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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缘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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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年过五十,她胳膊上罩着着黑纱,头上插着白花,面容憔悴却干净,神情疲惫却温和,她平静地微笑着,目光中藏着像是阔别多年的老友重逢般淡淡的惊喜。
严穆清瞧着两人有点诡异的情景,心头一个咯噔,正当她准备走近时,被人拦了下来。
“严小姐!”
“周先生!”
“感谢您能在百忙中抽空与严老师一起来参加先父的葬礼。”
“这个事情太突然了,穆清衷心表示哀悼,也请您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谢谢您的关心!”
阻拦严穆清脚步的人正是逝者的儿子,他三十二三岁左右身量颇高,身体纤瘦,但是面容圆润,既有他父亲的温和又有他母亲的从容。
严穆清有点着急,就说道:“那是您的孩子吧?真可爱,小小年纪的看着却知礼懂事。哭了这么久,应该口渴了吧。”
周明博笑了笑:“十分钟之前刚喝的水,她妈妈在旁边,不用担心。他虽然还小,但是祭奠祖父这事,却不能有一丝马虎。”
严穆清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她睫毛眨得飞快,在周明博了然的目光中她的小心思暴露无遗。
“你不用担心,不会打起来,更不会发生争吵,毕竟二十多年前不会,现在更不会。您赞同不赞同?”周明博淡然自若地说道。
严穆清心头咯噔一下,他说的对,但是也不对。突然,她看到严琼英跟着杨惠英一起走了,严穆清抬步想追去,却又一次被周明博拦了下来。
“严小姐,不是要悼念吗?”
“我姨妈……”
“只是一起喝杯茶而已。不会有任何事的。”
严穆清紧了紧拳头,只得听从了周明博。
“好久不见!”
“是,好久不见!”
严琼英和杨惠英分作桌子两边,屋子没有别的人,呼吸似乎都能彼此听得见。她俩的身子都很直,远远看去,似乎两条被拉得极大的弦。
“不是什么好茶,凑和着喝吧!”杨惠英率先端起了茶杯,啜了一小口。
“什么时候下葬?”
杨惠英神色一顿,很快恢复正常,她静静地拨着茶叶子,眉眼低垂:“后天。”
“这么快?是不是有点太匆忙?”
“匆忙?”
“有点。”
“丧葬一切事宜都合乎礼宜,下葬的日子更是家中长辈看好了的。你觉得匆忙,可我觉得过了好久。他已经走了6天了,过了头七,就让他入土为安。”
“……我很感谢你,即使送晚了信可是仍是让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严琼英自嘲地笑道。
杨惠英却突然霍地起身:“ 下葬那天再来吧,明天我不想见到你。”
“怎么?茶也不喝完吗?”严琼英端起了茶悠悠地说道。
杨惠英莞尔一笑:“请见谅,外边还有不少来吊唁的人,作为未亡人的我还是要去尽本分的。这茶虽不好喝,但是也能解渴,您风尘仆仆,舟车劳顿的,就当为您接风洗尘了。”说罢,饮尽杯中茶水后转身而去。
严琼英像是一下子被抽尽了精气神般瘫了下来,她喃喃自语:“未亡人……本分……”
严穆清正四处张望,颇有点坐立难安,正在她忍不住想要问周明博时,瞅见了远远走来的杨惠英。她往后望去,却没发现严琼英的身影。
杨惠英却向她走近,她神情哀戚悲切,但是浑身收拾得干净得体,看上去自信干练,有着她这个年纪少有的魅力,她微笑着说道:“可是严教授的外孙女,叫穆清是不是?”
严穆清微笑着回应:“是的,周夫人好。”
杨惠英眼神陡然闪过一抹凄凉,嘴角闪过一丝苦意:“先夫已逝,这声周夫人成了过去,叫我杨阿姨吧。”
“杨女士请节哀顺便,先生驾鹤西去,自是不想您与家人日夜悲痛,请保重身体。”严穆清面容悲悯,神情认真。
杨惠英的脸上浮起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她指了指她来时的方向,说道:“那边是茶水室,也有一些糕点小食,现在严女士就在那里休息。你们远道而来,本应好好招待,但是无奈我们琐事颇多,有心无力,只能请你们自便了。若有不到之处,请多多担待。”
“哪里哪里,您忙吧,不用顾及我们。”
两人分别后,严穆清就去了茶水室,刚进去就看到严琼英坐在椅子上,她走近前去,摸了摸茶壶,发现壶身只是刚刚温热而已。
“姨妈。”严穆清轻轻唤了声。
严琼英在她进来时已经觉察到了,她轻轻地应了声。
严穆清拿起茶壶,她想再去接点热水,茶水应该不热了。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严穆清有点错愕,茶壶却没放下。
“时间不早了,我累了,回去休息吧。”严琼英缓缓说道。
到了旅店收拾好后,点的外卖到了。
严穆清边打开盒子边说道:“姨妈,吃点东西吧,虽然晚了点,但还是得吃点,先喝点粥吧,我闻着还挺香的。”
严琼英接过粥,却没马上喝,她又把它放下了。
严穆清喝了一口粥,又拿出蛋黄包,水晶包,尝了一口,又挟了小菜,满足地说道:“真香!刚才还很冷,现在一下子暖和了很多,怪不得人说得吃饭呢,不吃饭,身子都是凉的。”
“姨妈!”
严琼英抬起头,视线对上严穆清,眼神哀伤又迷茫。
严穆清一下子气馁了,讷讷道:“您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了。”
严琼英这才用勺子舀了浅浅一层,慢慢地咽了下去。
好不容易才用完了晚饭,收拾干净后,严琼英先去洗漱,她走到洗手间时,突然对严穆清说道:“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啊,哪里啊?”
“……我的母校。”
严穆清微微一愣:“那周家?不是得去吗?”
严琼英身子一僵,她缓缓地说道:“不去了。”
“铃……”
严穆清看下手机屏幕,马上接了起来:“喂。”
“吃饭了吗?”
“吃了。你们呢?”
“也吃了。”
“豪子姥姥的炖菜别有一番风味吧。”
“是啊,严铮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饭。”
“这家伙!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刚从吴家回来,严铮现在在洗澡,所以趁着这空给你打的电话。”
“电话打早了,严铮一会肯定也要打电话。”
“没关系,我们就聊到那时候。”
“……”
“姨妈的情绪怎么样?”
“老实说,不太好,她的心情很低落,去吊唁时,我都担心她会晕过去。不过,还好,姨妈很坚强。”严穆清叹了一口气,声音不禁低迷了下去。
“好好陪着她吧。多注意点,不是坏事。”
“嗯。明天陪她回她的母校看看。”
“怎么?明天不去周家了吗?”
严穆清迟疑了一下,回答:“不去了。”
程恪沉默了一会,也不追问原因,说道:“说不定去学校会见到曾经教过姨妈的老师。”
“嗯,极有可能,我觉得姨妈应该有这个打算,虽然她没说。。”
程恪还是问出了自己担忧了半天的事:“那家人怎么样?为难你们了吗?”
严穆清望着严琼英挂在衣架上的衣服,说道:“都是教养良好,颇有休养的人,自是不会太难缠。”
“那就好,没有为难就好,”程恪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后天吧。”
“怎么?不是说五天才能回来吗?”程恪很快算清了日子,根据昨天到信的日期,下葬也不会这么早啊。
严穆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后天就下葬了。”
“这么快?头七过了吗?”
“今天是第六天。”
“不是刚去世吗?”程恪一头雾水,他有点搞不懂了。
“不是,”严穆清极低地说道,“有一段日子了,那封信是去世好几天后写的,不是当天。”
程恪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换了话题:“……这也挺好,你们早回来,我和严铮不用一直到吴家吃饭。”
“刚才不是还夸豪子姥姥做饭好吃吗?怎么现在?”
“在我眼里,你做饭最好吃。”
“……嘴上抹了蜜吗?这么甜!姨妈面前你就会说姨妈的手艺最好,穆清还要再练几年。拍马屁的家伙!”
“呵呵。”
“被拆穿了还呵呵?”
“呵呵。”
“叔叔你在笑什么?”
突然,严铮洗完澡出来,看到程恪笑得像个傻子,好奇地问道。
程恪晃了晃手里的电话,得意地笑道:“你妈妈的电话!”
“喔!”小家伙像个炮弹一样,飞速地跑来,抢过手机,大声喊道:“妈妈!”
小家伙的声音就像阳光般一扫严穆清心头的乌云,她真心地笑了:“严铮!”
说实话,这一天下来,她的内心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小家伙了,现在一听到小家伙的声音,一天的疲惫就像一下子被清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