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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三场命案 ...

  •   鉴于奥莱多大神官的敏锐和不肯找替罪羊的操守,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奥莱多没有走上任何一条斐文布置给他的弯路。他的逼近看是缓慢,却十分稳健。
      斐文发现他对几年前看似无关的消失的地痞上了心,甚至就要追踪到那家伙的弟弟了。

      ——啧。
      斐文眯了眯眼睛。
      他想啊,当初做事情还不够干净,所以现在还得腾出手来补个小窟窿。

      在最近一次交锋中,斐文挑衅的魔法反击让奥莱多最终用证切实的据性为了魔法事件。

      作出挑衅行为的斐文并不是被冲昏了头脑。相反,他冷静的厉害。
      一味的躲藏已经无济于事。有时只有置身于漩涡,才能全身而退。

      斐文的狡猾让奥莱多只能用最笨的办法进行圈定。即便去掉了不少干扰项,他也几乎将小镇二分之一的人口圈了出来。
      茜娜和斐文也在那二分之一之列。他们与其他人一起被聚集在了一间陈旧的小教堂。
      教堂里有足够的面包和土豆汤供他们进食。而在十二个小时内,他们将迎来教会严格的逐一排查。

      斐文清楚是他把自己送进来的。但茜娜不清楚。
      她看着斐文镇定度模样,反复告诉自己他没必要拿自己开玩笑。
      她这时候只能信任他。

      全镇一般的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受到了排查,他们身处的只是其中一个聚集点——小小的教堂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而除了将人聚集封锁在教堂,教会还收走了一些令人费解的日常物品。茜娜眼尖的看见了一些衣物和洗浴用品。

      “是气味。”

      茜娜正费解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斐文的一声冷笑。
      他就站在她的身边,也看到了士兵们的动作。
      他说,他倒是低估这个神官了。

      茜娜的心忽然提了起来。
      她头一次听斐文说这样的话……他失算了吗?

      平和的空气忽然被撕破了一道口子,那种虚幻并经不起推敲的自信忽然破掉了。茜娜眼前忽然浮现出糟糕的画面。
      她后半的时间里一直心神不宁,连祈祷都忘记做了。
      或许她打心底不觉得神会拯救他们。

      狭小的教堂没有足够的位置供人坐下。领取晚饭时,茜娜只能站立一座圣母雕像旁。
      铁铸的生母边角磨损而生锈,长了青苔或者湿斑。它低垂着头,铁铸的粗糙眼瞳注视着她纯洁外表下深埋的罪。

      人群嗡嗡的,在讨论接下来的事情。
      大人物的坐镇让他们下意识感到畏缩,却也因此觉得难以被冤假错判而觉得安稳。种种心情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了种异样的亢奋。
      这种亢奋如同海浪,一波一波推动往前,让飘摇其中的茜娜感到瑟缩。

      有人自发的唱起了圣歌。歌声在这种环境下极具传染力,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
      茜娜也跟着唱了起来,但斐文没有。她揪了揪他的袖子,换来他讥讽的一笑。

      斐文最后到底是开口了,却唱的都是邪恶的话语,经不起仔细聆听。茜娜只好唱的再大声些,用自己的声音盖过他的。
      歌唱结束,她的嗓子也有些干哑。

      接着下来是进食。这顿饭吃的味同嚼蜡。
      晚饭过后是审判时间,每人都分配了一块木制的号码牌。叫到的时候就从这片等候区出去,前往百米外的临时鉴别场地。
      号码一个个过着,茜娜紧张的用手指绞起了裙子。

      斐文看着茜娜。
      守卫也好,神官也好,这场审判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沦为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他什么也不在意。
      从最开始,他的眼中就只有茜娜。

      他将茜娜的反应从头至尾的收入眼底。
      他自然也看到了她的担心。

      “你在担心谁?”
      ——是担心我,还是担心会被我所连累你?

      “你。”

      这个答案从没变过,也无须思考。茜娜的回答本能而不假思索。
      很久以前,斐文也本能的坚信着这一点,无论和什么相提并论他都深信不疑着自己的胜利。
      但现在,他有他的眼见为实耳听为真,也有他的片面所想。
      他将片面奉为真理,并以此衍生出了猜忌,进而恼怒不安。

      在斐文看来,这快速的回答更像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他宛如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笑了起来,目光却锐利的像是把尖刀,仿佛要拨开皮囊,挖出血淋淋的心藏,看看那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又是一阵沉默。
      从前他们沉默是因为不必多言也能了解对方。而现在,沉默是因为多说无益。
      三观的裂隙已是言语所无法弥补的巨大。

      习惯性的沉默已成为了他们之间的常态,如同流淌在他们裂隙间的暗河。
      不断流逝的温度让人想要掬起一捧水都要忍不住打起寒颤。

      茜娜安慰自己,只是这里不方便说话。

      时间变得漫长而煎熬,像是漏斗中挤过狭小间隙的沙粒。
      大家一个个接受审查,斐文的号码在茜娜之前。
      走之前他问她,知道我想怎么解决吗?

      茜娜不安的心忽然被劈开了两半。
      一半落在了实地,另一半则犹如飙风过境。

      她最终没有问出口。因为一旦问了就会成为定局,而不问的话,则会像装在黑匣子里的猫不明状态。
      于是好与坏并存,总能存有希望。

      沉默的,她看着到号的斐文被卫兵带走,仿佛只剩下了空壳。

      ……

      后面的事情茜娜记不清了。她忘记了很多东西。
      她眼中偶尔会出现一些残破的画面,比如她自己号码牌,通往排查之地的那一段黑黑的小路,和火把在夜色下划过的尾光。
      她似乎还看见卫兵们在一片混乱中将一个不太正常的男人砍倒在地……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所有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像是隔了一层不真切的纱。说不清是确有其事还是她的臆想。
      彻底走出那种像是虚踩在云端上状态的时,茜娜正在庆贺的宴会上。
      为庆祝将邪恶的魔法师抓捕,将积攒在人们头顶上方的阴云扫除,这场宴会跟庆典一样盛大。

      茜娜是喜欢庆典的。这个喜庆的日子里可以随便蹭吃蹭喝。鼎沸的人声和绚丽的色彩让她眼花缭乱以至于而非头晕眼花……这么想着的时候,茜娜差点摔了一跤。
      她揉了揉太阳穴,发现那不是错觉。她确实有点头晕。

      像是大梦初醒。朦朦胧胧又恍恍惚惚,时间在天旋地转中破碎紊乱。
      这个梦茜娜睡得不好。她的手脚酸软,感觉身体像是被重新组合过一样。

      斐文没有和她一起。茜娜不知道他去哪了,他可能和她说过,但脑袋发懵的她没认真听。
      眼下她是一个人的。

      茜娜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姑娘们不是跟着长辈就是跟着同伴。
      孤零零的茜娜看上去十分无依无靠,但她也不会去寻求谁的庇护。
      她没有朋友,稍微说得上话的女性长辈大概只有婶婶了。但婶婶对她态度日益冷淡,现在更是形同陌路。

      婶婶的态度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刚搬出去的时候吗?不是。那时候婶婶还送了他们些碗具。
      被教会逮捕的时候吗?是也或许不是。那时候虽然不接近,但偶尔路上遇到时也会远远地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是地痞死亡,大批混混从小镇离开并再没有人见过他们的时候吧。

      茜娜有时甚至觉得婶婶想用放大镜找出他们身上的不寻常和违和感。但她既然还没有举报他们,应该只是单纯的觉得他们太不吉利了。
      ——第六感的作怪 。

      现在也是。她们互相看到了彼此,却都没有上前的意思。
      倒是婶婶身边的一个女孩,不顾婶婶不赞同的神色冲她嫣然一笑。
      她朝茜娜走了过来。

      “你就是茜娜吗。”
      “我是安妮。我听婶婶说过你。”

      茜娜也听说过安妮。婶婶那边的亲戚。她比茜娜小一两岁,是个充满活力的姑娘。
      比起少言寡语的茜娜,她热情的像只百灵鸟。

      安妮拉住了茜娜的胳膊,把她拉近了她们。为此婶婶也不得不暂时接纳了茜娜,将她纳入她们之中,但基本的客套结束后,她几乎将她晾在了一旁。

      茜娜识趣的没有插入她们的对话,她乐得在一旁当布景板。
      她手中捧着一杯兑了牛奶的麦酒,思绪在嘈杂中逸散开来。
      茜娜想起了那混沌的梦。比起断续而不真切的画面,那种停靠过她心尖的感觉反而十分清晰。

      难以描摹的邪恶……
      愧疚感……想要逃避……

      茜娜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本能的想要忘记。
      也正是这种回避的态度让她不得不强忍着去正视。

      “你还好吗?”
      安妮不知何时围在了她的身边。她歪着头,长满雀斑的脸上模样关切。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睡得不太好。”
      茜娜笑了笑,打算一笔揭过。

      “我最近睡得也不好,浑身酸痛,像从事了艰苦的农作一样。”
      这个话题似乎让安妮有些兴奋,她的声音变得尖细了些。
      “虽然我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我房间的门都好好的锁着,可我却发现,我的鞋底沾了草叶和泥巴……我从来不走那种路的。”

      茜娜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但安妮并不介意。她热切的握住了茜娜的手,压低了声音。

      “感觉我好像变成了其他什么,可能是一只鸟,也可能是一只猫。总之是我形容不上来的动物。我梦见了枯枝,月亮……好几天都梦见了。你有过这种梦吗?”

      茜娜浑身冰冷。
      安妮的只言片语打开了她记忆的洪闸。
      她想起在斐文走后没多久,她也出现在了那条狭小而黑暗的走道上。
      她头发蓬乱的像是褪色的稻草,扣住镰刀的指节粗大的吓人。
      ——那不是她,却又是她。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长,从人形一直拉长成了一个无法描摹的怪物。
      被困于躯壳中的灵魂混沌又清醒的注视着一切。她看着自己来到了堆积的场所,毁掉了所有的证物。
      守卫追逐着她,在消失在灌木丛前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火光照亮了她笑容怪异的脸。

      那副可怕的尊容让教会确定了抓捕对象。
      视野一转,她看见像是蚂蚁一样的士兵冲进了破破烂烂的屋子,将行为怪异,看上去正在施法的青年就地格杀。

      那场景是从天上看到的,通过鸟类的眼睛。
      茜娜那时是停在斐文手臂的一只夜莺。
      完美将自己从中摘除的斐文站在足以将这出好戏一收眼底的高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她的羽毛,逗弄的冲她啾了一声。

      ——知道我想怎么解决吗?

      斐文临走前的声音响了起来。与此同时浮现的,还有那个被作为魔法师斩首的,和地痞从血缘上无比相似的脸。
      就连倒在血泊里的样子都很像。

      他不再容忍她无知干净的待在他的羽翼下。他恶意的将她卷入其中,似乎那样他们就能回到以前那种相依为靠的亲密无间。

      茜娜不可控制的用手捂住了嘴巴,但干呕的声音还是溢泄了出来。她有些失礼的从安妮身边跑开,跑去了稍远的井边。

      冰冷的井水反复从脸颊流下,她强行冷静了下来。
      远处的热闹将这边衬托的格外寂静。茜娜站起身,准备原路返回,等走出了几步,才发现斐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路口。
      微弱的月光给他渡下一层模糊的轮廓,无声无息的存在着实可怕,却让她感到了安全感。

      血缘的纽带是如此的牢固,那随着欢腾的血液涌入心脏的亲昵感让她升起了一种庆幸的欣喜。
      茜娜感到了温情。甚至有种被治愈的错觉。
      失去支点的身体得以依靠,不必再有所惊慌。

      ——太可笑了。她的所有惊慌都是他带来的。
      他就像是一块砖墙。
      保护她,隔离她,最终也将她砌进了墙里。

      茜娜走近了斐文。目光交汇间,一切在她眼前从没有如此清晰过。
      她短暂的和他心灵相通,然后读懂了一切。

      茜娜已经意识到安妮是什么了。
      那是遗漏,也是一个考验。
      是她无从选择的考验。

      安妮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她夸耀又探寻的谈论着她的梦境。尽管只是女孩子私下里的小范围传播着,但放任下去,她奇怪的梦境迟早会留入奥莱多敏锐的耳朵里。
      奥莱多的直觉一直紧盯着斐文。只差证据和证人。

      她不能放任安妮。
      警告没有用处,只会激起叛逆和探秘。纸永远包不住火。
      她只能成为下一个替罪羊。

      是的,替罪羊。
      像是被梦魇缠身的安妮是斐文为茜娜特意准备的替罪羊。
      他已用那个身首分家的青年为她演示过正确的使用方法。

      茜娜感到了一种体温流逝的冰冷。好像太阳离她很远很远,至少离她这片长久伫立的,不肯离去的水域很远很远。
      而想要摆脱这种寒冷,就只有投入眼前冰冷的深潭了……那样子就再也不会冷了。

      ——鸟儿的羽毛已经被打湿了。

      「茜娜」

      她似乎又听见了他在她耳边的低语。像是海面一样的沉静。

      就坠入海底吧。
      有那么一个瞬间,茜娜是这么想的。
      被安心的紧拥着在冰冷刺骨中窒息而亡。

      逆光站立的斐文就站在了黑渊的尽头。他冲她伸出了手。
      那只苍白漂亮的手像是一个迟来舞会邀请,比如那种旋转着各色裙摆的,由四匹骨马驱车的舞会。
      但没有哪种舞会会使用眼瞳中燃着幽蓝火焰的马匹。
      这分明是塞壬在发出坠入海底的邀请。
      一旦受邀,这场坠落将永无尽头。

      茜娜抬起的手迟迟没有搭上去。

      斐文耐心等待着,不急也不恼。
      终于即将得到糖果的孩子因为势在必得而优雅矜持。
      他上扬的嘴角泄露除了一丝提前的笑意,就像是礁石上面对船员的海妖一样自信。

      他知道她的选择终会是什么。
      因为他没有给她第二个选择。

      茜娜最终将自己的手放上了他的掌心。在斐文和其他人之间,她所选择的永远都是前者。
      最坏的情况下,她可能也会沾染血腥,朝着她所唾弃的所拒绝的黑暗泥沼,挣扎无果的沉溺下去。
      别无选择的她,不过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证明着罢了。

      如愿以偿的斐文等到了茜娜的主动走来。两只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是那么的契合,仿佛不曾分离。
      酸涩不甚明显的流淌在强烈的喜悦间。

      ——很过分吗。

      相亲相爱,相依相靠。
      他所求的总是如此。
      也仅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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