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与繁花》朵拉图的日出

13、第十三章

　　你说，你很久没有吃过家常便饭了，平时都是外卖或者下馆子，油重，吃得也是匆匆忙忙，我说，我很乐意家里多一双筷子，如果以后你也愿意过来，因为我习惯了自己下厨。出乎我的意料，你愉快地答应了，并说下次再约时间。下次是何时，或许与今相隔很久，模凌两可，但我还是暗自高兴，因为你没有拒绝，也高兴你真的喜欢我做的这顿饭，因为你又添了第二碗饭，也喝了许多酒。
　　其实吃饭的时候，我们并没有什么话，我只是觉得今晚你的兴致出奇的好，边吃饭边看在墙上的电视液晶屏，饶有兴致地跟进八点档黄金时段的宫斗剧，我问你是否最近也在看这部热播剧，你摇摇头说是这是头一回看。

　　那平时你都在做什么？我好奇地问，平时你既不做饭也不追剧，那平日里的娱乐又是什么？

　　泡在工作室里，看书，上课，发呆，种些花花草草，我不太喜欢出门。

　　你讪讪一笑，说自己不太喜社交，生活单调，但也不想改变什么。

　　你这样饮食单调也没有多少规律，以后对宝宝可不好。

　　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好我自己，生了，不是为难他？

　　你是说你也是宝宝，需要人照顾？我忍俊不禁地笑起来，道破了你的言下之意。

　　你要照顾我吗？

　　你哈哈而笑，仰起头饮尽红酒杯里的酒，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们都知道这是玩笑，可当时，我不知为何却当真了，我看着你有些微醺的眼睛，回答得是那样肯定而诚恳。

　　好啊，如果你愿意。

　　晚饭过后，我借口说自己也喝酒了，而且夜也夜深了，不能开车送你回去，你说也以打的回家，我不让，说不放心。在我的一再劝诱下，你终于同意留下过夜，拿出手机走去客厅的阳台，同方乐告知一声。
　　夜间十点半，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面的电视里，饭间的黄金档电视剧已经结束了，现在播出的是深夜的地方新闻，我怔怔地看着屏幕，可似乎过了许久，我也不知道电视上西装革履的主播到底在报告着些什么，与那些那些阴阳顿挫，纯正腔圆的播报声相比，我的耳畔里选择性地接受来自浴室里模糊不清的淋浴声，稀稀唰唰的。时而，夜间的晚饭吹过阳台落地门帘的扑哧扑哧作响会把它们全部遮掩住，明明房间里各种人声，水与物，风声在交杂，在我耳边回荡轰鸣，可我却觉得周围很安静，安静得让我心烦，我不禁陷入了半个小时以前的回忆，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你有些无措并且不知如何回应的脸。
　　我说，好啊，如果你愿意，我照顾你。
　　我为何要这样说，这也让我吃惊了。是我在意你？还是我在这座庞然大物的城市里，寂寞许久了，需要选择一个人，同一个人产生联系？主动的联系，是我主动，我愿意这样去做的。在意，或者，孤独，还是两者各占其份，我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是，你的再次出现，会打破我长久一个人的生活，因为某种我可能知道的因素，而这种因素，我仍无法掌握，也说不上来。我说我想照顾你，这的确是真心，就像从前我信誓旦旦地在学校操场的草坪上说，就算所有人都不管你，我也会管你那句话一样，这是源于以往的承诺，并延伸至今，因为这些我都没有忘，我想我们还可以像以前那样亲近，可是你好像是忘了以前的事情，或者如今我们的关系不足以让你觉得我还有资格去这样做。你在惊愕之后，选择不去回应我这句不得当的话，你说，碗筷我收拾吧，时间不早了，而该回去了。
　　也罢，我只是有些失落罢了，可我还是不想就此罢休，我想以某种方式就我们的关系一点点地保持并且延伸下去，即使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还好，你并没有彻底拒绝我，你还是留下了，因为我和以前一样，会耍些小无赖，让你无可奈何。

　　余容，该你了。

　　不知什么时候，你从浴室里出来了，穿着我给你准备的睡衣，一边用手顺着半干的头发，一边走向我说道。那声余容打破了我没有边际的思绪，我失落的情绪丝毫更近的低沉了，但面上依旧没有任何征兆。

　　如果困了，就先睡吧。

　　嗯。

　　今夜，我的晃神似乎来得过多了些，但每次回过神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在为什么出神，我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事情，耳边，水流声哗啦啦地空洞而冗长拖沓，我任由温凉的流水像大雨一样冲刷我整个身体，我就这样睁着眼睛在水幕中发呆，呼吸，直至许久后，在以为要结束的时候，我才发现，在一开始我便忘了涂抹洗发露，我在浴室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现在我得重新开始。洗完澡出来也已经零点点过十分，我想你应该已经熟睡。进卧室的时候，你的确睡着了，侧卧向还在发光的床头灯，留给我的只有一个背影。我轻轻走过去，把那盏幽黄的灯关上，走至你的另一端，轻声在你身边躺下。我没有把窗帘全部拉上，留下一半，这样窗外夜色里透进的稀疏光线也能够让我把你缩在一处的背影看清楚。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我面向你，将一手枕在头上，失落的情绪并没有分毫消减，我在想着或许是因为你我之间的生分和距离我始终无法消去的缘故吧，你还是叫我余容，你为何不再唤我的小名了，是要把我们之间的界线划分清楚吗？可我们之间的界线，在最亲密之时也保持两个好朋友之间应该有的距离，现在你要分生了，将这界线扩大到普通朋友范围，可为何你还要留下来？你我是普通朋友的话，你是没必要留下来的，是因为我一再坚持吗，还是你与以前一样会对我心软？
　　我相必是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特别是在深夜里，我想的都是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们的再次相遇，还有如今两人的关系，这些让我许久都无法入睡，但我依旧保持着面对你的姿势，似乎是你缩成一团的背影给了我给了我所有思绪的源泉。
　　我不知过了多久，想必已经很久很久了，深夜的某一个时刻里，你突然转过身来，当你那双夜里清明的眼睛撞上我的眼睛，我们就这样怔怔地相视了几秒钟，你有些无措与惊讶，而我只是惊讶，或许谁也没料到，被应该是熟睡的身旁的另一个她，居然还没有睡去。
　　你在想什么呢？你为什么要不动声响地假装睡去，你是在等我睡觉了，才转过身来的吗？

　　还没睡呢？

　　我微微抬起头，你那一侧床头柜上的蓝牙音响上显示的是夜间一点四十六分。快两个小时了，你都没有睡去吗，我幽幽开口问道。

　　刚醒了一会儿。

　　你微微扬起嘴角，撒了一个得体的谎，不再看我，又转过身去了，只是你远离我的背影问了我一个相同的问题。

　　你，还没睡吗？

　　睡不着。我如实道来。

　　为什么？你依旧语气平平淡淡，没有再转过身来。

　　因为…

　　说这词的时候，我心里不知哪来的一股冲动，伸出手把对面的你裹进我的怀里，你的身子依旧是那样轻，缩成一团，没有任何的防备，我伸手将你拉进我怀里，并将自己也靠向你，让你我之间没了距离。那一瞬间，你的身体崩得很紧，因为受到突然的惊吓，你轻轻叫了一下，即使贴近了我的怀里也没有放松下来，这下你更加不知道如何回过身来，而我贴近你的身后，将你拥得更紧了，像抱一只毛绒的玩偶。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如果不抱你睡，就无法入睡吗？

　　我看不见你的表情，但我听见你的扑哧一笑，你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那这些年，你都是怎么睡觉的？你觉得我的理由无法成立，所以反问，而我当然有反驳的理论。

　　因为现在你在我身边，情况不同了。

　　所以刚刚你一直在琢磨怎么抱我睡觉吗？还是这是你不让我回家的原因，把我当作人形抱枕？

　　你终于有转过来了，一脸玩味地看着我，似乎是找到了揭穿我的真相，可以让我无措让我难堪，古灵精怪如你，问的问题向来如此犀利，让人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机会，我当然不会反驳，只会大方承认。

　　你还是你，木木。

　　我笑得开心，特别是摸到你有些发热的耳朵，想必耳朵又开始发红了，你还是你。

　　你还是你，余…

　　嘘——

　　你的话没有说完，我立即把一只指贴近了你的唇，想要堵住它要说出口的名字。

　　叫我小名，芍药。

　　你被我的举动怔住了，迫不得已把最后一字吞回肚子里，又不得不回应我的要求，你无声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重新转过身去。

　　睡觉。

　　你选择一睡觉终止话题，重新缩成一团，而我已经将你拥出怀中，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