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距离》冰柠檬茶

4、第 4 章

　　与陆盛的约定是在傍晚，裴云笙简单收拾好了屋子，也不想在留有陆盛气息的屋子里长待，他有些不舍，但又得硬下心肠，他有一件事得尽快办好——去辞职。

　　裴云笙目光暗下，他不会怀疑沈在渊的能力，也不会觉得他这位父亲说出的话只是为了吓他。

　　活在沈在渊身边的十八年，裴云笙明白最深刻彻底的便是他的心狠冷漠与雷厉风行，今天裴云笙没去辞职，那么明日就会是另一个代替裴云笙将这件事彻底办妥。

　　那个画室有他很多宝贝，裴云笙绝不会让沈在渊破坏掉。

　　辞职的事情有些波折，因为是突然提出辞职，画室的老板误以为裴云笙是借着繁忙业务时机，以退为进想要加薪，便红了脸与他争执起来。

　　等裴云笙好好解释是由于家庭原因后，老板才不情不愿的同意了他的离职，顺便扣了他本月的工资当做另聘老师的违约赔偿。

　　算了算钱，裴云笙也就默认了老板的决定，等他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叶奕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走进。

　　叶奕抬起头，一双圆圆的猫眼带着沮丧，他不确定地问道：“裴老师，你真的要辞职吗？”

　　裴云笙点点头，简短回应，“嗯。”

　　“好吧，”叶奕叹气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那……”没几秒，叶奕又期待地望向他，“裴老师你打算去哪个画室？离这里近吗？”

　　沈照炎还没有将新画室的地址发给他，裴云笙如实道，“还没决定。”

　　“没谈好新工作吗？”叶奕诧异不已，“裴老师你是裸辞工作的呀？”

　　裴云笙想了想自己的情况，慢吞吞地摇头，“也不算，只是还不知道画室叫什么。”

　　“画室的名字没有吗？”

　　“嗯。”

　　“合同呢？！”

　　“没有。”

　　叶奕倒吸一口凉气，“地址在哪？我现在帮你查查！”

　　“不知道。”

　　叶奕：“……？”

　　叶奕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面色冷淡的裴云笙，迟疑道：“名字没定，地址不知道，合同也没有……老师，你是不是遇到诈骗了？”

　　裴云笙：“……”

　　看他沉默不语，叶奕越发义愤填膺。

　　这分明就是一心搞艺术不闻窗外事的天真老实小老师遇到诈骗公司了啊！

　　叶奕想想平日里裴老师认真负责的模样，再看他此时被自己问道哑口无言的模样，顿时怒从心中起，义打脑中生，将自己单薄的胸脯拍地啪啪响，底气十足地说：“裴老师你别怕，你要是被骗了还有我呢！”

　　裴云笙看了一眼对方的脸蛋和身板，一张娃娃脸出门都能有人主动给打折——学生卡折扣，不由好奇道：“你能做什么？”

　　叶奕坚定不移：“报警。”

　　裴云笙认真点头，评价道，“好办法。”

　　“这么说你真被骗钱了？”叶奕捏着老式手机一脸警惕地问。

　　“不，”裴云笙制止了对方这就要报警的行为，解释道：“我没有被骗，是我弟弟给我买了一个画室，我帮着看门。”

　　叶奕失语：“……？”

　　一下子从法制节目转换到财富人生，失控的车速让叶奕呆了好半晌，等理顺了其中的关系后，叶奕盯着一脸平静的裴云笙，憋了好半天说了一句：“老师，你弟弟还缺哥哥吗？我会扫地。”

　　裴云笙：“……”

　　裴云笙慢吞吞回复：“这个问题要问我父亲还有没有娶别的妻子。”

　　“……”对话一秒变成了探索伦理，叶奕僵硬笑道：“哈哈，老师我就是开个玩笑，您父亲和母亲一定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我父母在我出生前就离婚了。”裴云笙平淡坦白。

　　叶奕：“……”

　　叶奕闭上嘴，缩在一边老实装死，趁着裴云笙转身去办公桌前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抬起手啪啪拍了几下自己的嘴巴，苦着脸暗骂：“不说话能死呀，怎么这么多废话？”

　　裴云笙到没有叶奕此刻的别扭和尴尬，他自小对父母离异的事情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别人都有一对父母，他的身边只有一个罢了。

　　在叶奕激烈反省自己的时候，裴云笙将装着他练习画册的箱子稍稍挪拉出来。

　　箱子原本一直放在贴墙靠着的画架第三层，正好是裴云笙伸手就能打开的位置，平日里画完一张就放一张，直到今天往出拿的时候，裴云笙才发现这一箱几乎要装满了，只挪出来一半的箱子，裴云笙就已经感觉到其中的分量会导致很难将它稳稳搬下来。

　　裴云笙站在原地，思索着借助什么工具才能完好无缺地搬下来。

　　叶奕敏锐地察觉到裴云笙的为难，他一脸热情地凑上前，伸手扶住箱子的底部，自告奋勇道：“裴老师我力气大，我来帮你搬吧！”

　　裴云笙一惊，箱子里装着的都是他不想为人所知的东西，在内心里他不想被任何人触碰这个箱子，他当即拒绝，“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

　　存放画作的木箱为了防止纸张受潮，质地都是不宜起潮的厚实木材，掂量箱子的重量，叶奕看着裴云笙细瘦的胳膊，心道这箱子扔出去都能砸晕三个人，裴老师这样的读书人哪里干得动粗活，他刚刚说错了话，心里正愧疚着呢，想到平常裴老师就是不喜欢指使人干活的主，心思打了个圈，便越发肯定裴云笙是在客气，不好意思开口让他帮忙，不禁越发热情起来。

　　叶奕殷勤的抬起箱子的另一边，还伸出手去接裴云笙那边的木箱，他打小就力气大，木箱对裴云笙是重了些，可对叶奕而言，也不过就是咬个牙的事。

　　可他的热情却让裴云笙愈发不安，他对任何接近他的动作都有着下意识的躲避，更何况叶奕现在的触碰的是他不能见人的秘密。

　　在这种恐慌下，裴云笙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将沉重的木箱朝他的方向用力的移过来，木箱与架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叶奕搭在木箱下的手猝不及防当了其中的夹物，木箱从皮肉上碾压滑过，当即疼到抽搐，痛呼一声把手抽出，却连带着令裴云笙失去了平衡，一整个木箱压的他跌跌撞撞，从手中滑了下去，重重敲在了地上，发出了闷雷般的响声。

　　尚未上锁的木箱在半空就大开，里面无数纸张胡乱纷飞，在寂静中散落一地。

　　捂着手的叶奕与刚刚站稳的裴云笙统统愣在了原地。

　　叶奕看着满地狼藉，脸上的表情已经是惨不忍睹的僵硬，他感觉他今天上班不是来打扫，是在玩扫雷，而且是一分钟能玩60盘的那种。

　　“对不起裴老师。”叶奕愧疚又不安，都不知道该伸手捡起来还是应该扭头就跑，紧急关头，他抬起眼下意识地道歉。

　　可裴云笙完全听不到叶奕说的话。

　　裴云笙脑中仿佛炸开了一般，飞裂的思绪碎片中，只有这一句清晰深刻。

　　被看到了！

　　他的秘密，被摊到了阳光下。

　　裴云笙慌张地蹲下身，尽可能地将每一张素描都揽到自己身边，错乱间更多的素描纸露出了上面的痕迹。

　　发觉自己又做了错事，叶奕赶紧帮着一起捡，他捡起了一张画，那是一张人像画，人像的脸上没有眼睛，只勾勒描绘出了嘴唇和鼻子，能看出画的应该是一个男人，这个男人靠着沙发，长腿搭在脚凳上。

　　再多的叶奕没有看清，因为裴云笙抓住了他的手，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手掌都在发抖。

　　裴云笙抬起眼，他的眼中再没有平日里的清冷，反而充斥着惊慌失措还有浅浅地……难堪惧怕。

　　“不用捡，”裴云笙声音也在颤抖，他快速而坚定地说：“我一个人可以收拾好，真的不用你帮忙。”

　　叶奕被他的视线盯得浑身僵硬，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的，我不帮忙了，裴老师你收拾、你来吧。”

　　裴云笙捏着素描纸，垂头遮住满面难堪，他深吸一口气，尽力保持冷静，“你先出去。”

　　“我这就走。”叶奕立刻识相地退出去，等出门之后，他还贴心的将房门关上。

　　做完这一切后，他靠着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叶奕小声疑惑：“那些画……都是一个人吗？”

　　“可为什么每一张都没有画眼睛？”

　　想起被他失手打翻而散落的，精致到每一根线条都是耗尽心血般的素描，回忆着裴云笙刚刚异样的行为举止，叶奕也明白过来，刚才裴云笙不让他帮忙并不是客气，而是……害怕他发现木箱里装着的是什么，也不想让他接触到裴云笙视若珍宝的秘密。

　　后知后觉的叶奕感觉自己可能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就是裴老师可能喜欢着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不应该到连躲着画像时都要小心翼翼地避开画出整张脸，只有这样，裴老师才感觉到安全。

　　叶奕踢了踢脚边的地毯，他在想通这一点之后，竟然感觉到了一丝难过。

　　在他心中，裴老师千好万好，虽然他不喜欢说话，平常也冷冷清清，看上去不爱搭理人，可是叶奕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但就是叶奕心中毫无缺点的裴老师，却连喜欢一个人都要小心翼翼。