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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圣光之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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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莱多行走在金色的田野上,感受着并不多见的田园风光。
自升任大神官后,他几乎被套牢在了繁华的心脏地带。要不是凑巧因为希亚托——他的密友兼这个任务的原本负责人忽然有事来不了,而这段时间教廷并没有什么需要他参与的重大事件,很难说他能不能获批参与这次小小的视察工作。
每年都会从四面八方传来有关魔法师重现的消息,尽管确有其事的不超过千分之三,但为防止魔法死灰复燃,教廷总是对此给予重视,源源不断的派人下去视察。
奥莱多此次的视察地点其实在隔壁城镇——隔壁城主的弟弟死于非命,他们声称只有诡异的魔法才能办到,并一致认为死者的贴身女佣就是那个邪恶的魔法师,乱哄哄的要把她处死或送上审判所。
奥莱多抵达的当夜就确认那非魔法致死,而是香料和某些植物的混合使用所造成的死亡。
世上哪有那么多魔法师?受冤屈的普通人倒是不少。
任务结束的很快,但奥莱多并不想那么快返回教廷。
他顺道巡查了临近的小镇。在小镇的教堂安顿下来。
奥莱多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小镇。几年前,他曾在此处理过一起与旧时代魔法药剂相关的判决。
他有别于前人的将律法那一套融合其中,坚持凭证据判决,还无辜者清白,判罪恶者归尘。
初次坚持并实践了自己的理念的奥莱多在这座小镇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那是他人生中的一项重要的里程碑。他因此对这个小镇存在份隐秘的亲切感。
清晨的小径人迹稀少。漫步于在野草茂盛的平原上,奥莱多又一次遇见了那个在教堂里碰见的少女。
她那时正伫立着在坡道的边缘,凝望着小山坡上插有十字架的坟冢。几缕不听话的灿烂金发被吹拂而过的山风带出了她亚麻色的头巾。
她是在将那挽至耳后的时候发现他的。
“上次没来得及通报姓名。我叫奥莱多。”
奥莱多走上前,他磊落的冲她微微一笑。
他这日没穿神官服。
“我们在教堂见过。还记得吗?”
茜娜点点头,她收紧的胳膊快把怀里的花挤坏了。
“茜娜。”
手足无措的她下意识仿照着奥莱多的句式介绍着,但很快她就留意到了这其中的不妥。
“茜娜·卡洛特。”
她连忙补充着自己的姓氏。
不同于普通人,教廷的人都是没有姓氏的。
就算曾经有,在公开场合也不会称其旧氏。
“在给什么人献花吗,卡洛特小姐?”
“叫我卡洛特就好。”
茜娜顿了顿。
“这花是给我曾经的房东太太的。她两个月前去世了。”
顺着这句话,他们自然而然的聊了起来。
茜娜说起了关于房东太太的不少旧事。房东太太给予了当年都还小小的斐文和茜娜这间屋子,也是如今是他们仅有的容身之所。
茜娜能讲的其实并没有多少。房东太太是个老奶奶,腿脚不是很好,不是很喜欢往他们的住所走动。
同时也出于对他们手头拮据的体谅,收租的事就从每月变成了每个季度。再后来就都是由她的兄弟来收租。
她们只见过寥寥几面,但她的慷慨显然在茜娜的心中烙下了浓重的印记。
她是这种能一辈子记挂着别人的好的人。
这场对话的大多数时间里,奥莱多都在聆听着。这位充满哀愁的姑娘需要诉说,也需要被鼓励诉说。
他的目光在不断柔化,为这天真而纯洁的灵魂。
对目光变化敏锐的茜娜察觉到了那份柔软。
她感到难为情的同时,心底酥酥麻麻的升起了久违的暖意。
——很少有人会这么看她了。
那双蓝色的眼睛令茜娜想起了斐文。但如今,他浮现在她脑海里的形象总是充满嘲讽和冷笑的。
她这种真情实意的哀切只让他感到愚蠢和可笑。
毫无疑问,茜娜有一个纯洁而感伤的灵魂。
这种灵魂在任何圣职者眼里都是可爱的。
就像是无垢的羔羊。
少女的眼睛犹如剔透的湖水,是一种模糊了蓝绿界线的颜色。她金色的长发编成了一条辫子,但仍有几缕蜿蜒而下,落在了她胸前的花束上。
那花束十分新鲜,柔嫩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每一朵都是经过挑选的怒放和饱满。
但这捧花束不是原本期望中的完美——有那么一朵,因少女的紧张和不慎被压坏了半边。
这里面不乏有奥莱多的原因,于是在少女为那座孤坟献花前,他做了一个小小的补救。
从茜娜手上接过花束的奥莱多佯装出一副仔细观赏的样子。他悄悄把那朵花整朵去掉,然后在原本的花枝上用圣光术原木原样的凝结了一朵。
他不动声色的将它还给了茜娜。
茜娜不疑有他的接下了那捧看不出破绽的花。可过了一会儿,她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声音。
她说了句让奥莱多没想到的话——
“奥莱多神官,这朵花好像不是我的。”
她迟疑的把那朵花挑了出来。
奥莱多猜想,她应该是早就注意到那朵花破损了。
但即便如此也很难得了。要知道,那一捧里相同品种的花可不止那一朵。
至少奥莱多在没有自己圣光印记的情况下是分辨不出来的。
“你是怎么发现的,卡洛特?”
这纯粹是运气。虽然不觉得对方真能够分辨,但神官还是想听听茜娜的说法。
他的语气充满了鼓励。像是第一天上学,等待学生作答的宽容教师——明知会得到错误的甚至相去甚远的答案,但他还是乐呵呵的愿意相信她真有解决方法。
可在茜娜看来,答案是一眼就能看出的。所以在奥莱多抛出问题的时候,她反倒迟疑了。
但奥莱多的鼓励起到了作用——至少茜娜收到了鼓舞。即便问题在她眼里像是一加一等于二一样再明了不过,她还是认真仔细的回答起来。
茜娜迫不及待的说出自己的答案——
“因为它是金色的。”
茜娜用指尖拈着那朵花的茎,让它在阳光下慢慢转圈。寻常人眼中普通的粉色花朵,在她眼中几乎和闪闪发光的阳光融为一体。
不,不是几乎,它就是在发光!
“只有这朵花是金色的啊!”茜娜回答到。
她抬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神官,希望得到肯定和夸奖。
但意外的,她只得到了一片寂静。像是光亮靠近时池蛙的忽然停叫,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呼吸和心跳。
“对不起。”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茜娜。她不安的道歉着。
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抱歉什么,但她敢肯定自己一定说错了什么。
忐忑不安而又惹人怜爱。
奥莱多安抚她,叫她别慌了神。
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他太惊讶了。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惊讶。
茜娜没有得到神的眷顾,这点是毫无疑问的。他能检验出来,她体内没有承载圣能量的“圣泉”。
神眷者无论天赋高低,体内都有存储圣能量的容器——即圣泉。
先要能存有力量,才能使用力量。这是常识。
但茜娜似乎在打破这一常识。
她体内不具备圣泉,亦没有属于自己的圣能量,却似乎有着常人难及的天赋。
——就连奥莱多,也无法以肉眼直接看出圣光造物最本质的样子。
但一切定论都需要证据支持。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奥莱多按捺住自己乱飞的思绪。
他冷静的拉着她做了一个游戏。
或者说,一个实验。
他叫茜娜凑近来,伸出手,让圣光在她的指尖凝结出一朵五瓣花。
他尽量让动作缓慢,将花朵打散又重新变回来。
一共重复了三次。
“看清楚了吗?”
奥莱多轻声问着,却没有细问。
他不知道她究竟看见了什么。只是光芒,颜色,光亮,还是……形成的痕迹?
“来,别害怕。”
他将那朵五瓣花移交到了茜娜的手上。
“试试看。”
调用圣能量凝结出五瓣花,是奥莱多当年的圣术入门训练。
虽然是入门级的。却是一个门栏。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能领悟。被誉为百年来天赋最高的奥莱多也是在掌握诀窍后才像喝水一样灵活自如。
这是很小的一个术法。却最能直白的鉴定一个人的才能。
茜娜像是被吓到了,她忽然迟钝的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之前的那又是什么。
她的手僵直地摊开着,那朵花在她的手上像是融化的雪,失去了圣能支持的它从边缘开始自发的溶解成细小光粒。
她看着奥莱多,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但在两三秒的对视后,不露声色的奥莱多渐渐让茜娜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他的脸太具欺骗性也太让人心安了,以至于茜娜有违常理的产生了一种这没什么,只是她在大惊小怪的错觉。
蛊惑。
若是将这一举动染上负面的贬义,若奥莱多怀有别样的心思,亦或者做这件事的是其他什么人,这便是蛊惑。
放下防备的茜娜按着奥莱多的意愿行事着。
在他的鼓励下,她做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的事——
茜娜踟蹰的动作起来。她本能想让手中的花朵减速“融化”。
她先是用两手捂住,这不能阻止花朵的“融化”,可她却发现那些扩溢的光点被她的手拦住了。
那些被她阻隔在手心内的光点像是一滩死水,一层凝固的霜。安定的悬浮着。
茜娜尝试着将游离在周围的光点聚拢回来,像是捏泥巴那样把它们重新安回花瓣,却发现那些粒子更轻软也更不定,像是云朵般的沙粒。
她几乎碰不到它们,它们却若有所感的被她收集聚拢。
这种感觉很奇妙。
茜娜将那些逃跑粒子中的大部分都抓了回来,凭记忆把它们重新摆正好。
顺序,位置,时间点……她在一次次失败中不断拼接,手中的“花朵”从一开始的不成形状,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这个过程让太阳升到了正空,可奥莱多没有催促她一句。
他看上去比茜娜还要入迷。
一朵圣光之花最终在茜娜的手中盛开了。
因她没能将那些发光粒子全部抓回,材料的缺少让它比原版看起来要小一号,却完美的复刻了一切。
甚至,奥莱多独有的圣光印记。
噗通,噗通。
如擂的心跳在一片寂静中是如此清晰。
奥莱多弯下身凝视着那朵花。像是怕呼吸把它打散,他屏住了呼吸。
“……茜娜,你是个天才。”
第一次,他不带姓的叫了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