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天赐通灵》不可居无竹

55、往事历历八

　　罗卿睡下后，并未睡熟。他觉得沈四方有事瞒着自己。
　　他辗转难眠，心道“孩子大了管不住了”，又忍不住长吁短叹，连着窗外清冷的月光都朦胧起来。
　　沈四方溜出屋子后不久，罗卿起身披了件黛蓝色的外衣，走到院子里。
　　估计是沈四方走时太匆忙，房门虚掩着，轻轻摇晃，一看便知里面没人。罗卿若有所思的望着明晃晃的月亮，一下一下在手心敲着扇子。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宿。露湿重衣，眼下一抹淡青，雪色白发软塌塌的贴在肩上，显得有些憔悴。
　　东方微明，露出一点鱼肚白，沈四方踏着霞色回来了。他打了个哈欠，脚一蹬翻墙进院子，才落地，眼前便多了一双沾了露水的鞋。
　　刹那心惊。
　　还未抬头，头上被轻轻压了把折扇。罗卿冷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落在沈四方耳中，仿佛审判：“彻夜不归，一身血腥味，你去了何处？”
　　沈四方脸上惊慌一闪而逝，咬紧了唇，手指掐进掌心。他由单膝跪地慢慢变成了双膝着地，低声道：“师父。”
　　罗卿握着扇子的手渐渐收紧，两颊紧绷，忍了又忍，周身猛然荡开一层灵力，吹得满院簌簌叶落。
　　“说！！！”他厉声喝道。
　　罗卿自己也不曾料到，竟会愤怒至此。他原本以为，沈四方的隐瞒不过是少年人多少都会有的小秘密。可当沈四方带着浓浓的血腥味若无其事的归来时，他方才明白自己想错了。
　　沈四方伏下身，重重的磕了个头，一言不发。
　　那一日，天机阁所有人都见识到了罗卿的愤怒。小四拉着阿蛮蹲在墙角，听着里头的动静，眼皮狂跳。平日里温和可亲的阁主，真正怒起来谁也拦不住。
　　沈四方几乎被当场打死。
　　两人觉得不能再这般放任罗卿继续暴怒下去了，万一真把沈四方打死了，等罗卿冷静下来，后悔的还是他自己。
　　小四咬咬牙，默数三二一，“咣当”一声撞开门，冲进去喝道：“阁主！”
　　阿蛮跟在后面，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屋内陈设翻倒，毁得不成样子，墙壁和柱子伤痕累累，摇摇欲坠。沈四方蜷缩在地，身下是一摊血泊，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小四拼命按住罗卿拿着折扇的手，道：“阁主！不能再打了！”
　　阿蛮急急朝沈四方跑去，路上还被裙子绊了一跤。她扑倒在沈四方跟前，探了探鼻息。很微弱，但所幸还有，不由稍微松了口气。
　　“小四，让开！”
　　“阁主，真的不能再打了！你这么打，他就是想说，也说不出来啊！阁主……啊！”小四没料到罗卿会动手，突然挨了一下，被撞飞到了墙上。
　　罗卿缓缓朝沈四方走去，展开扇子，眼中不甚清明，仿佛这满屋的狼藉都不存在一般，只余心中滔天难抒的怒意。
　　阿蛮见小四拦不住，一阵慌张，又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张开手臂挡在罗卿面前。
　　“让开！”
　　阿蛮将刚沾了血的手摊开，送到罗卿眼皮底下，颤声道：“阁主，你既然想杀他，当初又何必把人带回来？”
　　罗卿动作一顿。
　　“阁主，你好好看看！这是沈四方的血，地上、墙上都是……他就快死了！！！”
　　“死？”罗卿的目光恍恍惚惚落在沈四方身上。入目皆是猩红，他突然心头一悸，灵台一瞬清明，如同拨云见日，迷雾散尽。
　　后颈一阵刺痛，仿佛在被谁窥视着，如芒在背。
　　罗卿茫然环顾四周，看见残破的屋子和陈设，倒在墙根的小四，愤慨的阿蛮，还有……沈四方。失神的双眸终于定在那具蜷缩着的遍体鳞伤的身体上，意识到这是谁后，瞳孔骤然收缩。
　　“阁主，你……”
　　“你去看看小四如何了。”罗卿拨开阿蛮，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四方，踉踉跄跄走过去，想去探他的鼻息，却又不敢。
　　“四方还没死。”阿蛮见他总算冷静了，不再阻拦，轻声道，转头去照顾小四。
　　充沛温和的灵力将沈四方整个包裹进去，罗卿跪在血泊里，睫毛剧烈颤抖，好几次没能点准止血的穴道。他从头到尾没有说话，替沈四方止了血，又将人拦腰抱起，跌跌撞撞的离开屋子，去了灵泉。阿蛮唤人收拾了屋子后，不放心的追了过去，却被灵泉周遭的阵法拦住了。
　　小四挨的那一下并不重，稍作休息后，很快也跟了来。他沿着外围阵法走了一圈，对阿蛮道：“放心吧，阁主这阵法布的缜密，看样子应该是彻底清醒了。这么多年，我头一次见到阁主发狠，真是……太恐怖了。”
　　阿蛮叹了口气：“走吧。”
　　过了整整五日，罗卿才从灵泉现身，吩咐阿蛮去煮点容易下咽的吃食来。
　　阿蛮哪敢怠慢，很快便端来了一碗清粥。罗卿接过，点了点头，不等阿蛮开口说些什么，转身进了灵泉。
　　灵泉地底与一块天外奇石相连，灵力浓郁且纯粹，乃四象山一处休养宝地。罗卿虽不常来此处，但还是命人搭建了竹屋，应有的东西一应俱全。
　　他端着粥进了竹屋。
　　沈四方挨了顿毒打，大难不死，按理说，对罗卿多多少少也该有所隔阂才对。可他一点记恨的意思也没有，肿着张脸，眼眶一圈乌黑，半边缠着绷带，看到罗卿，不见怕，反倒软软的含糊不清的唤道：“阿卿。”
　　罗卿沉默的走到床边，扶他坐起，舀了一勺粥送到唇边，低声道：“张得开嘴么？”
　　沈四方往前微倾，小心的尝试了几次，才含住汤匙，咽下了这一口粥。
　　罗卿也不急，就这么一勺一勺慢慢喂他吃。吃完了，沈四方瞄了瞄床边的轶闻杂记，道：“阿卿，我想听故事。”
　　“好。”
　　一个故事还没念完，沈四方已经睡了过去。罗卿合上书卷，坐在床边一动不动。时间一久，仿佛坐成了一具泥胎木偶。
　　沈四方年纪小，筋骨好，没过多久又活蹦乱跳了。
　　只是罗卿愈发的不爱说话，虽然表面上对沈四方百依百顺，但偶尔瞥到他的眼神却带着些疏离和淡漠。
　　沈四方有点慌了。他决定试探一下。
　　他道：“阿卿。”
　　罗卿放下手里正在捣的药，道：“哪里不舒服了？”
　　“没有。”沈四方狡黠一笑，突然勾住罗卿的脖子，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阿卿最近都不笑了，阿蛮姐姐可担心了。”
　　罗卿皱皱眉，继续低头捣药。
　　“阿卿？阿卿？”如此放肆的举动都没能让罗卿多说几句，责备一番。沈四方看着罗卿平静如死水的眸子，真的慌了，“阿卿，你说我两句啊，像以前一样……别这样，我怕。我、我那日真的没去做什么，只是处置了几个想对你下手的鼠辈……”
　　“瀑布后面的那个洞窟，”罗卿道，“我已经去看过了。”
　　沈四方的脸色一白。
　　“究竟是谁教你的这些残忍手段？杀人也好，折磨也罢，我都不曾教过你。”罗卿语调平淡得没有半点喜怒，“你若是另有高师，不如走吧。我不留你。”
　　沈四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罗卿往旁边挪了挪：“不必，我受不起。”
　　“阿卿，阿卿！”沈四方死死抓住他的衣角，惶惶道，“没有人教我，真的，是我……是我自己……”
　　“还不说实话。”罗卿失望极了，掰开他的手，抱起药罐就要走。
　　“我发誓！”沈四方抓了个空，快要急疯了，左右看看，一把捞起桌上的刀，冲自己的小指斩下去，“我说的都是真话！”
　　“当——”！
　　墨竹折扇旋转着飞来，正正好击在沈四方手腕上。刀“当啷”落在了地上。
　　罗卿拾起扇子，捏了捏眉心，疲倦道：“我不想……再看见你受伤了。你说的都是真话，却不肯说出全部，这和你说的全是假话又有何分别？”
　　“我说了，你就会信？”
　　“你说，我会信。”
　　“阿卿……对不起，我不能说……求你了，别、别赶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