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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吊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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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穆清看着严琼英的沉默,冷冷一笑,抽出信封里的信纸:“我没有看,因为礼貌问题。但是看来我要不礼貌了。”
“别!”
严琼英喊道,美目里的不乐意让严穆清心里一寒。
严穆清笑了,苦涩的笑容让严琼英移开了她的目光,只是严穆清的话却让她惊骇得心里云潮翻涌。
“杨惠英?那个人的妻子吧?”
“穆清!”
“给情敌写信?有意思,”严穆清看着信封上的署名,笑着说道,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怪异,“让我猜猜看吧,给情敌写信莫不过于以下几种,一、炫耀,秀恩爱这种事,从古就有,现在年轻人更甚,只是这位杨女士的年龄应该比您大吧,我可没见过她给您写过信呢;二、感情破裂,如果她和先生离婚,琵琶别抱,想要您接盘,唔,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咦,她应该有孩子吧,说不定都有孙子了;三、借钱,姨妈,您和杨女士熟吗?四、帮忙,好像不熟啊;五、生病,有人生病了,想和您见一面,您脸色不太好啊;六、去世,有人不在了,想让您祭奠,而这个逝者就是那个人,让你念了二十多年孤身一人的男人。”
严琼英美目圆睁,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她剧烈颤抖,嘴巴张得大大的,她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宛如一条濒死的鱼。
“看来是最后一种了。”严穆清缓缓说道,刚才的气势一下子收了起来,其实她万分不希望是最后一个,但是严琼英的反应告诉了她答案。她现在开始后悔刚才的尖酸刻薄了。
“你说你没看信……”
“是。”
“但是,你猜出来了。”
“……是,我很抱歉。”
“看来你知道不少。”
严穆清勉强地笑了一下,说道:“年少时,不懂事,缠着外公想弄明白。外公他没告诉我多少,能讲的讲了一点。长大后机缘巧合,又明白了一些。有一次学术交流见到了那个人本人,还有他妻子。”
“……原来如此。”
“……”
“他的确是去了。”
严穆清抬头看了一眼严琼英,很快低头说道:“抱歉。”
严琼英摇摇头:“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大方磊落,明明很简单的事,偏偏被弄得鬼鬼祟祟的。”
“那本诗集是……”
“他送给我的,那本诗集最初是我送给他的,现在又物归原主了。”
严穆清咬了咬嘴唇:“您准备去几天?”
“大概一周吧,我要看着他入土为安,他已经去了几天了。”
“我陪您一起去。”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您可以,但是我不放心。”
“真不用,你工作吧!”
“如果那人是别人,我不担心,可是那人不是别人是您,我必须和您一起去。”严穆清握住了严琼英的手,郑重地说道。
姨妈的手瘦了,严穆清摸着严琼英的手,心想。
知道严穆清陪着严琼英一起出门后,程恪点了点头:“有你在会比姨妈自己一个人好很多,你的确该陪着她去的。好好照顾姨妈,这儿一切有我!”说罢,用拳头轻捶自己的胸口,自信满满。
“所以这几天,你要带好严铮,有什么不明白的,及时问我,我二十四小时开机。”
“应该的。严铮是在我那儿住还是我搬过来?”
显然,程恪的问题难住了严穆清:“这个……严铮去你那,我担心他适应不了环境,可是你搬我这……”
看着严穆清迟迟没做好决定,程恪笑了:“还是让严铮决定吧。”
“好主意!”
严铮听了这件事,一惊,扑到严穆清怀里:“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大眼睛湿漉漉的,好像严穆清点头应是,泪珠就会如磅礴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想哪去了,这小子!妈妈我就是不要自己也不会不要你!鬼灵精!”严穆清揉了揉严铮柔软的头发,笑着说道。
严铮嘻嘻笑得开心,严穆清点着他的小鼻子问他怎么选。
严铮思考了一会,问道:“我可以都选择吗?我不想离开家,也想去程叔叔家。”
严穆清有点微愣,最后点头道:“也可以,只要你们喜欢。”
程恪听到这个答案,哈哈大笑:“穆清,看来我们的思维都狭隘了。”
严穆清嘴微撅:“是啊,我没想到这小家伙这么贪心,可是这样就辛苦你了,因为这小家伙的破坏力有点大。”
严穆清的眼神有点挑衅,程恪嘴角微勾:“没事,我也不遑多让。”
“吹牛!”
程恪不置可否。
“今天我去送你们!”
“好!”
上班之后,严穆清把包放好后,就去向领导请了假,她没请那么多天,只有三天,不过恰好有一个周末,这样时间就充足了很多。
回到位置之后,正好看到韩露一副在找东西的样子。
“你在找什么?”
“钥匙。”
“刚上班钥匙就不见了吗?”
韩露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咬着牙说道:“是啊。”
“韩露,你的脸色不太好,是昨天喝太多久的缘故吗?”
韩露脸庞扭曲,咬牙道:“算是吧。”
“要不要我陪你下去喝点酸汤,解解酒。”
“不用了,我好多了。”韩露摇头。
“我们还是下去吧,你脸色真的不好。”
“我很好。”
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严穆清有点懵,她讷讷地点头:“好吧,那就不喝吧,我们中午喝也行。”
严穆清回到了原位置,但是双眼却偷偷观察着韩露。
终于,韩露找到了钥匙,但是却不大开心的样子。她双手颤抖,钥匙被晃得“铃铃”作响,双手捂住脸,身子一靠,直接瘫在了椅子上,嘴里喃喃道:“我的钱,我的钱,我的money,我的饭……要死了,要死了!”
韩露今天是怎么了,有点奇怪啊,严穆清心想。
刚进门的赵朗看着奇奇怪怪的韩露,表示很疑惑,他看向严穆清,但是严穆清摇头表示她自己也很懵。
严穆清和严琼英两人乘着高铁花了三个小时到了目的地。
越到终点,严穆清就发现严琼英的神情越来越凝重,呼吸也越来越粗重,她安慰地拍了拍严琼英的手,严琼英反握住她的,很紧很紧。
这一路严琼英几乎没说话,经过花店,她叫师傅停了下来,下车去。不大一会,她提着花篮上了车。
纯白的菊花开得茂盛,簇拥在花篮里,热闹又落寞。篮柄上没有挽带,空空落落的。
“挽带?不写吗?”
严琼英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说道:“不知道该写什么。”
已至冬季,天黑得早,不到五点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车行得不慢,外边的灯光明明灭灭,黑衣素面的严琼英看上去分外萧索衰颓。车窗开了一条不小的缝,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吹得人身上一阵发凉,她的脸看上去像是覆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严穆清搓了搓手,问道:“姨妈,您不冷吗?”
严琼英专心致志地看着窗外,没有回答严穆清的话。严穆清见状压低声音对司机师傅说道:“师傅,麻烦您把车窗关上吧!”
车窗很快被阖上了,严琼英没有丝毫所觉,仍是保持那个动作。
严穆清望着身旁的严琼英,却感觉她和姨妈像是分隔在两个世界。
下车时,严穆清先下去,她想顺手把花篮提下来,谁知道却提不动,她扭头顺着视线看过去,才发觉严琼英的手牢牢地握着篮柄。严穆清放下手,轻声对犹在看着窗外的严琼英说道:“姨妈,我们到了。”
“哦,是吗?”严琼英恍若大梦初醒。
严琼英走得极其缓慢,她的姿势很僵硬,眼睛一眨不眨,痴痴地望着前面,瞳仁里只有眼前渐渐清晰的大大的奠字,以及那张黑白分明的遗像。
“请节哀!”严穆清送上帛金。
接受帛金的应该是逝者的子侄一辈,他恭敬地行了礼,双手送上回礼,低声说道:“谢谢!”
严穆清环顾一周,首先注意到的是黑绸带下的那张遗像,脸颊瘦削清癯,眉眼微微下垂,嘴角含笑,眼神温和,和记忆里差不多。左右两边高挂着挽联,上面的字极好,应出自书法名家。灵桌上摆着各色的鲜花和供品,长明灯燃得不温不火。后边就是灵柩,白花绿叶覆盖其上。灵堂两侧摆满花圈花篮,逝者家属在苇席上哭得哀切悲伤,就连不大的孩子都涕泗横流,眼睛红肿。来吊唁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俱是一脸哀伤肃穆,双眼通红,有的流下泪水,鼻子通红,低声切切地表达遗憾和悼念。
严琼英痴痴地望着灵柩,面容似悲似喜,嘴唇张张合合,素手微微颤抖。正在她不知今夕是何夕,眼前是梦中还是现实时,一道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智。
“你来了!”
声音不疾不徐,不高不低,只是略带喑哑,像是多日未进米水。
严琼英转过身来:“是,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