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当归 ...
-
尺马金鞍传新笑，彩溪何处不留。一意春风忘语愁，却遣柳绿桃红。
————————————
马车沿着驿道，一路逡巡下来。又行得一段,松柏没了那样阵势,渐渐的和寻常林子一般，各色树木杂生，枝叶见绿。野花遍开，还有那去岁里不曾落尽的黄叶，或是今年里新发的嫩红青叶，交相掩映。林间时时传出不知藏于何处的鸟啼，也是一番野趣。
车出了林子,便下了山来。隐隐已经听见水声，春日中，彩溪应是河水见涨。尚允倒似听了水声也见亲切，此时将近傍晚，越近水时水气越重，天车外色也渐变得雾蒙蒙的。
那彩溪却并不是小溪，经繁国这一段绵延数百里，自东往西流，滔滔不尽。传说它原本也确是一条小溪，后来水路日渐的宽了，倒成了一条大河，只这名字却不曾改过。
到河边，有人撑船引渡，马车，却是过不得的了。此时渡船却也没来，算还尽车资，尚允抱着孩子，三人自负了行李细软，望渡头等船。
“诶，那边还有人来。”尚觉指着前面沿河岸方向，尚允与载衣二人看时却并不分明。不多时，果然见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影幢幢的来了。依稀的是一男，一女，携手的匆匆向这渡口赶来。
“呜呜呜呜——”，孩子哭起来。尚允把小孩披风上兜帽拢了拢，河边却比山中见冷，许是风大，羲儿恐也是连日赶路惹得他烦躁，不免爱哭闹了些。拍着背轻轻的哄他，也是不住。
不多时那赶路的两个人却近了，待他二人走倒身前，尚允却呆了。
“哥…哥哥……”，尚觉只是头皮上毛发皆具树立起来，背上冷汗直冒，两眼发直的拍着尚允肩头。
“怎么？”转回头来，又是一愣！
这里载衣帮忙哄着孩子，抬眼时，却也是不敢相信的。
“景…儿——”尚允口中喃喃，已是痴了。
————————————
男子见那渡头岸边三人直望着自己夫妻，便上前来。
“几位公子有礼了，”向那抱着孩子的清瘦男子行了一礼，虽没有近前这位公子个子高，却看来是较成熟稳重些的，后面那个穿着短衣，想是仆下了。便上前探问：“公子？”
载衣回神，伸手接了孩子抱着，尚允也是清醒得，便还礼。尚觉却还是两眼直愣愣盯着男子身后荆钗布衣的女子。
“这位公子…？”那男子看尚觉一味盯着自己身后人看，握着女子的手却是暗紧了紧，似要给她安心。
“这是在下舍弟，失礼了。”尚允轻言道又是一礼，尚觉也是收回了目光还礼。
几人眼神各自在对方身上打量着，私下里却各有心思。
‘细看时只是面上八分神似，却也不是嫂嫂，倒惊吓得！——世上长得这般像的人却不多。’尚允则也是看清了女子的面孔，一颗心渐渐平静，只是隐隐的不安。
载衣则一边抱哄了羲儿，面色凝重转过背去避风，不知在想些什么。
…
眼前这男子长得是分外的好了，气度翩翩，极涵雅的模样。莫说这乡间野里不多见，恐怕到了都城大处也是可令人刮目相看的——虽是刻意得穿得这般朴素，到底掩不住他自散发的那样气势。尚允也是心内赞叹，却不愿多想。
“相烦二位公子，在下谈莫为。我夫妻二人却是赶路到此间，也不是本地人。只不知那望龙山一带——却是当往何处去？”那男子再拜的问道。
“公子何言相扰，客气了。”尚允也是极客气，只怕失了礼。
“您二位只沿这山路上去，向驿道上走。过了这山时又只沿着大路往南，进了山里有村落时再细打听——那一带的人也莫不皆知的。”尚觉已是欣然的答道。
“谢过二位公子，”又转身看了看那女子，女子两眼中又只是望着他，似乎面露欣喜。“此时天色不早，在下却需赶路，就此别过了。”谈莫为也是面色一轻，向几人拜谢过。
“公子无须多礼，二位却是赶路要紧。”尚觉看两个人想是在路上多日，足下鞋履都蒙尘土，一身风尘仆仆。
那夫妻二人再三拜谢了，又相携的匆匆往山上走去。
“此时进了山中，夜里走去，下得山时只是到天也亮了吧。”尚允却说，回头再看，路上哪里还有什么赶路人的影子，“倒是心急的去得快。”
未觉的忽而天色转亮，那雾气倒似不知什么时候散尽了，日已近暮中，霞光满天，映得河水好不绚丽。
“只怕他二人却不是寻常人样赶路法。”载衣抱了孩子摇着，羲儿却不知几时也忘了哭，又睡着了。
“怎么说？”尚觉又问。
“二公子你几时见了这样的——”载衣忽又言止，回头看了尚允淡淡的说，“我们今日却不是撞见不当见的了。”
“何为当见？何为不当见？”仍是追问到底。
“公子却看他二人来处，”河边上一眼望去，只是滩涂，芦苇摇曳。水草漂浮，细浪一波接着一波冲上岸来。
却是一个脚印儿…也无——
————————————
帝京·皇宫·还燕台——
拔地而起，好一座高台，四时当歌四时景，燕舞还却燕舞浓。
高台又分三级，至顶重华楼内，女帝端坐大殿之上，当中一案描金画漆，布置下天界琼浆，世间佳肴，异域珍馐。
左首一带下来列着繁国国主浅，大兕国主申龙措，亘国桁王君，朔国临渊侯；背后又二列有彦国王子笙，兕国王子嵴，崇王等一应的是皇族亲贵。右首下来按着为国、赤堪、东取等外国使节，身后列席他各自的家眷。
殿内宫娥内侍流水般进出，觥畴交错间，锦衣玉食，珠瑞生光。殿外乐伎奏得仙乐飘飘，舞娘身资婀娜，衣袖连映碧天宫绸掩成彩云。
因这高台本就是当日先帝为奚娥而筑，各地聚来的能工巧匠构得妙思。在高台上奏乐声起时，自在廊间柱下回荡共鸣，那乐声飘至天外，又宫墙之外百姓也皆可闻。是以每当还燕台歌，城中莫不皆知。
初时或可当帝姬隆宠备至，恩爱非常。如今，年年宴时，申龙家的子孙却当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各国使节又是心内另有几分感慨的。
由上而下了沿了玉质阶梯下来，高台中间一级，又有三院院主为首的列位臣工，相陪及各国随使节们入朝的官员，也有歌舞伎子宜人为乐。
再至最下面一级，则有各国国主王君的亲臣舍人等，和官阶较低一等的官员——倒比前时节下的人还要多，算是帝王恩泽于外了。实则也是皇族礼制最高的家宴，能得席间一杯酒，足以叫人回味三年。
——————
此时也已开席，临席间早就交杯换盏，初时一本正经的各人，因得酒力都卸了那许多的小心——今日宴后，各国国主还都的当还都，来得早的倒离自己国内月余了。那不当走的，只是五岁的王子笙和八岁的王子嵴——留京为质的小娃娃。崇王一般，则是压根就不曾离过京畿，由来没去过封地的。
少时，却听高台之下逐阶的报传景爰公主到——大殿上，尤其是那外族新来的使节莫不是人人引颈，‘想是传闻迟默第一的美人儿到了…？’
说时，下面舞乐骤停，除了先时离了萧管琴弦的音符，只剩下那盲眼的歌伎子兀自为歌，“…东华美人兮，月明晦生光；…”此时众人也尽忘了调儿——只有衣裙锦绸弋地的声音，悉悉簌簌地一径儿来…
“衣之熠熠兮，且思我鄙；…”穿金着绣的小巧鞋儿自在裙下逡巡，袅袅娜娜一个纤细身影远远地上得殿来。一袭紫色暗押连枝牡丹的外袍，那样长摆，待人进了殿内时还直拖到殿外阶下去…衣香绕殿沁人间。
“目盼佼佼兮，有凤凰来迩；…”四座里皆静，小人儿不知为何，只是黑白分明一双眸子左顾右盼。
“来迩不还，歌于美人；…”‘怎么都静下了？’微点殷红一段珠唇轻启，不语已含情。“美人闻歌兮，笑若嫣然…”
“沉儿景爰叩帝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头上飞天展翅两只金凤凰簇着当中好一朵叠开累瓣的紫芍药，盛盛巍巍伏首——额间红妆俏。
“景爰儿快快平身…”上面女帝慈爱更添几味——公主抬脸时，笑盈腮边：“姨娘安好。”“快快给公主置案！”女帝所指之处却是她帝座之侧！“沉儿谢姨娘赐座！”笑浓春更浓。
咣当一声——为国一位使节手中的银爵跌落案间……
这便是国中当朝第一的景爰公主奚沉，由此‘一笑遗公爵’，又成了上至各国朝野下到坊间里巷内的一段奇闻了。
————<当归·完>————
————待续————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当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