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转星移几度秋》龙庭江雪

14、泰极丕来

　　幸福，其实很简单！

　　只要你主动争取。

　　就算莫名其妙背上“有违伦常”的罪名，我仍旧肆无忌惮的随时倒在石头怀里。于感情方面，我并非一个招摇的人；但作为病人，我却有虚弱这个理由。早该如此，各种顾及让我们浪费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精力，人这一世原本就很短暂，一切的努力最终只为快乐，快乐常常幻化成各种形式如成功、如满足、亦如幸福……而这一切只需随心而动，明白自己想要的，然后去做便是，这样一来便会修炼成百毒不侵的妖孽，旁的人或物再也不能伤到你分毫。

　　中毒，生病不但没有灭尽我的爱美之心，反而让我变本加厉；我要尽情的挥霍我心中满满的幸福，快乐到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每一分每一秒。因为我只剩一个月，或许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想利用这最后的日子在石头心里留下鲜活美好的印象。

　　“晚安。”每晚他都会亲吻我的额头，然后看着我睡去，无数次午夜梦回都看到他守在床边，有时他颤抖的伸出手指试着我是否仍有呼吸。每天早晨石头又会振作精神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会好起来”，真诚的仿佛一切都会成真。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就会觉得抽痛，或许我该向狗狗学习，在将死之时默默离开，然后默默的死掉，这样一来寻找的焦急和希望也许可以代替失去的痛苦。以前，一个人在国外求学，独来独往从不觉得伴侣很重要，但是现在……请原谅我的犹豫和彷徨，或许已经习惯他常伴左右，或许是虚弱让我本能的需要他。我会自己离开，但不是现在，在我觉得大限将至的那天我会默默的离开。

　　九月三日，秋风起，宜祭祀、出行、扫舍、余事勿取

　　昨晚你和说晚安后吻了我的额头，虽然你很快闪出屋子，但我的鹰眼还是捕捉到你发红的大脸，哈哈，你现在肯定在心里抵赖，对不对。
　　我想你嘴巴一定被闪电劈过，要不你的吻怎么会让我一阵酥麻，而且心也被电充得满满的快要溢出来。我决定了，明天一定要亲回去，惩罚你！就明天早上吧！这样红脸神医也不会趁夜黑风高遁逃了，哈哈，想起就觉得兴奋，你可别怪我嘴下不留情啊！

　　九月五日，晴微凉，宜祭祀，作灶，入殓，

　　你还是不能面对我将死这个事实，否则你不会在我刚刚提到一个“死”字便大发雷霆，拂袖而去。明明自己就是医生，面对生死还这么孩子气，还要我哄你消气，我做了我最爱吃的鱼香肉丝饭，你惊讶的闭不上眼，你一定很惊奇一个做饭烧掉房子的人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可口的食物。殊不知，做饭这个独自生存的基本技能——本小姐是大大的会，只不过生火这门学问实在太难为我，当日没有佣人帮忙生火，所以才会很很很很不小心的烧掉了我们可爱的家。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那个地方吧。
　　最后，很高兴看到你拍马屁的将盘子舔得干干净净！

　　九月十日，大雨倾盆，宜开光，针灸，会亲友，启攒，安葬

　　看到你在滂沱的大雨里跪着仰天长啸。
　　昨天你研制的解药一定又在我体内罢工，所以你才会这么生它们的气对不对！我拉你进房，脱掉粘在你身上的湿衣服，擦干你身上的雨水，我向你坦白这时的我真的很想将你拐上床，可你却又急忙一头栽进书房。
　　像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应该去跪洗衣板，哼，等我死了你一定会后悔没趁机倒在我的温柔乡里。
　　哼，哼，哼，为什么秋天还有猫在外面死命的叫唤，还让不让人睡觉！

　　九月十三日，乌云满天，宜嫁娶，订盟，纳采

　　你溺爱的眼神，
　　却不是对我，
　　于你，却并非坏事……

　　……割啊……割…………割啊……割…………割啊……割…………割啊……割…………割啊……

　　每一日我都会抽空记下我们的快乐，当然不是给我的鬼魂留念，而是给他。我并非想阴魂不散陷他于不利之地，恰恰相反的是我想助他放下，虽然这是我心底最最不愿意看到的。正如面对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方式，铭记同样也是忘记的唯一出路，很多人强迫自己忘记很多事，可常常适得其反，那些想要忘记的事情反而更深刻更频繁的纠缠。特别是如石头这般不苟言谈事事藏于心中的人，可能比一般人更难抒发心中的郁结，所以我希望在我死后他能看到这些满是幸福和快乐的日记，开始的时候他可能会笑会哭，但我相信时间长了一切都会淡下来，终有一日……他会平静的和妻儿提及我，就如同提及生命中的一个过客。

　　一切都终止在九月十三日。

　　那天之后，我不再记录什么，我试过写下违心的快乐，却不知该如何下笔，内心满溢的幸福在你温柔对她的那一刻瞬间变成了一腔硫酸，从内到外腐蚀着我那仍在跳动的心脏。

　　“我是史岩青的未过门的妻子。”她如是说。

　　虽然我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妻儿提及我，但从未想过会和她在如此状况下面对面。当她介绍自己的时候，我并不以为意毕竟从未听史岩青提及，但那扶着我的手突然松开，仿佛同时也松开悬在我心上的那块大石任其重重的砸在我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没有那样健康的神采，也没有那么逼人的青春，在她面前我自惭形秽到无地自容，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的。

　　我忘记自己是如何逃回我的小屋，只是记得我那好胜心任凭自己被千刀万剐也不准流出一滴眼泪，不准自己在人前露出半点柔弱。我在屋里等石头过来解释，可枯坐一晚，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盟主千金，相识于微时，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两情相悦，传为佳话。

　　下人们故意在我门前大声议论着，仿佛是对我“有违伦常”的惩罚。别人再多的议论、辱骂和嘲笑，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石头的反应。我单独见他的时间更少了，他不是忙着制解药，便是带着未婚妻来探我，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很难负荷那需要耗费巨大能量的强颜欢笑，明明就很想甩开那女人拉着我的手，开口说出的却是“你的手好滑嫩”；明明头很晕，却强撑着不让自己在他们面前倒下，待他们离开才发现内衣早被汗水浸湿。也许，我不该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对他很重要；也许，我只是众多重要之中的一个而已；也许，到了我该离开的时候，虽然很不甘心这么落寞的退场……

　　我甚至没有行李可收拾，只是想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月亮藏了起来，在云里发出晦涩的光芒，一如我的心情。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越是临近约定的时间，便越是紧张，不想一张口便是一句唐突的：

　　“我爱你。”

　　“我知道。”他轻轻的回道。

　　“你终究还是吝啬对我说出那三个字。也罢。”我轻叹道。

　　他还想说什么，我不知从哪儿借来的勇气，踮起脚用吻封住了他的话，本以为自己是主动的那个，本以为只是浅浅的goodbye kiss，却不想竟被卷入深深的漩涡，他霸道的挤掉我们之间所有空气，吸血鬼一般吸尽我体内所有空气，如此纠缠的副作用便是眩晕，让人想沉醉其中，永远不要醒来，即使心尖隐隐作痛……

　　“啪”地一声，门被人一脚踢开，我和石头也生生的抽离，仿佛我的灵魂也被他一并带走。定睛一看，宫清雪气呼呼的拉着哭泣的盟主女儿闯进来。

　　“左雅姐姐，你不能在这样忍下去了。”宫清雪对着哭哭啼啼的盟主女儿咆哮道，“史大哥，你居然跟这个狐狸精在这里……哼……”

　　“这里是我房间不容你喧闹，你们请回。”虽然我对那个叫左雅的女人心存歉疚，但我却不容许任何人破坏我最后的告别。

　　“雪妹妹，我们走吧！”史岩青未婚妻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左雅姐姐，你怎么能被人这么欺负，”宫清雪义愤填膺的指着我继续说道，“贱女人，你马上滚出我家，能滚多远滚多远，永远不要回来。”

　　“休得胡闹！”史岩青终于发话了。

　　“史大哥，你居然帮他说话，你是被狐狸精施了咒语障了眼么？你知不知道她在你背后都做了些什么！她……”

　　“雪妹妹，别说了，我们走吧！求求你了……”

　　宫清雪甩开那女人拉她的手继续指着我的鼻子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不让我说我也一定要说，史大哥，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心中的这个仙女其实是个恶毒的妖精，左雅姐姐第一天来的时候，她就跑去给左雅姐姐下马威，让左雅姐姐识相点离开你，还……还打了她一巴掌。”

　　对于宫清雪说的事，我确实有印象。记得那日晚饭，她最后一个出现在饭桌上，低着头一副很委屈的样子，细看去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脸上隐隐约约有个红红的手掌印。任史岩青如何询问，她只是一个劲的哭着求史岩青不要再问了，然后呆呆的看向我这边。但我的回忆录里却完全没有威胁此人，扇她巴掌这么刺激的情节，再看看单纯的宫清雪愤恨的样子，看来不像是装的，想来她只是一颗被那个哭哭啼啼的“弱女子”所利用的棋子而已，不过能将这“招欲说还休”运用到如此境地，我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史大哥是否还记得那日左雅姐姐的马儿失控狂奔，若不是你及时相救左雅姐姐可能会堕马，当日我曾见过这妖精靠近过左雅姐姐的马，所以等你救下左雅姐姐我便去检查马具，不想竟真的在马鞍和马肚间发现一根针，事后，左雅姐姐不准我说，怕是会影响这贱女人的病情，可你这贱人恩将仇报不说，居然还得寸进尺。”

　　天桥下说书的桥段都没她们说的这么精彩，让我也忍不住想要打那个欺负左雅的人了，我无奈的扯扯嘴角，想告诉她们，我让她们失望了，虽然我很想成为她们口口声声要讨伐的反面一号，但很显然他们弄错了对象。

　　“这是真的么？”史岩青竟然会怀疑我！！！

　　“你觉得是真的么？”一共七个字，每说一个字心便如利刀划过一条线。

　　“这是真的么？”他又坚定的问道。

　　“如果你认为是便是吧！”我咬着牙忍住泪水，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让自己不卑不亢的站在这群审判者的面前。

　　“回答我，这是真的么？”他紧紧钳住我的肩膀，手指仿佛要按入骨内。原来心在流血的时候，身体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一股热浪在体内翻涌，熟悉的咸腥满到嘴里，我硬生生的将血又咽了回去，可不想却引得热浪涌了出来，一大口血喷在史岩青的胸前，我眼前一黑，用力推开他，撑着身旁的桌子不让自己在她们面前倒下，深吸一口气憋住心中的怒气尽量平静的说道：

　　“滚，都给我滚出去！”

　　他们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黑暗中，真希望醒来发现原来这一切只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