪我？

　　“破风，带我走，我不要听到这个人的声音。”好胜、尊严粉饰的外墙正在我的崩溃中慢慢剥落。

　　“你已……已经看不到了？”尽管成破风努力按捺，可声音仍止不住的颤抖。

　　“你不是知道那毒到发作时，便会让人变成瞎子么？”左雅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应该还有三日才对？”成破风笃定的自语道。

　　“你在说什么？”到底是什么让我感到如此不安。

　　“哎哟，风，你是不是忘记告诉她，这毒切忌不可怒火攻心，否则受到刺激会让毒加速发作。”左雅的声音之中满是得意。

　　“她在说些什么？她在和谁说话？”风？是成破风么？他们怎么认识？他们是什么关系？

　　“走。”成破风并不回我，拉起我便要离开。

　　“哈哈，风，你没想到你不但是个出色的刺客，更是个出色的戏子。看把她骗……”

　　“风？”我心中乱成了一团麻。

　　“住嘴，该做的我已做完。”成破风的声音透出寒冷的杀气，“我们走。”他死死的拽着我的手，仿佛生怕我会突然走掉。

　　“不可能，你又在骗我，成破风不可能就是那个杀手！！风的武功那么高，无人能伤他，但成破风那日被人追杀，伤重的快要死掉了，还是石头救的他。”我不能让别人误导，不能让人误导，“成破风，你告诉她，她认错了，快啊！”

　　“的确，风的武功高到无人可伤到他除了……他自己！”左雅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来，生怕我听不出其中的残酷。

　　“闭嘴！”成破风的刀嗡嗡作鸣，仿佛随时都会破鞘而出。

　　“怎么？只许你做得，还不许我说得。不过身为雇主的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尽心，为了接近他们竟然会用到‘自残身体’这一石二鸟之计，即可以合理接近他们又能减少他们对你的防备，第一刺客果然名不虚传。”左雅边说边用力鼓起掌来。

　　“这……”冰冷的劲风灌进我的心里，信任原来是一种罪，而我则是罪有应得。

　　“对，他就是“风、雨、雷、电”之首的‘风’。你以为他为什么和你那么有默契，那是因为你和史岩青还在山上的时候，他就一直监视着你们，想不熟悉也很难吧。”原来这就是凌迟的感觉，心一片片被薄薄的削掉，“而中秋那晚，在客栈外的树上和他对打的就是你久仰大名的“雷”，也就是他的师弟，那场戏很精彩是不是，其实我们也没想到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竟然能撂倒那些杀手，所以才临时加了这么个桥段。是吧？风。”

　　“这……是真的么？”任泪水静静的从心里滑落。

　　“是。”他的愤怒，他的杀气随着这个答案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我冷笑着已演示此时的不堪一击，无法呼吸，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我不要他在耍完我利用完我之后，还有机会来可怜我。

　　“你说不出口，本小姐帮你说。是因为史岩青，因为他手里那本秘籍，我们势在必得！”左雅牙咬切齿的话里透出一股恨，“十几年前我爹以为将我许配给他便可以得到秘籍，不想他竟然一声不想的就这么走了，让我沦为武林笑柄。这么多年我出动了武林无数力量都无法找到他。直到有一日我得到回报，一个身型长相与他相似的人寻找天山雪莲，才得以查到他的行藏。”

　　“天山雪莲！”难道是那朵？

　　“就是他在山里给你续命的那朵，说起这个本小姐还要谢谢你。于是本小姐便出高价请‘暗夜’帮忙，由于我爹和他们首领的交情，所以他们派来江湖第一杀手的‘风’。一开始 本想除掉你这个碍眼的杂草，可不想你于他愈来愈重要，让我们不得不重视你的存在，所以害你致此的并非别人，而是你自己。接着老天有眼，让我碰到被‘暗夜’追杀了十几年的前江湖第一美人米芙。这笨女人当年为情所困，拒绝了组织刺杀史岩青的命令，落得今日这般里外不是人的下场。本小姐看她厌倦了被追杀的生活，作为和她同病相怜的‘前未婚妻’，我‘好心’给她一个两全其美的建议，用你引史岩青上钩，我得秘籍，而她既可以折磨情敌泄愤又可得史岩青献给‘暗夜’以了结追杀之事。”她轻笑了一下，“可惜本小姐高估了你在史岩青心里的地位，那日在约定释放你的地点莫说秘籍，连史岩青都没现身；不过，我也低估了你的魅力，”说着一个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下巴，“你说是不是‘风’？那日我可断然没想到等来的会‘风、雨、雷、电’四大刺客。”

　　“她的命于你已无分毫价值！”成破风低吼道。

　　“多谢‘风’大侠此刻还对本姑娘如此怜香惜玉！”我讥诮的说道，嘴里翻涌而出的血腥让我更加冷静，“可恕小女子愚钝，实在分不清现下讲话的究竟是成破风？还是‘风’大侠？”

　　“跟我走，我会让米芙交出解药！相信我！”成破风一把抓住我的手，真像看看他此刻的表情，是激动，悲哀或是嘴角含着一丝冷笑？

　　“相信你？哈哈哈哈，看看现在的我，就知道小女子实在无福消受您的信任？”我用尽全身力量掰开他的手，愤怒如洪水般湮灭我的情感。

　　“你不要再退了。”他的声音是那么悲伤，可他的心呢？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我听到刀划过衣服，紧接着是刀砸在地上的声音，马停了下来，是史岩青，那淡淡的草药味随风扑面而来。

　　“史大哥，你快救救何妹妹吧！”左雅瞬间收起了刚才的冷意，话语中满是柔情与关怀，又变成了那个大方得体顾全大局的未-婚-妻。

　　“小雅，你受伤了。”气息为之一窒，这是我爱的那个史岩青么？哀莫大于心死，从崖底刮来的风发出阵阵哭泣的声音。

　　“史大哥，你千万别怪何妹妹，她一定是太害怕了，她不是故意的。”左雅的演技真是让人拍案叫绝，虽然我目不能视，但却能猜到她现在肯定是一副那副悲天悯人满脸泪花的样子。

　　“你本不该如此！”如果我的心还活着，那么他的质问无疑会让它再死一次，一阵眩晕让我踉跄着跌坐在地上。成破风叫着我的名字冲过来，史岩青拦着了他，就在他俩杀气升腾剑拔弩张之际，我摸到身后就是崖边，既然生无可恋便很想很想得到最后片刻的安静：

　　“史岩青，”我用最后的气力唤他到我身边，摸着他的脸，微笑着轻声道了声，“永别。”然后身体向一仰，不给他一秒时间，任自己融入风中，让他记得，让他后悔。

　　“不要，小妖……”成破风的声音在山谷间荡漾，我感觉到身体急速下坠，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生或者死于我而言已不再是问题，那个人、那些人、那个吻、那段回忆都被我留在了那悬崖上，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如果可以，但愿我能像花般飘零，那样在落地的一瞬便不至如今日这般粉身碎骨。

　　我孤单单的来也注定会孤单单的走，命——有时由不得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