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杂谈》长风不竞

2、贰

　　与平常无二的床榻纵然有些扫兴，但当一身红衣的晏清疏卧于身下时，魏长恒也是忍不住要在床上愈战愈勇了。
　　晏清疏的精神不大好，眼帘总是垂着，遮了大半的瞳仁，一副乖顺的模样，实在惹人生怜。
　　魏长恒没怎么折腾他，不过二三次便作罢，洗了身子换了衣裳，将人搂在怀里，一同去见周公了。

　　直到次日晌午，晏清疏才在采莲的轻声催促下醒了过来，甫一睁眼便被人给亲住了。
　　他推辞道：“陛下……”
　　话一出口，才发现嗓子嘶哑得要命，想来是先前太过放纵，伤着了。
　　魏长恒的眉毛又拧了起来：“清疏，可是不舒服了？”
　　晏清疏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扯了扯凌乱不堪的衣服，勉强遮住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将帷帐拉开小半，伸出手去接了药来喝。
　　晨起一副，睡前一副，是断不可少的。
　　魏长恒醒了没多久，懒洋洋地靠在一边，胸前没个遮挡，露出些教人难堪的印子来。他并没有起床的意思，想来是要在这床上再赖上一会儿，指不定还要哄着清疏与他云雨一番才算好。
　　丞相府比不得宫里，晏清疏还是知羞的，把床遮得严严实实，才将黑黢黢的汤药送到嘴边，憋着一口气喝了下去。
　　他腹中空虚，方才咽下的苦涩尽数缠在喉咙里，还未等将碗送出去，便觉得胃里一阵闹腾。
　　魏长恒见他脸色不大好，才坐起来轻拍着后背帮他顺气，一边拍还一边轻声问道：“清疏身子怎么这样虚？”
　　晏清疏缓了好一阵子，才开口道：“陛下尚还年轻，臣却是已经老了，身子不大好，没什么可奇怪的。”
　　“你不过长朕八岁，怎么能说老？”魏长恒把他拢到身前，“依朕看，朕遇见你那年，辞官归隐的李太傅才叫老，胡子都白了。”
　　晏清疏笑了：“李太傅身板硬朗，年过半百都比臣的面色好。”
　　“清疏是思虑太多，心病，朕得好好帮你治一治，”魏长恒拍了拍他的后背，其实手感实在算不上好，挺硌得慌，“太后昨天终于松了口，说只要朕愿意选妃，便能将你接到宫里来……其实朕也不用非得听她的，但后宫这种地方，怕是护不了你周全，只能等到这个时候。”
　　只是没想到，一等就是六年，他的清疏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眉目含情的美人了。
　　而今的晏相是病体沉疴，旧疾抹去了他最勾人的样子，只留下一副消瘦的皮囊，大概也只有深情如魏长恒，才能在那病恹恹的脸上看出清疏的绝色。
　　“我又没有怪你，”晏清疏已告假许久，数月不曾上朝，现下连宫里的样子都有些记不清了，除却模模糊糊的一片红墙琉璃瓦，连魏长恒的御书房都陌生了起来，他想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落下一声轻笑，心里头并没有多少盼望，“陛下，若是臣说不愿意，陛下可会要人砍了臣的脑袋？”
　　魏长恒瞪了他一眼：“乱讲，你愿意便是愿意，不愿意便是不愿意，朕说过要为你遮一世风雨的，好端端的，怎么会胡乱要了人的命，清疏可莫要冤枉朕。”
　　这一句话说的颇有些责备的意思，其实却还是哄着人的，魏长恒到底是宠极了他，再狠的话也不过如此了。
　　晏清疏颔首：“是臣多虑了。”
　　“罢了，”魏长恒一摆手，“清疏今日可能出门？我听说碧园春阁那头的红梅开得正盛，这些日子沾了雪，应是好看的。”
　　碧园春阁这名听着着实文雅，其实却是个顶不文雅的地方，汴京名妓，伺候人的小官，都在那处了，不仅能挑入眼的姑娘，还能挑个院子，里头的东西皆与寻常摆设不同，接连包上一二个月，很是快活。
　　晏清疏抚上那搁在腰间的手，细细蹭着魏长恒指腹的硬茧，说道：“陛下说的可是红梅院？”
　　“是，清疏知道？”
　　这话才问完，晏清疏便笑出了声：“红梅院哪里来的红梅，陛下是听谁说的，祺王爷，还是端瑞？”
　　魏长恒微微皱眉：“怎么，清疏去过？”
　　晏清疏点头：“去过的，烟花之地，晚上最热闹，能看见不少熟人，陛下想去看看？”
　　魏长恒闻言脸色更差了些，言语间有了几分问罪的意思：“清疏是什么时候去的那种地方，怎么朕竟然不知道？”
　　晏清疏没料到他会在这种小事上打翻了醋坛子，有些惊讶地扬起了眉梢。
　　“大臣们私下议事，去的可都不是什么正经地方，前些年陛下要臣查徐如在，查沈思遥，还有谁来着……人太多，臣给忘了，陛下以为那些个消息是从哪问来的？”
　　他缓缓答道，说得很是戏谑，若是放在别人身上，怕是便要把那身大红的官服给还回去了。
　　魏长恒沉默了半晌，用指腹揉了揉晏清疏的唇角，心里头像是打翻了一堆调味罐子，五味杂陈的。
　　他非太子，根基不稳，文武百官多是旧臣，唯一晏清疏一人信得过，诸多麻烦事便都托付给了这一人。
　　想来晏清疏今日这般萎颓，其中缘由，十之八九还得算在魏长恒的头上。
　　他不说话，晏清疏也懒得再寻个话茬，安静地依偎在年轻帝王的怀里，眯起眼睛来，看上去是有那么几分惬意。只是骨头缝里酸酸软软的疼着，再无第二个人知道了。
　　“清疏，”魏长恒终于开了口，“从前那些事……是朕错了。”
　　晏清疏很是坦然：“臣又没问陛下的罪，陛下这般与臣说话，当真是折煞清疏了。”
　　这一次还不等魏长恒发声，肚子里便率先“叽里咕噜”地替他应了声，他那一张脸顿时蒙上了浅淡的绯红，怀里那人却笑得开心，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