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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追羊 ...

  •   公羊大人从罗恒府上走出来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合他们二人之力,总算是在天亮之前得出了结果,公羊大人在马车的车厢里展开那张密密麻麻写着得数的纸,深吸了一口气。

      罗恒虽没有公羊家人这样的异能,但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算学家,他和公羊通力合作都只刚刚解出来的式子,公羊已和公羊未却在一个时辰以前就得出了答案。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点亮书房的灯,便把演算的地点定在了公羊未的卧室里。公羊已和公羊未口中的“小弟”是公羊大人收养来的孩子之一,今年刚满五岁,连话都还说不太利落,却被公羊大人教会了一手好笛子,他刚被带进房间,就熟练地顺着椅子爬上桌,坐在桌沿上,把几乎从不离手的竹笛放到了嘴边。

      “小弟,开始吧。”公羊已朝他挥挥手,房间里登时响起了笛声。和小弟白天偶尔自娱自乐的吹奏不同,这笛声微弱却绵长,像是人睡梦中隐约的呼吸,但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听来,又有几分诡异了,“妹妹,你愣着干什么?”

      “什么叫我愣着干什么?要是响一会儿还好,小弟这么吹一两个时辰的笛子,能不被人听到?你又不是不知道王婶晚上睡觉多容易醒……”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尽快的!”公羊已不得不再次打断妹妹的话,“就看你的了。”

      公羊未爬上椅子,嫌桌面太高,干脆直接拿着笔蹲在了椅子上,用掌侧按了按桌上的宣纸,开始了演算。

      屋内的两个人一个在专心吹笛一个在专心演算,公羊已似乎终于放下心来,她站在一旁,视线在公羊未和公羊未手中毛笔的笔尖上来回移动。公羊未转头看着姐姐,刚要开头说些什么,就被公羊已的眼神逼了回去,她悻悻然地重新整理好思绪,继续她迅速且准确的运算。

      谈到运算,无论是速度、准确度还是面对难题时的思路,公羊未都远胜这世上所有的八岁孩子,就连和她同样长于算术的孪生姐姐公羊已都要败她一筹,但她还不到她爹爹公羊大人的水准,也不到公羊大人所信任的好友罗恒的水准,要她得出这道题最后的得数,恐怕要苦算上两天两夜也不止——还得是用最快的速度。

      不过眼下公羊未并不着急。她知道此刻演算的快慢是半点也不重要的,她只要保证自己算出来的结果全是对的就行了,哪怕一个数字要验算上三四遍,她也不厌其烦。更重要的是,还要有一直坐在这里,直至把这道题给算完的决心。

      “小未。”公羊已不由自主地咬着牙,“别分心……你能算完的,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公羊未一反常态地没有多说,她知道这会儿多说也没有用,还不如隔绝外界一切的声音,专心投入到这道题当中来。

      每次被人说啰嗦的时候,公羊未都会猜测,是不是和她一样话多的人也都和她一样喜欢胡思乱想,她人坐在这里算着这道题,心却不知道飞去了哪里,一会儿想她的新枕头新被子是多么舒服,待会儿结束了之后一定要好好地睡上一觉,一会儿又想,过两天又是公羊家的孩子们去附近的山上玩捉迷藏的日子了,这次她说什么也要去……唯独没法去想今后两天都坐在这里算题是怎样的光景。

      公羊未知道,她只要那么去想、去下定决心就可以了,没必要真的那么做,可就因为她知道没必要真的那么干,“坐在这里直到把这道题算出来”这个想法始终浮在表面上,比她平时编出来糊弄公羊大人的那些小谎话还要敷衍。

      “妹妹……”

      公羊已又开口了,公羊未急匆匆地划掉刚才在验算中被发现了错误的那个得数,将正确的补在后面:“我明白!我明白!”

      “是。都靠你了。”

      然后,直到那个数字浮现出水面,屋里的三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公羊已飞快地找了一张纸来抄下得数,她盯着那个数字沉思良久,猛地抬起头,去寻刚才那个被公羊未丢在地上的木雕羊。

      她从桌面上拿起公羊未的小刻刀,在木雕羊身上小心地改了几刀,然后在羊背上开了个孔,好用来穿绳子。

      “成了。”公羊已说,“你们都回去睡吧,别让人发现了。”

      “你把它改成什么了?”公羊未歪着头看了看,不知道自己做的羊现在成了什么效用,“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你要是能看出来,爹不是一眼就看透了?”公羊已小心地把那只改过的木雕羊收好,摆出了姐姐的做派来,“都去睡!”

      “神气什么呀你。”公羊未一边往她舒服的新被子里钻一边朝公羊已喊,“你就比我多活了半柱香都不到。”

      “多半柱香也是多的。”公羊已伸手帮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牵住了小弟的手,“好啦,小弟,跟过来,我送你回去睡觉。”

      白十二今日连半柱香的工夫也没睡到。她躺到床上之后就觉得心神不宁,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可今天不冷也不热,她做的事情也与往日无异,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从公羊家的姑娘手里得来了一只木雕羊。她年纪还小,但对公羊家的事情也大概知道些,那些怪异的传闻在小孩子听来又吓人又刺激,大人们觉得这是谈资,小孩子却觉得那是传奇故事。

      所以,那些传奇故事果然是真的?白十二摸了摸脖子上被那条红绳子碰到过的地方,红绳子不在了,然而那股寒意还如影随形,好像一早就被钉到了她的骨头缝里似的。白十二终归是睡不着了,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坐起来,去书桌旁取了一本书来,又不敢点灯,只好靠在窗沿上,把窗户悄悄地推开一条缝,借着透进来的月光打发时间。

      从前白十二就养成了习惯,只要一有空就立刻翻开书,把先生教了的和没教的东西全部背个滚瓜烂熟。养成这个习惯还要拜白临所赐,他闲着没事的时候总能找出各种办法来消遣白十二,其中被用的最频繁的一种就是忽然把白十二叫过去,近乎刁难地查问她的功课。答不上来倒也没有什么惩罚,但白临总是要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一番,说对白十二十分失望。

      白十二就是那样的性格,旁人奚落她、贬低她、看轻她,她都可以不理,脸上波澜不惊,心里也不悲不喜,可她最怕的就是喜爱她的人伤心失望,于是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卯足了劲儿念书,发誓不会再让白临挑出半点的毛病来。

      都说小孩子脑子灵醒得很,知道谁喜欢自己谁讨厌自己,但白十二在这方面似乎仍是个石头脑袋,直到今日她都觉得兄长是真心喜爱她这个妹妹的,不过是脾气差了些,所以对她要求严格,常常会训斥她罢了。

      白十二读了一会儿,还是找不到半点困意,只觉得有些乏了,想抬起头看看夜空缓缓神,目光正好扫到院子里的一棵树,看见树上有一只猫,猫毛雪白,嘴里还叼着个什么东西。

      此时是初秋,树木虽有颓态,却未完全凋零,入了夜之后,那些枝叶看上去是黑漆漆的一大片,而在这块黑布上,没有什么比一只白猫更显眼的了。那只猫皮毛雪白发亮,还显得格外柔顺,身上也没沾多少碎叶或泥土,一看就是有主人的,但白十二思前想后,也没想起来宫中有谁养了这样一只猫。

      她一恍神的工夫,猫从树上跳了下来,慢慢地朝白十二所在的窗口走,这下,白十二总算看清楚了这猫嘴里垂下来的是什么东西:一条被结成了圈的红绳子,绳子上还套了一只木刻的羊。

      白十二险些惊叫出声,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抢那只木雕羊,结果整个人从窗框上栽了下去,白猫像是被她落地的动静给惊吓了,又像是故意不给白十二有拿到那只木雕羊的机会,扭身越过了院子的围墙,逃之夭夭了。

      白十二没空去管那本掉进了草丛里的书,她除了读书习字之外,也学拳脚功夫,不太高的墙蹬两下就能翻过去,但舒太妃寝宫院子里的这道墙可不是那么容易翻的,白十二顺着那只猫刚才走过的路,先爬到了树上,然后踩着一根足够结实的树枝,跳上了墙。

      这墙既高且厚,想翻过来不容易,要走在上面倒是稳稳当当,白猫看不见白十二的踪影,便放松了警惕,慢悠悠地走在墙那头的路上,白十二悄悄地跟在后面,心里暗自思忖,她亲眼看见娘收走了那只木雕羊之后就放进了梳妆盒里,而且还塞在梳妆盒最里边,怎么会给猫偷走?

      白十二脑子里想着事情,眼睛也不敢跟丢了猫,猫迈着哒哒的脚步拐弯的时候,她一咬牙,猛地朝白猫所在的方向扑了过去。

      猫在白十二怀里用力挣扎着,也顾不上叼着嘴里的羊木雕了,它刚一松口,白十二也松了手,把白猫放在地上任由它走开,自己则俯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木雕羊。

      木雕完好无损,只是上头留了浅浅的猫牙印,还沾了点儿口水,白十二轻笑了几声,一边低头重新把木雕用红绳缠好,一边朝着来时的拐角走过去。

      小孩子一高兴,脚步就开始发飘,看上去比同龄人稳重许多的白十二也不例外,她拿着木雕羊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在拐角处和人撞了个满怀。

      “白十二。”

      一听这声音,白十二立刻双腿发软,她哆哆嗦嗦地跪下来,祈求自己至少没有撞到兄长心情最坏的时候。

      事与愿违,白临看上去怒不可遏,正有满腔的怒火要找人发泄一番,然而他高声责骂白十二的时候,白十二却走了神,她大惑不解,明明没听到脚步声,也没看见半点提灯人手中灯笼发出的光,怎么就会在这个拐角撞上白临?都这个时辰了,白临又怎么会经过这里?

      这事儿简直就和白猫从舒太妃的梳妆盒里偷走了木雕羊一样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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