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木与繁花》朵拉图的日出

12、第十二章

　　我不知道为何那一晚上，我们之间大部分的生疏与隔阂都消失了，可是我们之类并没有说话太多，没有聊起往昔回忆，也没有问起彼此私生活里的事情，虽然我从方乐口中得知，因为父母期望与催促，你们打算计划要个孩子，但关于这些，我一句也没有问起。我只问你工艺上的事情，你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问我工作。或许大家都还意识道彼此现状还不适宜跨进彼此的生活圈里，但我依旧十分享受彼此共餐的场景，安静，舒适，惬意，偶尔交流，聊到有趣之处，相互开怀而笑，你依旧习惯把我喜欢的菜放置我触手可及的地方，为我添汤倒水，做得不动声色，而我也没了多少顾及，为你夹菜，剥几只虾放进你的碗里，因为我知道，若一切虾蟹类的外壳不是剥好的，你几乎不会主动去吃，因为你觉得剥壳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晚上接近十点，淮海中路的步行街一带，步行的人们已经不太多了，三三两两地经过，散漫地聊天说话，有些情侣还不愿回家，坐在茂盛的植被花坛一旁的漆长椅上，相互依偎，不言不语。街道两旁的咖啡店外边，一排排圆桌铁木凳椅空落落地伫立在华灯夜景下吹着夜风，未被收起的遮阳布帐的帘卷被风吹的扑哧扑哧作响，我与你并肩步行与步行街的中间，你并没有携包，双手插在宽松西装短裤的裤兜里，散漫地望着远处的街景，我偶尔会转过头去看你，看着梧桐树下斑驳的光影在你干净的脸上移逝经过，把你映得有些不真实。

　　我脸上有东西吗？

　　你终于转过头来，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在脸颊上摸了又摸。

　　我笑一笑，快速走近几步，伸手环住你的胳膊摇了摇头。

　　在想要不要请你到我家，做饭给你吃。

　　对于我突然的亲近，你的身体变得有些微僵，而对于我的邀请，你则是好奇，并没有拒绝。

　　为什么？

　　谢谢你给我做了这么好看的项链，也谢谢你请我吃饭。

　　嗯，好。

　　你答应了，但那夜离去之后的一周，彼此没有再联系，你没有主动联系我，而我一直再琢磨一个看起来不算刻意的约会方式，时间拖长了，我也有些犹豫踟蹰，就好像那一晚我们的亲近从不存在，我们之间的关系依旧需要从零点开始。
　　一周以后，我终于下了决心，发了一条消息给你，约你晚上来家里吃饭，我还是有些不安的，害怕你持久不回我，或者回了也是拒绝。但到头来我还是松了口气，你回复得很快，一分钟过后，你回答我说那天晚上有空可以去。我说晚上我过来接你，你说不要，自己可以导航过去。

　　晚上你要喝酒就不好自己开车回家了，我送你回来。我劝诱道。

　　嗯，也行。你答应了。

　　那天是周二，结束下午的课，我驱车去了家附近的家乐福，买好食材带回家后，匆匆赶往方隅。傍晚六点半，一楼依旧不见你，走进去的时候，天一正要关展厅里的照明灯，见我进来，随而一笑，并用手指了指二楼。

　　木头还在上面呢，你来得正好，今晚带她好好放松一下，她已经在工作室待了一个星期了，叫她出去休息休息，她也只是动嘴不动身子。

　　你怎么知道今晚我要带她出去？我好奇一问。

　　木头今儿一早就说了，要是你来接她了，就让你直接上去找她。我先走了，待会儿你和木头说一声。哦，随便悄悄告诉你一句，方乐出差了，后天才回来，你可以把木头拐走，要是愿意啊，今晚可以不用送她回家。

　　天一将钥匙圈随意地晃在中指上，几只金属相互清脆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声响，他走近我，看了看二楼，又朝我眨了一只眼，玩意十足，我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意识到今天来时机正好，心里莫名多了些高兴，但表面上不让他看出。我站在那里，看着黄昏最后一束阴柔深橙的阳光透过门上半拉下的钢栏缝隙洒落在他黑色的皮夹克上，他与我告别，随后弯下腰从半掩的门钻出去，空荡昏暗的一楼只是下远处渐行渐远的钥匙碰撞声，和模糊的汽车行进与脚步声。
　　我收了神，朝二楼走去。你弯着腰在工作台上用机器熔接着什么东西，脑袋上还带了一个特别大的防护眼罩，把你半边脸都遮住了。你见我上来，放在电熔笔，随手把眼罩往头顶上推，招呼我过去。

　　你在做什么呢？

　　我走上前去，好奇地问。

　　一个客户的订单。你打开装夹，拿起固定架上的一颗陶瓷首饰递与我。

　　我看你做的许多首饰，不大像传统首饰，更像是一件小古董。

　　我握着手里一副晶莹饱满的茜草花骨说道。

　　嗯，传统首饰都有背面，但我做的这些基本突破了传统首饰的概念，不仅可以佩戴，握在手里也可以成为一件小雕塑可以把玩观赏。

　　你顺手拿了一张椅子示意我坐下，然后半蹲在座椅一旁，伸出手指着我手心里首饰瓷质花瓣的部分继续解释道。

　　你看，这茜草花就是，如果可以像古董那样能够仔细的观察工艺细节，捧在手里把玩，那陶瓷这一部分就要做得非常的精细精致。

　　完成一件首饰大概需要多久呢？我偏近你问道。

　　大概一个多月来完成陶瓷的部分，把陶瓷的部分烧好，打磨，再和金属结合，根据陶瓷烧制的不同状态，还有釉色，会有反复的再去重新设计，然后用银一点点地敲进去。你看这个花心到花尖部分的瓷片，是做了两次画面烧制的，内心打笔勾线再上画面，花心向上就变得非常淡了，这样显得有层次感…

　　为了解释，你挨我特别近，手心里你冰凉的指尖不断触碰我温热的肌肤，你说得眉飞色舞，专注且认真，不时看我，又看我手里的瓷器，你的眼神里没有躲闪，自然而柔，带着自信，我看着你褐色眼眸里我清晰的影子，有些出神了，或许只有在你介绍你的领域的时候，我与你的眼神交错才会持续得长一些，因为，当你更多地把心放在感兴趣的事情上时，你才会忽略我在看你，或者与周遭一切的接触。

　　…是不是我的话太多了，让你觉得无聊？

　　我的晃神是那么的明显，以至于让你发现了，你停下了你的滔滔不绝，还是蹲在我的旁边扬起头十分忐忑的看着我，像一个突然意识到错误的孩子，有些紧张有些无措，想必你觉得突然说多了会打扰到我，况且我作为一个局外人也不大了解你领域上的事情。我低着头，是那么专注地凝视着你，甚至我还能感受到你有些泛湿泛凉的手无意触碰在我温热的手心上，一阵阵的让我头皮发麻。
　　扑哧一声，我突然在过于静谧的二楼房间里轻轻笑出声来，并伸出手，再一次将头低了低，使得我与你之间的距离更近的靠近。而我的另一只手不知觉地附上了你一侧的脸颊，轻轻地抚摸，又忍俊不禁地捏了捏那里柔软的皮肤，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就这样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做了，如同年轻时你与我在一起时的场景，我那时也如同现在这般喜欢捏捏你的脸颊，来表现出我的喜欢。

　　怎么会，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是多么让人着迷，认真得可爱。

　　我实话实话，你的脸颊在我说完后唰的一下就泛红了，那一瞬间，你又恢复了平日里的你，懵懂的眼神突然变得积聚，然后下意识地躲闪，你从我身边快速站起，抽离。

　　工我留到明天再做，我们走吧。

　　你把未完工的首饰重新放回固定架上，走去沙发那处拿起背包与外套，匆匆忙忙的，把自己弄得忙碌，也不再看我。我从座椅上慢悠悠地站起来，看着你在二楼淡淡漆味与金属味道混合的宽敞空间里东翻西园，四处寻找钥匙，带着些急躁情绪。那时，我不知道为何在心头生出了一股冲动，很强烈，特别想就这样走上前去，从身后将你抱住，然后靠在你柔软的肩背上，不动弹。或许这样我就可以制止所有你习惯性的着急的动作，就可以使你安静下来，不再像一只迷路的猫。
　　可惜，我没有理由这样做，我知道这样会吓找你，所以忍住了。

　　我的房子在大学园区附近，因为堵车到家时已经七过了点半，在乘电梯上九楼的时候，我对你说估计晚饭估计要八点后才能吃到。你笑着说没事，可以帮忙。我笑了说，恭敬不如从命。
　　家乐福买的食材还堆在厨房的料理台上，你进屋，问我需要做些什么，我说先择菜吧。
　　我给了你一份轻松的工作，毕竟你是客人。你拿着一扎空心菜和洗菜蓝去了客厅，而我一个人留在厨房里，琢磨着如果在半小时内作出四菜一汤的家常菜。
　　做菜对我而言不算难事，年轻时留学多年带给我太多的生活经验，但因为今天你在这里，或多或少，我会变得有些紧张。十分钟过后，你把菜洗干净，走近厨房，看见我还在忙碌，便问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忙，我想了想说，能不能帮我把鸡腿肉切成小块。我满心思都放在锅里的红烧排骨上，竟忘了递给你一条围裙，直到你一手拿着菜刀，另一只手沾了肉腥转身问我时，我才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

　　能不能帮我系一下围裙？

　　你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冰箱旁挂着的围裙问道？

　　嗯。

　　我反应过来，想转过身去拿围裙，但心里突然蹿出一个莫名的想法，我又转身回去把天然气灶上炒锅的小火关去，拿着围裙走向料理台旁的你。你伸出双手面向我，也很配合的伸出脖子套进我为你准备的围裙里，我让你转过身去，你重新面向料理台，或许你会认为我会在你身后系一个简单的结，这一个简单的帮忙就算了事了，可你完全没想到，我的手穿过了你两侧的腰际，将你拥进了我的怀里。怀里，我能感受到你下意识地突然绷紧了身子，很紧。

　　别动。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一个系带的动作做得如此复杂，或许是因为这围裙的带子过于长，我想把它绕一圈系在你腰前。我系得是那样的认真，一丝不苟，你局促地想转身看我，被我制止了，你还是那样的瘦弱，柔软，只是长大了，成熟了，棉质的衣料之间散发着好闻的皂香，并带着一股淡淡的工作室里木头漆料特有的陈旧气味，让人觉得干净又安心，心生更多的喜欢。

　　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离开之际，我忍不住在你微微透红的耳畔由衷赞美道，这让你的耳朵更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